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热闹一片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封魄失手推翻了刚码好的麻将牌,猛然站了起来,想要传达什么命令做些应变,但看着眼前这两桌麻将残局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一时间竟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此时已近午夜,谁也没料到武翰会在这个时候回府。在场的众人好似惊弓之鸟,纷纷起身,手足无措。
怔愣间,门口的守卫已连滚带爬地推门进来:“封……封将军,武将军到……”
“访”字还没有说出口,紫金大战靴便铿锵登堂而入。
只见来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肤色古铜,方正的脸上深眸如烈火,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压迫感。从头上生着的一对小小龙角,和手臂上隐隐泛着的青色豹斑,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雕蛊兽人。
这武翰虽然也穿着跟封魄一样的轻便式上将军甲胄,然而二者的气场却完全不同。
武翰向后面跟着的十几个精甲兵士摆了摆了手,示意不要跟过来,便径直走到众人面前,礼节性地向赤妘拱手作礼:“三公主。”
继而转向封魄:“封将军,这几日,府上可好?”
“府上一切安好,武将军不必挂怀。倒是武将军星夜上山回府,怎么也不通传一声,我也好派人为你接风洗尘。”封魄笑容可掬地回应道。
封魄心里明白的很,无论自己掌握的证据多么充足,此时都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一来自己困囚在这后殿之内,什么武器都没带,除了琥珀和卓展他们,亲信的将士都不在身边,无法隔空调度,更不应把三公主也裹挟进来。
二来武翰带着精锐小部队前来,巡防大部队也在门外,若是生变,武力上自然高下立现,与之硬碰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此时最明智的就是先稳住武翰,不能让对方察觉出自己已经暴露。待过了今夜,明天再抢占先机,趁其不备,一举拿下武翰。
“我这人性子急,眼看就要到家了,便顾不得许多了,只得连夜上山以慰忧心,呵呵呵。而且我来去匆忙惯了,接风一类的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武翰玲珑回应道。
卓展上下打量着武翰,眼睛扫到其腰间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武翰腰间佩着的那把雕虎如意云纹刀,正跟之前自己在圆虺兽体内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在工艺技术落后的这个世代,如此精工锻造的刀,整个南山也罕有几把,武翰的身份已不用再做推演,定是那兽盟‘神武大帝’无疑。
武翰身为兽人,警觉性很高,感觉有人盯着他,便向后瞄了两眼。不想一眼就认出了那桌后站着的,正是那天大闹后巷的三人。
武翰瞬间蹙目色变。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当时蒙着面,这几个小子未必认出了他。
心念如此,武翰脸上已及时调整好了神态,强颜欢笑道:“啊,有客人啊,敢问这几位是?”
“哦,妘儿的朋友,从华国来的买卖人,此番上山是来找封主讨要五年前那伙华国人留下的东西。”封魄淡然说道。
虽然武翰反应很快,但封魄还是察觉出了武翰面色的微妙变化,心中不免一阵戚然。
“哦……原来是那个江老的同乡,失礼失礼。”武翰抱拳作礼,神情很是从容。
继而又转身问向封魄:“封主近日可有信报,我与封主当日一道下山,便再无封主消息,心中很是挂念。”
“前日刚得封主信报,说是已经打道回府了,不出意外的话,估摸着这几日便可回府。”封魄坦言道。
“到时候咱们三人可要好好对饮一番,真是好久都没有三人聚齐的机会了。”武翰满是豪气地说道。
随即刻意俯身看了看面前这两桌麻将残局:“看来诸位有新节目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府休息了!”说完便一拱手,与众人拜别。
大眼瞪小眼的几人也无心再收拾残局,满腹心事地回到各自住处,只留下荀伯来清理战场。
卓展回去后又是一夜未眠,他与段飞讨论了许久,脑海中不断勾勒着次日跟武翰摊牌辩驳的场景。
整个案子的细节、过程又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证据、线索也都熟烂于心了,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或者说是兴奋。
卓展翻来覆去地都在想这些想了几百遍的事,没有丝毫困意,只待天亮。
啼夜的乌鸦已声嘶力竭,有气无力地间歇啼叫着。黑凉的夜色犹如一方浓稠的墨砚,沉重的的化也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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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卓展就拉上段飞直奔封魄府上。
封魄的将军府邸离卓展他们住的东殿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卓展、段飞已是府上熟客,未经仆人通传便径直入府了。
他俩刚走到封魄房门口,就看见恼火的封魄正对着手下兵士大发雷霆。封魄此时还穿着贴身的白色绸衣,晨起漱口用的陶盏已被摔碎在地上,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封魄一向为人谦和,对手下人亦是如此,这样的情形实在罕见。卓展心想这小兵哥定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重错,才会惹来封魄这般盛怒。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报我!”封魄挥着大手,前额青筋暴起,怒发冲冠。
那小兵伏跪着,整颗头都贴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小的见将军已经睡下,怕打扰将军清休……所以才……而且……而且以往小的也是天亮才报告的,都没……”
“你还找借口!你……”封魄盛怒,抬起了右手,但转念觉得不妥,又悻悻放下了。
封魄明白,这小兵本不知个中利害。今天这个乌龙局确实怪不到小兵,自己虽然气愤难耐,也实在不应该把气撒在这个无辜的小兵身上。
段飞在学校一向做惯了和事佬,此时见封魄已有缓和的态势,便赶忙上前劝解到:“封大哥有什么难事也说与我俩听听,何必与这小卒多费口舌。”
封魄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段飞和卓展,叹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正想让荀伯去找你们。”
又扭头对那小兵大喝道:“还不退下!”
那小兵可能是跪太久身体僵了,亦或是被吓的不敢动弹了,竟依旧伏跪在那里没有起身。
卓展疾步上前用腿轻触了一下他的后腰:“哎,将军都让你走了,还不赶快!”
那小兵这才反应过来,一连串的叩拜感谢,后退着出了房门。
荀伯随即便关上了门,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封大哥,敢问这小兵犯了何事?”卓展语气平和问道。
“哎,别提了,昨夜武翰只在府中停留两个时辰,天都没亮就下山了。这小兵见我睡觉便没来通报,真真气死了。我们明明已证据在握,现在却放虎归山,哎……”
封魄一声沉重的叹息,右手握拳重重捶在了桌案上。
卓展顿时呆在了那里,昨夜辗转了一夜的构思推演统统成了虚无,如今武翰下山,便再难有机会与他当面对质了。
仔细想想,这武翰星夜上山本就不明其意,又连夜下山,更不知何故,想来定是发现了不利于自己的状况。
现在虽已失了先机,但还是要弄清楚武翰的意图。
卓展定了定心神,向封魄问道:“那武翰出府时,需发府门开锁令,肯定会跟守卫交代几句开门的缘由和去向,封大哥还是赶快问清的好。”
“这个我已经问过了,武翰只说是侍妾染疾,回青城的行辕一趟。但这明显就是谎话,回行辕看侍妾,还用得着把他昨夜领上山那三万府兵也一起带去吗?”封魄愤愤道。
还没等卓展开口,就有兵士大喊着“报——”,听声音已在门外。
站在门边的荀伯急忙去开门,门一打开,那小兵“噗通”跪地,满脸恐惧,拱手道:“报告封将军,乾……乾字号山牢里的三名要犯,昨夜……昨夜全被割喉。”
封魄心头一紧,失色问道:“可是那九尾狐、青面类、白猿三个兽人?”
“正是!”小兵说完便俯首叩地,准备听令。
封魄此时脸色黑沉,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握拳的右手抵住桌面,强撑着自己有些微晃的身躯。心里不停咂摸着,这乾字号山牢有守卫轮值,还有暗河,何人能悄无声息地渡过重重关口直取三人性命……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外面又是一声急促的“报——”
几人匆匆走出房门迎了出去,院前的大门被推开,又一个兵士飞奔而来,半跪在地,拱手禀报:“报告将军,庖屋的僖娘来报,清晨庖屋杂役在后山洼地汲水洗菜时,发现一具尸体。”
“赶快抬过来!”封魄急忙催促道。
不多时,两个兵士便抬着一具蒙着麻布的尸体放在了正院的地上。
封魄挥了挥手,荀伯便会意蹲下,掀开了蒙在尸体上面的麻布。
麻布掀开,露出来的那张脸却让卓展一阵心悸。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一路引着他和赤妘去乾字牢的渡船守卫。
“是他……”卓展喃喃道,蹲下看着尸体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摘下尸体带着的狱卒桶帽。尸体湿漉漉的头上清晰可见两只鹿耳,这人也是一个兽人。
“一切都说的通了。”
卓展抬眼看着呆立在那里的封魄,正容说道:“这兽人狱卒必是武翰的人,也许还是兽盟的一员。我在狱中审那三人的时候他虽未在场,但押解犯人回牢是他带头操办的,从犯人的神态不难判断这几人已招供。他定是昨夜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武翰,并引人或亲自潜入乾字牢杀了那三个兽人。估计是在回禀武翰的时候被灭了口。”
“这武翰也真够狠心的,为了不留下人证,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卓展一声叹息,缓缓拉上麻布,盖在了守卫的头上。
“若真依你所推,那武翰定是逃之夭夭了,我们别说什么抢占先机了,恐怕连抓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哎……都怪我……”
封魄一屁股坐在方椅上,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懊悔自己昨夜的优柔寡断。
“吱呀——”院前的大门又被推开,刚刚坐下的封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被推开的大门。
只见一袭红色衣裙闪现,是赤妘。
封魄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颗紧张的就快吐出来的心又咽到肚子里。接二连三的传报和变故已经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了,此时的他,实在害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喂,卓展、段飞,你们也在啊!”赤妘看到卓展很是高兴,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封魄微带怨气地问道。
“据我大哥之前的信报推算,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傍晚之前便能到杻阳山了。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接风的事了,毕竟卓展他们要找我大哥要东西,还有武翰那事,摆个宴总是不错的……”
星夜上山、赤枢回府、青城行辕、武翰、精兵、兽盟、革命……一系列的碎片词汇在卓展的大脑中融汇碰撞,不断交织,织成了一张逐渐清晰却又可怕至极的画面。
心念闪电,一阵寒意渗进卓展的脊梁。
卓展乍然起身,立目惊呼:“不好,赤妘你大哥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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