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紧双眸,可得到的消息是她的生前与这具身子的记忆,虽断续,但慢慢想,慢慢拼凑,也还是能找到重要的信息。
这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同为阿祉,生辰八字无疑是更相同,这也难免能依附在她人的身上,方能易主重生。
阿祉闻到了腰间的药味,刺鼻难忍,忙捏紧了鼻子,这是裹在种子上的药,遇水前淡白色且无味,一遇水,那彻底就是难以呼吸,更窒息无疑。
她一把揪下扔去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回去原主的家是哪个方向。
可跑了没几步,还是又蹙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捏了布袋子的一角,扛起了锄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还时不时地一步三回头看,后边是否有人在追她。
阿祉此时最怕的,最担忧的,最恼人的,最恶心的,就是那两个人带着绳索来抓人。
是以,直到她跑出了这片荒地,跨过了一条小溪,不小心时一脚踏在了溪水上,潺潺的流水就那么的钻进了布鞋,鞋跟也顺势掉了一块泥下来。
一股冷意从脚心袭来,她眉头渐渐舒展了,知冷知热,还能呼吸,那就是说她阿祉还活着,她鼻尖稍许一酸,活着真好。
淋着瓢泼大雨回到村子,村子里被雨水与雾罩着,自是看不清,阿祉在往山脚下挪了几步,她蹙眉走,蹙眉心想,怎么穷人家都在山脚下建搭屋舍。
孤零零,又矮又破,一阵风估计都能刮跑的小茅屋就笼罩在雨雾里,若不是有着记忆,阿祉还以为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肖轻轻地一打,那就能打回原形,显现本面目。
可惜了,不用敲打,就以肉眼观看,那就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小破屋,小小的屋子住了一老一少。
老人是原主的祖母,为人算不上泼辣,但也名副其实,五十岁的年纪,比那三十岁的还要……张狂。
阿祉在心中回想了老太太的原型,只能以张狂二字概括,虽是很不礼貌,但也没有为难她。
在这重男轻女,又逢乱世,又是上顿没下顿,还把树皮子加餐,权衡衡量的世道,能活着,那当真是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
没人求亲,没人说媒,不嫁于谁做妻做妾,真的是太过幸福,虽日子惨淡,和祖母在家里相依为命,俩人的相处方式着实让人堪忧,但也是极好了的。
阿祉边想边推开竹门,有些破旧,她就只是轻轻地一推,那门就倒了,她立在那里,顿感无措。
今日不同往日,往日每每回来,都能听到老太太唱一首小段子,若是她晚了时辰回来,就会招到一顿小打小骂,可今日怎的那么怪异了。
她推开堂屋里的门,吓了一跳,忙丢掉手里的锄头和布袋,又跑到外边的水潭里洗了个手,事态紧急,她往身上蹭了一下水渍,忙去扶了倒在地的老太太。
扶上了炕,给她盖了被子,探了呼吸,阿祉拍了心口,幸好没事。
阿祉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野菜,有些开了小白花,带着不少的泥土,她看了炕上的气息微弱的老太太,摇了头,又出去挖野菜了。
阿祉粗略的看了一眼野菜,就放去了一旁,走向了由碎石砌成的火篝槽,打开了上面的已经看不出原色的陶制锅,里面稀少的米粒,一大半的清水。
老太太这是准备做午饭了。
阿祉还是不放心老太太,虽说昏倒是常事,原主也不大在意,都是给她熬了药。
可今日她太过异常。
老太太是醒着的,却又像是睡着了的,匀称的呼吸,面色红润,沉睡的她看着很是慈善。
“奶奶,你醒醒,”阿祉轻轻地在她耳畔轻唤了,“奶奶。”
老太太的眉心皱了一下,她听到有人喊她,可却醒不来,睁不开眼,身上宛如被重物压着,只让她喘息,不让她动弹。
“奶奶,”阿祉试着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阿祉焦急万分,看了外边的滂沱大雨,又看了躺在炕上有意识却又没意识的老太太,不会是上次买的药出了什么问题,把人给喝出事了吧?
“奶奶,”这次阿祉在她耳畔说的很轻,“奶奶,你好好的,我去找于大夫来给你看看。”
说罢,阿祉还是有些犹豫不定,若她这前脚刚走,老太太后脚就醒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忽然,一只布满老茧,冬天的皲裂让她的手掌红肿,破皮,许多细小的伤口在那只手上蔓延,伤口溢着淡淡的血丝的手抓住了阿祉的小手。
阿祉瞬间被老茧刺的心惊胆战,她狐疑的看着那沉睡又似清醒的老太太,“奶奶,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的眉心皱了一下,嘴角看得不是很清楚的浅笑。
阿祉更急了,可被老太太紧紧握着手,不让她走开一步。
这可如何是好,阿祉心里激起阵阵的不安。
老太太的眉头又皱起,害怕的晃了晃头,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老太太猛地起身,又猛地倒下去,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轻轻地一个呻吟,面上极为惊恐的表情,那手紧紧握着阿祉的手,一分也不敢松懈。
“奶奶,”阿祉大喊,惊慌失措,“奶奶,你怎么了?”
老太太的意识很清醒,她知道她握着的小手是她孙女儿的。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也假也真,她梦见自己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过了黄泉路时,虚无缥缈的她看到一片无天际的红海,红海里一个背影很熟悉,却又看不清是谁。
在望乡台时,她看到了从远方赶来披麻戴孝的子女,都在为那一亩三分地的地基争吵不休,无人落泪,无人哭丧,仿佛身上所穿的只是在作秀,唯独阿祉哭的最狠,
这一番言论让她混沌初醒,一语惊醒梦中人。
接着便安然无恙了几站,到了城里,判官大人翻阅生死录,说她欠着几条人命,死有余辜,就因着欠了人命,有两下选择,一是在忘川河畔守望家乡,一是回来了却心愿。
那时的她早已吓得宛如魂飞魄散,那判官大人说甚就是甚,那判官大人看她有所改变,便放了她回来。
接着在地府的场景一眨眼见就换到了丛林,丛林里,白雪皑皑,寒风刺骨,一阵寒风吹来,她下意识的缩了脑袋。
闻声而去,那声声啼哭,绕人耳畔,让人不敢不去看一看。
那棵老树盘根下,一块绣着牡丹大红袄映入眼帘,落了层薄薄的雪,也幸好有着大树茬遮挡着,才抵挡住大雪。
掀开大红袄,两个声音嘶哑的婴孩脸色乌青,小嘴发紫,一颤一颤的,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手放在唇边吮吸着,嗯唔嗯唔的。
她细眉轻蹙,暗自道了谁那么狠心,将这婴孩抛于山野。
她抱起那两个躺着襁褓里还绉唧唧,乌青发紫,闭着眼睛嘤嘤哭,小舌头抖呀抖,卷呀卷的小孩子。
孩子哭的声音更大了,她一惊,猛地睁开眼,全身如泡在水桶里,湿的透彻,头发丝里的汗水如雨,一颗一颗的爬满了额角,又从额角滑落到双颊,又顺着双颊滑落至下巴颏,再啪嗒一声滴在手背上,那只娇小的小手,却枯黄消瘦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