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兮问:“你告诉她是我做的了?”
黄珊点头默认,已经露出一脸疲态,半晌,问:“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她这些?”
“你只是陈述了事实,黄珊,没什么需要内疚的,也不必觉得背叛了自己的朋友。”郗兮嘴角带笑,“这件事本身就是我做的没错。”
“我是不明白你的目的。”
“目的?”郗兮重复,果真像是思考一般,细细过滤脑海中的那些线索,组成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也是为了她好,总不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误会杜咸熙或是别的什么人吧?”
果真是影后,假好心的台词简直倒背如流。
这一次,黄珊不打算盘也知道郗兮不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而她自己,甘心做了这个魔鬼的利刃。
刺得不是别人,是那个十四岁起,就跟在她后头相依为命的女人。
耳边偏偏又传来魔鬼的声音,“再麻烦你一件事,到底为什么隋木对徐安柏这么千依百顺,她却还是一副恨得牙痒痒毫不领情的模样?”
这恰恰是黄珊最不愿意提到的一件事——
亦是徐安柏最不愿意回想的一件事。
公寓里,空空荡荡,阿姨带着艾伦出门散步,唯独她一个人对着傍晚稀薄的阳光发呆。
衣柜里,有属于他的几件衬衫和外套,她用手去触摸那柔软的上佳面料,好像皮肤正划过他身体的肌理。
衣服的码数比曾经大了一些,彼此都没有停止成长,随着时间更迭改变着模样。
他们分手的那一年初夏,杜咸熙正式挑梁接手杜昌——杜氏旗下最挣钱的子公司,代表着他父亲的期望和信任。
只是曾经的好友反目,隋木跳出来大唱反调,几桩损人不利己的坏生意一做,几乎将杜昌拉下这趟浑水。
徐安柏想,这一辈子最错的一件事或许就是在那场晚宴后去找隋木。
他挑衅的样子至今难忘,挑着眉梢,坏坏地勾起一边唇角。
“杜咸熙支撑不住了,居然还需要拉一个富家女来增厚实力。”隋木不屑地笑,“可你还想着他,要继续呆在他的身边?”
她是真的太蠢才会以为只要献出自己,隋木就会停止这场孤注一掷的战争。
因而在他带着浓重酒意拉她进宾馆的时候,她只是略略挣扎了一下便安静下来。
而等她彻底清醒,准备反抗的时候,他已经像是一只丧失了所有理智的野兽,只顾将眼前的一切摧毁。
徐安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忘却这段记忆,他的身体,撞击的力度,疯狂的频率……却每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一个醒不来的梦魇,灼烧着她所有的羞耻感。
徐安柏因此崩溃在医院躺了两周,隋木却始终没有履行约定,停止那场两败俱伤的对垒。
直到两个月后,她受反复的呕吐困扰,片场晕倒——
查出怀孕的那一天,是比杜咸熙抛弃,隋木强占,更加难以度过的一天。
她在反反复复的留下或流去这个孩子间徘徊不定。
一个人,一包烟,城市最高楼的顶层,燥热的炎夏夜晚,她却坐到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杀死他,是她无法容忍的残忍。
留下他,却又要步上她的后尘,名字之前永远加冠“私生子”三个大字。
而更悲哀的事在于,那种情况下,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
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艾伦长得很像是杜咸熙。
无论是精致的五官,或是眉目间清朗的神采,无一不复制了杜咸熙的模样。
唯独是那眸色,因为混着一点浅淡的琥珀,总带着一种瑰丽的迷离。
像极了徐安柏。
杜咸熙翻阅着手机相片,时而因艾伦笨拙的背影而笑。
一旁的助理小田看得一阵腹诽,这又是为谁开怀?
平时总见他板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猛然间看他这样轻松写意倒不适应起来。
他虚握着拳头咳嗽两声,这才吸引过杜咸熙的注意,抬头看到他。
略显生硬,“把你忘了。”
小田讪讪地笑,立在原地踮脚后跟,将手里的一沓子文件翻了翻,流利地说:“刚刚隋氏发布公告,为申河向信达的贷款提供责任连带担保,而徐安柏小姐作为申河的法人和股东对本次担保总额的49进行了反担保。”
杜咸熙将手机搁在桌面,食指摩挲着那冰冷的边缘,忽然笑起来,说:“她有什么资格来提供反担保?”
“听说是木董一早将申河的所有专利转让在了徐小姐名下,而且在她手里还有一些申河的股份。”
杜咸熙点头,问还有什么大事没有。
小田又说:“申河的股东大会即将召开,如无意外,徐小姐会被罢免ceo的职务。”
“那下一任会是谁?”他蹙眉。
小田说:“不出意外的话,会推举胡净阁。”
杜咸熙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慢悠悠道:“果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徐安柏也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胡净阁几乎向她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徐安柏拍拍他的肩,反倒是一脸轻松,“这是你自己的能耐,不需要和我道歉,我在这种位子横竖都不适合,幸亏能够早一点卸任,尽管这种方式可是一点也不好看。”
胡净阁说:“无论如何,现在的你都是这个公司真正的操盘手。我没有想到木董会将交接进行的这么快,而你竟然没有拒绝。”
徐安柏坦然道:“不是你说的吗,要守护这个城堡,因为它毕竟有我母亲的一份心血。我再如何不喜欢那个男人,都不能拿我母亲的希望开玩笑吧。”
胡净阁点头,“我可以理解。不过……”欲言又止,半晌才在她狐疑的视线里低语,“木董的身体最近好了许多,但老人家一个人住院总会有些寂寞,或许你应该——”
徐安柏打断他,“早就说过的,等他死了,我去送终,但他一旦活得好好的,我连一面都不要见他。”
胡净阁不做声,好人做到一定程度便可打住,多走一步便是愚蠢。
只是更愚蠢的另有其人,口口声声说不见他的徐安柏还是出现在医院里。
心里安慰着,她是打定主意不会见他的,但如果是他先见到她呢?
只是没有料到会在停车场中看到属于杜咸熙的车。
司机依旧是那个司机,助手依旧是那个助手。
小田倚着车门独自抽烟。
一切条件均符合,只缺在那车头挂块“杜咸熙所有”的牌子。
杜咸熙则在这间保密良好的私人医院里发现另一个人和另一桩趣事。
郗兮穿着宽松的裙子,戴口罩,压低帽檐,匆匆自一间诊室走出。
原本是无意去喊这个女人的,可她自身边掠过之时,半个身子猛然一抖,脚步踉跄,几乎一头扎进杜咸熙怀里。
杜咸熙实在无奈,用手扶了她一把,她竟更加猖狂,压倒在他身上。
郗兮和他没有太多交情,除了将他的英文名和徐安柏祖父的弄混,却是歪打正着让他牵出了自己的儿子,他们之间完全没再出现第二次的合作互惠。
既然毫无羁绊又无不和,郗兮又始终心系隋木,何苦要和他有所瓜葛?
果然她额头有细密冷汗,嘴唇苍白而且颤抖,杜咸熙谅解她的无意为之,几乎没做多想便将她打横抱起,匆匆而进最近的诊室。
没有想到坐诊的会是妇产科医生。
医生如遇熟人,上前谄笑,“照应过郗小姐要好好休息的,您的妊娠反应非常严重。”
杜咸熙正将这女人自床榻上放下,猛然听到这些话,一时半刻居然没反应过来,转身,很自然的“嗯”一声,提高调尾,挑着眉毛。
医生认出了杜咸熙,有些意外地问:“原来杜先生就是——”
“别说了。”刚刚还在半昏迷的郗兮忽然醒了醒,转过头看那医生,焦急发声。
只是断句不慎,恰恰停在一个最敏感的位置,又是含糊不清的半句阻挡,医生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倒像是坐实的结论。
郗兮歇了片刻才爬起来,离开前对医生说:“帮我约个时间吧。”
杜咸熙没走,将她那惨淡的表情和虚弱的声音刻进心里。
扶她出这间房子的时候忍不住要问:“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郗兮本想说一句不关你事,只是他一丝善心未泯,舍得花费时间等她帮她,而这一境遇恰恰是她内心最为脆弱的时候,于是喃喃着,“他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最骄傲的女人在几乎陌生的男人面前示弱。
杜咸熙淡淡说:“你或许该问一问他。”
“问了又能怎么样?”她凄凉地笑。
终究不过是自取其辱,真怕看到他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用冰一般冷的话语告诉她,他不会要这个孩子。
杜咸熙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说:“你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郗兮心底莫名一动。
只是仍旧嘴硬,“就是生下来又能怎么样,你们这种身份能接受我这样的女人?好像再风光再成功,也不过是你们嘴里下下流的戏子,是永远摆不上台面的隐形人。我不是徐安柏,受不了我的孩子做一个私生子。隋木也不是你,可以任凭一个不爱的女人为他生下孩子。”
郗兮自他手中挣扎出来,黄珊已经从保姆车下来,不紧不慢地望她这头走。
她叉腰喘气,等着救兵赶到,却听身边这男人说:“艾伦是她执意留下的,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
郗兮简直要噗嗤一声笑出来,斜着眼睛看杜咸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卑鄙一点。尽管我一点也不喜欢徐安柏,但我真的特别同情她。她为了一个男人付出了一切,却最终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而这,会不会也是她的尽头?
郗兮落寞而走,停车场最终留下形单影只的杜咸熙一人而已。
他在晚饭之后去了徐安柏的那所公寓,彼时艾伦刚刚洗好澡,没穿衣服,光着屁股往被子里爬。
他自告奋勇做了那个读睡前故事的人,直到孩子睡熟了才从房间里蹑手蹑脚走出来。
徐安柏在看什么,偏偏在他过来的时候很快地塞进包里。
她拎着包要走,杜咸熙问为什么,她如实回答,“你好几个礼拜没来,用的东西上都落了灰,我前几天刚刚扔了。帮你再去买一份。”
她小声地说,紧紧盯着他的脸,害怕他会发火,却没想到他只是揽过她的肩膀,异样温柔地说:“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后知后觉地发现昨天是四六级咩,祝考试的亲耐滴们都过⊙o⊙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