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先是一场后勤战。
府军数千里的征伐,前番中途休战表面是缓和敌对多方议和,实则是受困于粮。
屋漏偏遭连阴雨,千年难遇的灾害席卷了整个北方,造就出无数流民。总理张嫣一力决断,把好不容易筹备的军粮借去赈济灾民,让黄冲再次南征的步伐足足晚了一年。
若是如此,漫长的补给线也在摇摇欲坠,从川西转运而来的蜀米也很吃紧。夏侯青所部携带的物资有限,连自足都做不到。
表明淡定的黄冲心里已经在捉急,如果今年雨季延迟该怎么办?
又经历了一年的,他更成熟了。
又经历了一年的,他更成熟了。
这几日随军的祝鸢儿表情奄奄。矮胖的韩王正在筹备一场婚礼,为乐安侯迎娶一位‘别乞’而做准备。
‘别乞’即为公主,蒙人大汗的女儿。藏巴汗噶玛丹迥旺波在将倒未倒之际,迎来了黄冲这个大救星,别说一个女儿,连最喜欢的老婆若黄冲开口要,他连夜都会送来。
黄冲不要他的老婆,要他的女儿只为能了能借用他的招牌。而借用他的招牌眼下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粮食。
几乎快要倒台的藏巴汗转眼得到大明朝的支持,并且大明乐安侯的四万府军名义上是应他的邀请而入的藏。这份主意不是一般人呢能想得出来,除了藏西头人噶玛·丹迥旺波,其他人根本出不来,因为整个乌斯藏的情况也只有他最为了解。
替人皮条的总会得到好处,这位皮条客很想让汗巴里(北京)给自己封个羌塘王的名衔。
天灾人祸民生水火,骨子里沤蛆的杂种们把人命当作儿戏,越治越乱,越乱越胡作非为。
读了几册兵书,跨上雕鞍马再系上龙泉剑,自以为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能征惯战之大将军。
可笑,可悲,复可怜也!
莫同某讲一张一弛乃是文武之道,那是酸儒剽窃道家的东西。谈的本是养生之道。
将相和是个屁,自古不是东风压西风,便是西风盖东风。
…,…。
乌糟糟的一通连吐带吼,西城帅府的书房里已一片狼藉。
不放心的黄冲同吕元守等人还是先回了趟老营,特意到萝卜雷洞子口看过才稍微放落了心。
人还是老营的兵,蔡参将并没有带多少人过来,以前墙子关的屯军归在了王学麾下。而王晚亭听闻大帅已到,已在赶来的路上。
“呃~,都讲了莫让他喝莫让他喝。呃。”打酒嗝的吕元守捏住鼻子埋怨起卫队长。
“一样的,迟早还不是一醉方休!”夏日高勒打被诓来,鞍前马后伺候多年,对人说的这名天才自有见解,“堵住了,自责没把活干好。折腾一阵子就会没事。”
“见这么睡成个死猪样,哪里有半分自责的模样?再说他也不需自责。”
关系是足够,但吕元守确实不懂这个人。尤其在酒桌上讲出的那些话,以后若被外人听闻,只恐怕又要遭人构害。嗐,年轻人再有才能也改不了口无遮掩的臭毛病。
“该劝他走的,是我的责任,我失职了。”
带掩住门,留下两个娃子把在槛边,又布置完守哨,夏日高勒才走向前面。
“哎哎,等一下,我这里有事要问你。呃~。”
三分酒意,七分的见缝插针,吕元守快速地巩固着自己同大帅及其周边人的关系。这一趟,赚头最大的,当属是他。
“监军大人,有事不能明天说吗?”
“塞了满肚子的酒菜,如这般睡了滞气在肠胃里,于身体不好。呃~。”
“来人,给监军大人看茶。”
吕元守已经想明白,调自己标兵到蔡植腾手下作战兵黄冲是故意的。其意非恶,乃是特意在兵丁们面前营造出一种公平的环境,或者朱骥老挂在嘴上的次序。
给他提示的是塔塔儿。可惜,到现在也不知下落,连同这家伙的妾。
“这几日兵部或内衙会召我回去述职,这边大帅行程安排是如何计划的?”
没有着意讨好的意思,若是自己被上司问及,总要有个交代才好。私交归私交,公事上该如何应付,他比黄冲甚至朱骥要老练百倍。
摇摇头,夏日高勒表示不知:“非战时,都是王校尉在管这些。”
“死脑筋。呃~。”茶水止不了打嗝,“娘的,蔡参将这是拿我们护天营水塘里的鱼不当数,满桌都是,害的我…呃~。”
“你也在厢房眯一宿吧,这地以后指不定还能不能回来。”
“只要他想要,圣上会听从他的建议。”
“那么多大臣还有兵部尚书,轮不着哟。”
“哎,他不一样。实话说与你听,咱们圣上早相中了他,说是必要重用。”
“那我们还要这,多好的地啊。”
“你个死没出息…哎。”摸了摸喉结,吕元守喜笑颜开,“老子打嗝好了,给你小子一激,急说了两句半,楞是不打了。哈哈哈。”
“唉,你俩个,唉…。”
交接换防都是在两大主官不在场的时候进行的,按理说也有些纰漏。所以,蔡参将热情招待,死活扯着黄冲不让走,置办了满桌的酒席,不就为堵下对方的嘴嘛。
而吕元守历来是圆滑的,自打入关后,从容淡定得很。
“时局动荡。武官这几年起身容易些,可像他这样有本事的屈指可数。不信你就看吧,顶多三年五载,咱们这位爷,稳稳的是一方大将。”
“还大将,目前就是护天营正牌大帅,万多号人的正经首领。”
“我讲的是朝廷倚重的大将军,就晓得抬杠。”
“不跟你扯了,老子挺尸去。”
夏日高勒从来不是个能好好聊天的,三句半就能把话茬给堵没了。
“哎哎哎,等一下咧。”
酒劲没散的吕元守硬是拖住不放。
“还有一件事。你几个同大帅拜过把子,对不?”
“嗯。”
“他马上要娶亲了,何尚书的千金,该总晓得伐?”
“晓得。”
“你说说,娶尚书独女的人该是咋样。”
“什么咋样不咋样的,老子只晓得有喜酒喝,然后还要出一份大礼。”说着,夏日高勒将手伸怀里,垫摸起钱袋子,他也爱钱。一想到出大血,肉疼!
“我和你们四个一起凑份大的,如何?”
“怎么个大法?”
出关人等,凡不死的,都有份丰足的赏钱。黄冲特意安排的,圣上及朝廷赏赐下的,另算。所以目前大家都不缺钱,何况夏日高勒家底殷实。但钱再多,也有穷尽时,节省是汉族人最基本的品德,包括这个只有个名字还是蒙古味的卫队长。
“圣上不死去年赏了他一栋宅子吗?我想咱们何不如此这般。”
“如此那般呀?鬼鬼叨叨,话又讲不清楚。”
“蠢人啊蠢人。”吕元守跳了脚,“咱们五人凑钱替他把宅院修缮一下,最好多扩建出间院落来。到时候,方便时不常地去打个秋风啥的。怎么样?”
“哟~,这法子妙嘢!”
帅府一向有好吃食,历来惹人垂涎。只要一听有这等好买卖,另几个不用想,准齐步上赶着。
“妙嘢,俺老吕恼仁子就比你个傻大个要强。”
挺着肚子,一步三摇地,吕元守这才往前面找地休息去了。
话说兵部收到董家口传来快马塘报,立马抄录了一份,片刻不停递入了宫中。
“皇爷,他可又违规,事还没办好。”
顺承上意很有讲究,如今朱由检在拍打御案,一脸的喜色。王承恩反而眯缝起眼,在捧回读罢的邸文时,故意挑了下不关痛痒的小刺儿。
“不打紧不打紧。”不光乐得直拍桌子,人也站起来,左右来回地乱走了几步,“皇台吉虽未死,东奴的贝勒、贝子也杀了十余个。好!”
怎会不好?目标虽未达成,来去如风进退自如,这才是他所期望的大明猛士也!
“哎呀!仆臣觉出来了。原来上次他营中主力能安然返回,全仗着人多才不至有失。皇爷圣明啊!仆臣想得差了。”
“不差不差。”朱由检有点手舞脚蹈了,根本未听清楚王太监在说什么。
“他那厢若再得寸进尺,朕便整军十万,由黄爱卿领着,烫平了他的沈阳城。”
早前,锦宁一线的细作将建奴境内的异常情况传回,辽东总督、巡抚及登、莱等各处皆有上报。
连往返的客商都在传言,正旦日,沈阳城内有天雷频炸,将爱新觉罗族的家庙打塌了半边,城里人心惶惶,担忧是来自上天的惩戒。
如今,一切都得到证实,黄冲马上就能回京。朱由检怎一个兴奋了得!
走回桌子边,一掌重重拍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以黄卿之威猛,若非再准备充分,整座奴城也当夷为平地。”
“皇爷威武!黄将军勇猛!”
“几近功成啊,唉!”
又是几近功成,被围困数月的高迎祥带着十万乱贼从渑池逃了,奴酋的首级差点被自己手下摘落,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剑走偏锋,恐怕朝中有人不赞同,名儒大士总喜爱讲究个堂堂正正。”
“啪。”才坐回下,又拍下一掌,朱由检由喜转怒:“不赞同又如何?谁拿得出一个有用的方略,辽东如疮蛆附骨已数十年,己已年他能绕路袭京,我怎就不可派小队炸了他家的祖庙?”
七年的龙椅坐下来,最大的改变是坐坏了脾气!
“一帮无用庸才,唯死读圣贤,唯收刮民脂,可曾有一个似这般拿命去替朕分忧的?杀身成仁也罢,功败垂成也罢,朕早已拿定主意。须重重地奖赏!”
“皇爷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