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他们赶了十五天的路程,在酉日落西山时才能进城,进城要公函,要户籍文书。
阿祈没有,圆圆没有,若是阿祉在,她也没有。
走不了关系户,因为晋溪行的话也管不了一点作用。
他的身份是很高贵,如今在京城有头有脸,绕是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也终是让她们进不了城门。
只能去郊外,郊外是个什么地方,流民四窜的坡地。
到了那里,岂会安全?
何心易苦笑道,“罢了,我们去郊外。”
她的话颤抖着,声音小的可怜,风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晋溪行不喜,拦住何心易,“伯母。”
昔日的夫人,如今的伯母。
称呼改了,听起来还真是别有用意。
何心易诧异万分,多看了一眼觉得很是陌生的人,摇头失笑,“近日有劳晋公子护送,我几人就不再劳烦你了,若你有了阿祉的音讯,还请告知我一声。”
可心里的波澜不惊,怕是再也支撑不住,指不定哪天浪涛汹涌澎湃,首先淹没的便是这晋溪行了。
恨他又能如何?她的孩子不知所踪,却还要将心情隐藏着,不可透露一分。淡漠的神情望着晋溪行,心中冷哼一声,面上的假笑。
晋溪行微微颔首一笑,笑的那样尴尬不已,还真是做了亏心事,连说话都不会了。
“伯母不必担忧,您在这稍等片刻,晚辈这就去找知府,给你们安家落户。”
话音一落,便先一步走进了城里。
“娘,我们真的能在京城安家落户吗?”阿祈问,这可是她一直做梦都想来的地方。
“能,我们一定能,等我们安定下来,就好好的过日子。”何心易憧憬未来,心里一酸,没有阿祉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嗯,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在这里安顿好,”阿祈话语是喜悦的,心里不舒服的很,好不容易和姐姐相聚,也想和姐姐一起进京城。
京城的日落西山比之前见过的要美许多,可这些却是用别样的颜色换来的。
相比之下,阿祈对京城已失去新鲜,何心易只想着尽快安顿好。
而一路跟随的两个小不点儿,自知道了二位哥哥要将他们抛弃,心情一落千丈,再也蹦跶不起来了,成日里蔫头蔫脑的,说句话都死气沉沉,心中直怀恋父母与阿祉姐姐。
父母不在身旁,阿祉姐姐又杳无音讯,说是去完成大哥哥安排的事情,可至少能让她和他们说一声吧,怎么一句话都没有,就消失在森林里。
计辰不知哭了多少次,起初何心易还会去哄一次两次,再后来,次数一多,连哄都懒得哄,话也少了。
计桓没有眼泪,平日里怎么样,到今日就怎么样,只要能活着到京城。到了京城,一定会见到阿祉姐姐,一定会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计桓灵光一闪,小手揪着何心易的袖子,稚嫩的童音缓缓吐露心声。
“婶婶,我能去找槿儿姐姐吗,兴许她能帮上忙!”
一语道破何心易的心结,她忙蹲下身来,把计桓拥入怀里,情不自禁的哭诉了起来,“谢谢谢谢谢谢。”
连连三声道谢,没人能知道她的心情,也没人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可阿祈知道了,她擦了眼泪,觉得此事可行,南荣槿,她不是和姐姐义结金兰吗,这个小事兴许能帮上忙,那个晋溪行是指望不上。
阿祈一想起来晋溪行,眸子里的光瞬间暗淡了。
“婶婶,是桓儿要谢谢您,谢谢您近日照顾我与辰儿,”计桓仰着小脑袋,小手也缓缓抬起来,擦了何心易眼角的热泪。
“婶婶,您别哭,姐姐没事,我们都会没事!”计桓不过才五岁的孩子,说的话不会让让感到欣慰,而是心疼。
何心易含泪点头,迟迟无话,面上悲喜交加。
“娘,他来了!”阿祈再不喜欢见到晋溪行,看到他与一个精壮的男子齐步走来。
何心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两个小不点儿攥紧,生怕他们会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好歹也是阿祉的亲人,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受苦受难呢!
面对着晋溪行和那个陌生男子,何心易拿出曾经的气焰出来,陌生男子身着官服,面色虽善,但眼神不善。
“伯母,这是府衙里专管户籍人口的王援,”晋溪行介绍着。
“你好,”何心易淡淡的一声,“就劳烦你了。”
“举手之劳,有晋公子的嘱托,王某自是要尽心尽责,”王援似笑非笑,语气生冷的让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户籍文书办妥了。
阿祉与何心易姓,叫何祉。有了姓,自然是了却曾经没有姓氏的心结。
阿祈自是也要与何心易姓,叫何祈,此时的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开心,她也有了姓。
圆圆是未经过婚约而出世的女婴,无父有母,姓氏也依然是随了母亲的姓,何圆圆。
何心易哪里会想得到有朝一日,竟让无亲无故的人与她姓,还落在她的户口页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真真是如做梦一样。
落了户,自是要安家,家在哪,还得要花钱买地基或买现成的宅子。
京城里的老城,居住的人屈指可数,但有宽敞多余的地基,何心易仔细挑了王援手中的卷轴,挑在了城东的一处老宅子。
老宅子无人居住,荒废多年,也难逃腐朽没落。
何心易看中的原因,老宅子里新城街道很近,路途平坦,若日后做些小买卖,来回也方便。
王援看她沉吟了良久,咳嗽一声提醒,“夫人,可想好了?”
“想好了,”何心易轻轻地笑着,拿出了分文未动的钱袋子,活了近五十年,还是第一次拿到这沉甸甸的银子。
银子到手,王援眉眼舒展,终是有了个笑脸,“夫人,这宅子只稍稍修葺,就能管一段时日,等你们有了闲钱,再翻新即可。我这有木匠瓦匠的联信方式,到时你可以来找王某。”
何心易笑了笑,望着星辰已到了树梢,月光照耀着,“嗯,多谢,时辰已晚,我们长途跋涉,累了。”
“夫人请。”王援礼貌的让了道,与即将关了城门的士兵打了个手势。
终于是进了城,阿祈不敢回首瞧,紧紧地抱着孩子跟上何心易。
走在最后的,是晋溪行与王援。
王援道,“公子,瞧你闷闷不乐,出了何事?”
“无事,”晋溪行摆了摆手,取出一些银两来,递给王援,“这是方才未给齐的银两,她们母女也着实辛苦,攒下的银两都拿来买了住宅,只好让你降价,事后再给你。”
王援抱拳,“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