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兮自出院那天起就没再见过隋木。
打手机不接,打办公室电话总被助理拦下,有时候堵在他家门外,又会被仆欧告知他多日未归。
她所有的心思都通在他的身上,一有风吹草动就异常害怕。
已经无法按时入睡,不断在想他会不会听见了她和徐安柏的对话,会不会因为知道那些往事而耿耿于怀。
因而赶通告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染成一头金发的女主持人笑着问,“对于近期网上的种种报道,郗兮你是否有什么话要说,”
黄珊在下头打着算盘,心里头乐滋滋地计算着郗兮复工带来的巨额收益。
这是个好问题,只要郗兮一概否认,坚决摇头,说粉丝们不要相信,我永远爱你们,我一定会努力哒,便天下太平。
只是郗兮脱口而出,“都是狗屁不通,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放弃一切,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何必要把脏水一股脑泼我身上,说我是贪图钱财或是本性放荡。他也不是什么花花公子卑鄙小人,只是一个很优秀的成功男人,恰好和我这个普通女人在一起。”
一时间,所有机位的摄像机都来捕捉这个向来以平易近人、成熟知性而着称的女艺人。
黄珊愣在当场,要不是有编导拦着,她几乎要冲上前去一把拽下郗兮。
这一次再炒郗兮的御姐女王气质看来是徒劳了,只有寄希望于后期剪辑,不让这堂堂影后品位过low,再者,但愿观众能爱屋及乌接纳她的所谓“直率”。
郗兮刚刚下了节目便准备往隋氏赶,所有的守株待兔和原地不动都无法让她心安,是生是死,总要去问个明白。
只是硬闯的下场便是,在烟味弥漫的办公室里,望见一个前所未有疲惫的隋木。
双手支着脑袋,俯在办公桌上,一边的烟灰缸里,满是抽得只剩下半截头的烟。
郗兮鼻子有些酸,走过去蹲在他腿边,半边脸贴着他的腿。
隋木这时候冷淡地说:“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郗兮不会猜不到。
“你……听到了?”
隋木还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是说:“胡净阁寄了点东西给我。”
这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更糟。
郗兮猛然抬头,两手扯住他的领口,大声说:“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隋木冷然而笑,“你也算是跟过我一场,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太过计较。”
郗兮被他这无所谓的表情吓坏。
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拨通内线电话,通知助理布置会场准备开会。
随即站起来,像拍去胸前一片灰那样掸开郗兮的两只手,言简意赅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郗兮反握住他的手肘,哭起来,无比激动地说:“隋木,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吗,你可以骂我怪我甚至打我,但你不要拿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就好像下一秒你就会不要我!”
隋木默不作声地往门外去,拖着她,像是甩不开的一个包袱。
郗兮哭得认真,眼泪鼻涕混了一脸,大有誓不罢休的气势。
隋木只有面对,仍旧执意将彼此分开,预留了一个手臂的距离,他拦住她的去路。
“本来我是不想将话说得这么死的,郗兮,”隋木咬得后槽牙都酸痛,双手攥成拳,一脸的铁青,“你做过哪些事,你自己心里一清二楚,我以为我们遇见只是一场无意的邂逅,我以为徐安柏和杜咸熙的曝光只不过是那个男人加以报复的伎俩,我也以为收购申河不过是一桩最为普通的生意……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郗兮,如果你觉得自己无辜就请一一解释给我听。否则,别这样哭哭啼啼地赶来,试图唤起我那些早就死了几百年的同情心!”
话到最后几乎吼起来,他亲眼看到她眼中的光闪了一闪,随即的,整个人都黯淡下去。
他是当真想听一听她的回答,哪怕是狡辩或者再多几句否认。
可她什么都不说,看着他,只是流泪。
反让隋木觉得自己好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手触摸到那冰冷的把手时,忽然听她在后面问:“如果是徐安柏呢?”
隋木微微侧过身子,余光里望她。
她拿手背用力擦一擦脸上的泪,“如果是徐安柏,你会不会就选择忽略不计,无论她犯下的怎样的错,都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她吧?”
隋木怔了怔,继而低声笑出来。
手伸入口袋里拨动几下,在是与否之中,他努力挣扎。
最终还是将那枚边缘光滑的东西置于底层。
仅仅是很平静地告诉她,“你本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
徐安柏在那扇门开之前,带着艾伦离开。
与其在这种时候打扰隋木,那还不如她自谋出路。
只是小家伙很是不解地抬头看她,揉着眼睛,委屈地说:“又要到哪,妈咪?”
徐安柏也不知道。
时间紧迫,找个公寓是不大现实的,可要去住宾馆,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而更迫在眉睫的是,她要首先解决钱的问题。
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当掉行李箱里杜咸熙曾经送给过她的那些小玩意。
早就陪了她许多年,以前那么恨那么痛,也还是舍不得扔。
丢进垃圾袋里扔出去多少次,都在垃圾车来之前,被她从垃圾堆里抢救回来。
只是万事开头难,自从她将那块丝巾捐了,就忽然觉得放弃这些也并非是什么世界难题。
往好处去想,或许真的有一天能忘掉他,忘掉过去。
典当行里卖不出高价,许多他曾经花大价钱买来哄她的好东西,如今跌价的跌价,过时的过时。
徐安柏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小沓钱,感到原本自诩的那份爱情也不过如此,时至今日,掉价无数。
她破天荒给艾伦买了一串糖葫芦,嘱咐他小心舔外头的糖衣吃。
问他开不开心的时候,他忽然拿糖葫芦指一指前面,笑得一脸灿烂地看向她,说:“妈咪,那个uncle!”
在这条街头遇见权旻东。
小孩子忘劲很大,已经只能用“那个uncle”形容权旻东。
权旻东正陪着一群人在视察这座大厦,猛然间看到这对母子也是惊喜,向一位中年男人耳语几句,大步跑过来。
徐安柏脑中“嗡”的一声,那男人……真的非常面熟。
权旻东已经跑过来,说:“你们俩怎么在这?”看一看一人一个的行李箱,想问是不是从那里搬出来了,却又怕让徐安柏尴尬。
到底是童言无忌,小艾伦很大声地说:“我和妈咪被爸爸赶出来了!”
徐安柏着急去捂他的嘴,冲权旻东讪讪笑着,“小孩子胡说八道呢,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是我自己决定出来的。”
权旻东点头,说:“那找到住的地方了?”
徐安柏面有难色。
他说:“你等我一会儿。”又跑回那群人中,依旧是和那打头的中年男人耳语,不出半分钟,再次赶回来。
他将艾伦一把抱起来,扛在肩上,另一只手去抓徐安柏的行李箱,说:“妈妈就拎好艾伦的行李吧,走了。”
徐安柏连忙去拦,“旻东,我们会找到住的地方的。”
权旻东置若罔闻,自她身边擦过,眉宇间带着点得意的神情。
他和艾伦开玩笑,“是你要买的冰糖葫芦吗?”
艾伦摇头,笑嘻嘻望着后头笨拙跟上的徐安柏,“妈咪要给我买的。”
“哦,原来是妈咪现在变乖了,还是妈咪就想让艾伦烂牙齿?”
艾伦一手紧紧抱着权旻东的脑袋,艰难地扭过身子,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冲徐安柏一阵猛摇,“妈咪,走快一点。”
徐安柏尚在想那张男人的脸,步子迈得很小,没过几步她便又转头看一看。
那男人居然也定定地站在原地,于众人之中看向她。
权旻东带徐安柏和艾伦去了自己的公寓。
徐安柏正慢悠悠地将衣物从行李箱中取出来,一边去想刚刚的那个人。
权旻东正蹲□子,询问他是否要自己帮忙。
徐安柏忽然间抓住他的手,略带焦躁地问:“刚刚那个人是杜氏的董事长吧。”
权旻东说:“原来你认识他。”视线很自然地落在彼此相碰的地方,她的指节均匀,指甲又长又透亮,美得很单薄。
徐安柏这才意识到太过亲昵,连忙将手抽回来,去摸箱子中一件绒面的长袖连衣裙。
“我见过他一次。”在杜咸熙二十岁的生日宴会上,是她为这对父子拍了合照。
权旻东说“哦”。
“他是你的谁,旻东,我看你们两个非常熟悉。而据我所知,杜董事长这个人对属下非常严苛,他绝不像是那种你一请假便能批准的善良老板。”
权旻东笑容不减,只是迟疑着并不着急回答,好像字斟句酌,势必要给出个不错的回答。
徐安柏心里毛毛的,怎么也无法平静,偏偏手机铃声大作,吓得她差点从箱子上跳起来。
杜咸熙来电。
踟蹰半天方才赶在最后一声呼叫时接听。
杜咸熙开门见山,“你在哪,我去接你,我有话对你说。”
徐安柏指腹割着手机壁,一字一顿的,“你已经威胁不了我了,杜咸熙。你不用来接我,我也不会回去,这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
他冷冷的,“这些是你说的,我没有同意。”
“你……”她气得肝疼,权旻东正向她伸出手,指指那手机,示意让他来说。
徐安柏扭身不理,权旻东立刻跟过来,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来。
杜咸熙一无所知,仍旧在那头重复,“告诉我地点,徐安柏。”
“她和我在一起,”权旻东勾着唇角,一副背着家长偷吃到糖果的笑容,故意挑眉给徐安柏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我就先挂了。请你记得,徐安柏以后属于我,你带给她的每一个伤害,我都会替她一一讨回来,也你不要再来电话打扰她。”
徐安柏正目瞪口呆,要去抢那手机,“你胡说些什么!”
他已经将电话挂了,甚至玩似的将手机装进裤袋里,拍拍空无一物的双手,逗她。
徐安柏倾身来夺,被他巧妙地侧身躲过,却是双手锁住她的腰,在她重心不稳上又横加外力,彻底揽她在怀里。
徐安柏脸涨得通红,“权旻东你放开我!”
权旻东摇头摆脑,“不行,我怕一松手你就刺溜跑了。”
徐安柏用手拍他的背,气恼道:“让你胡说八道!”
权旻东却是一本正经,扯着她的胳膊带她坐正了,两只眼睛直嵌进她的里头,“我没胡说,徐安柏,你给我一个机会,既然你已经离开了他。”
“不,不,你昏了头了,权旻东!”
“给我一点时间,或者一个微不足道的肯定,哪怕只是一点点羸弱的希望都可以。但就是别急着去拒绝我,”权旻东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报复杜咸熙也好……”
徐安柏不做声。
“还有,”权旻东突然有些悲戚戚地笑,“你刚刚问的,那一些,或许你已经猜到了吧。还记不记得我母亲是个韩国人?他曾经是杜董事长的情人。而我,就是杜家不被承认的二儿子,杜咸熙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