天色刚明,初九带着斗笠便坐到码头边等这船家,身后传来婆娑的脚步声,回头,苍老的容颜带着讨好的笑意:“小姐。”
初九起身,有些局促的看着那个瘦小的男子,被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那么尊敬的喊小姐,任谁都会不习惯的吧:“那个,我我不认识你的啊。”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过:“小姐,小姐自然不认识阿布了,小姐走的时候阿布还是个孩子,一转眼,阿布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了,小姐,小姐却还是那么年轻。”他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小姐,有空去一趟天策府吧。”
初九并没有伸手去接,她迟疑的看着那个有些褪色的布包裹:“我”接不接,接就代表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不接,她看了眼老者,她发誓若是她不接这个人会一直举着的吧。
老者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初九忍不住上前扶住他:“天色太早,晨风还很凉,老人家还是先回去吧!”怀里忽然一沉,那个包裹已经稳稳地落在她怀里了,老人家也顿时不咳嗽了,直起了腰:“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初九看着他眼里的童真,心里忍不住痛了一下:“那,我走了,你,保重。”
老者眯着眼看着那个缓缓驶来的乌篷船,点了点头:“此去,阿布或许再也不能见小姐了,不过,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小姐,阿布已经够了,不管小姐记不记得阿布,阿布会一直记得小姐的。”
或许他比将军更加幸运一些,至少,他还能等到小姐的归来,可是将军,将军你的用心,小姐她会理解,会明白吗?
初九上了乌篷船,船家的竹竿一点码头的青石,船便朝着水波中驶去,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她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再见。
船到了扬州,初九付了船钱便去了驿站。
路过他们曾经住过的客栈,她顿了一下脚步,店小二已经不记得她了,依然兴高采烈的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一张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初九不无遗憾的想着,原来不记得倒也是挺好的,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马车行驶了三五天,到达了金水镇,车夫说需要换马匹,得修整一天方可以上路。初九也不急着赶路,于是便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客栈的旁边便是一个衙门,初九刚到的那天正好在审理案子。
车夫八卦,于是将马车停在门口,自己则站在车辕上往里张望,初九打起帘子,看车夫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径自的下来。
付了房钱,又将一切都打理好了,出客栈,发现那车夫还在看,于是拧眉:“还没有结束吗?”车夫伶俐的感受到了初九的不高兴,于是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谄媚的凑上来:“小姐不看看嘛,哎呀真的是很惨啊。”
初九接过小二手里的菜单,点了几个清淡的蔬菜随口问道:“怎么惨呢?”
车夫将马车拴好,也做了下来:“那个被告,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夫人,告人的人呢,则是她的小叔子,小叔子告嫂子,说嫂子不守妇道,还杀害了他的哥哥,据说那个哥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这个嫂子却一点都不着急。”
初九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说不定是那个哥哥自己出去闯荡了,就因为哥哥不见就告嫂子,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车夫将大脑袋凑过来:“可是,奇怪就奇怪在,那个哥哥前一天还说要发财了要发财了,然后就一个晚上就没有影子了,而且那个嫂子也说不清究竟自己的夫君去了哪里。然后就有人说那个嫂子其实一直有喜欢的人,所以就联合那个人杀了哥哥。”
“哈哈,小姐你说好玩嘛,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就是没有证据,弟弟说嫂子杀了哥哥,没有证据,说嫂子和别人私通也没有证据,那个嫂子呢,则死活不开口,什么都不说,后来被用了刑,还是金口难开,喏,现在不是就在纠结着么。”
初九并不在意那些事情,她默默的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枯黄的茶叶如一叶扁舟浮荡在水面上,初九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快入夜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初九计划着过些天就要进入战乱地区,于是撑着伞打算出去买点干粮,小镇的夜市并不像长安城那样的繁华,所以初九出门之后发现大部分商铺都已经关门了,整个小镇都显得异常的安静。
绣花鞋因为踩湿了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初九很喜欢这样静谧的感觉,虽然没有买到东西,却依然很高兴,很久没有获得那种心灵的寂静了了。雨丝落在油纸伞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个世界,安静的,好像一场梦。
一家店铺前,一个年轻的女子抱膝坐着,她的衣饰有些脏乱,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奇异的平静,初九原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可是看见那个女子,她却忍不住的停下了步子。女子也似有所觉的抬起头,两个人,隔着蒙蒙的雨帘,安静的相望着。
初九将伞搁置在她的身前,替她遮了一点湿气,自己则淋着雨继续走着,女子执起伞追了上来,挡在初九的身前:“如沁多谢小姐的好意。”她将伞柄递了过来:“但是请恕如沁不能接受小姐的好意。”
初九目光落在她那红肿的十指之上,嘴角一抬:“你就是那个杀夫的女子?”
如沁丝毫没有因为初九的话而拘束:“如沁没有杀夫”,她的目光坦然,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清澈:“不管世人如何冤枉如沁,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沁都不会承认的。”
初九忽然对这个女子真的欣赏起来,不因为外界的事情而改变自己,这个人,其实真的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女子:“可是谁知道?”她接过如沁手里的雨伞:“整个世界都误会你,与你为敌,就这样,你依然不怨?”
如沁将红肿的手背负到身后,声音有些颤抖:“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怨又能怎样?我活着,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她的一双眸子含着泪,却透露着坚定:“全世界不理解我又怎样,我依然会活着,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他们冤枉了我。”
初九心里某根弦被触动了,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啊:“我来助你吧!”话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就脱口而出,初九眯着眼睛看着如沁:“我来帮你洗刷冤屈,让那真正该死的人去死吧!”她嘴角翘着,带着一缕阴狠。
如沁有些错愕的看着那个女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她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她直觉可以相信她,于是含着笑:“如此,便麻烦小姐了。”
初九点头,目光中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坚定:“我叫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