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救我?”战乾拧紧了眉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绾婳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她好不容易才当了回好人,结果却带回来一个问题少年,是不是太倒霉了些?
“心情好。”心中暗自腹诽着,绾婳还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答道,神色间颇有几分戏谑,直至注意到对方面色又惨白了几分,她这才皱了皱眉,颇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瓶子,随手一抛丢给了他。
这药还是她从百草谷里面带出来的,说是万金难求也绝不为过。
心下懊恼,然而不给都给出去了,也实在不好开口问他要回来,绾婳微抿了抿唇,索性直接别过脸去不再看战乾,这药珍贵无比,她是越想越觉得心疼,最后索性闭上了眸子,没再多给战乾一个眼神,除了眼不见为净外,事实上,她也是想要给战乾一个独自思量的时间。
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竟沦落到了需要依靠女人的地步,即便只是平民,这种事情传出去也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何况他战乾不仅不是普通的布衣平民,还是西岐国身份尊贵无比的三皇子、江湖上声名赫赫的英雄豪杰,最难跨过的,怕还是他自己心理上的那一道坎。
其实她并不担心战乾会死,他既能深受世人爱戴,便绝非愚钝之人,总不至于因为这区区男儿的面子就要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才是。
绾婳侧身倚靠在柱子上,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破旧的窗柩外的电闪雷鸣,眸光深沉,也不说话,叫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寻思着战乾大概不会有事儿,绾婳轻抿了抿唇,又小小地郁闷了一下,随即便干脆闭上眸子准备休息了,她实在是不怎么想眼睁睁地看着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用着自己的救命药,没法子,她心疼啊
然而,正当绾婳闭上眸子,这时变故却突然发生了,赫连珏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略显担忧的声音忽地从耳边清晰传来:“阿乾!阿乾!”
绾婳刚闭上的眸子猛然睁开,随即身形骤闪,瞬间便来到了战乾的身旁,伸出手探向他此刻被黑色的血渗透的衣袍。
黑色的血?
绾婳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着外面的雷光她眯了眼再次细细看去时,才确认那当真是黑色的污血无疑。
伤他的兵器上,必定是喂了毒的!
看来隐月阁这帮人是真的想要取了他的性命的,可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一个西岐国皇室被人追杀至此,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难道就是那块莫名其妙的王令惹出来的祸端么?
“噗!”正当绾婳垂眸思索时,一口黑血不期然地自战乾口中喷涌而出,绾婳心下大惊,当即忙不迭地伸手点了他几个穴道,这才让面色愈发惨白的战乾好受了些。
“快,扶着他!”绾婳眼睛看着战乾,话却是对赫连珏说的。
赫连珏虽然惊慌,却也丝毫不敢怠慢,立即伸手扶住了昏迷的战乾。他自知没有能力救阿乾的性命,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直觉眼前这名女子可以,甚至这种感觉强烈到了让他自己都惊愕不已的程度。
他眸子朝着昏迷的战乾的方向看去,话却是对绾婳说的:“方才阿乾无礼,还请姑娘多宽容。”
绾婳知道他的意思,话客气,意思也很客气,不过就是想让她手下留情,不要针对战乾,早些救回战乾罢了。
绾婳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费力地将战乾肩上的衣袍扯开到了一旁,她迅速从怀里取出一根银簪,在赫连珏疑惑的目光中利落地在银簪顶部轻轻一拧,顿时便只听得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她随即微微倾斜了一下,便从中倒出了数十枚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根根泛着慑人的冷芒。
夜间的风暴愈发地肃杀,战乾赤着上身无力地靠在赫连珏的身上,牙齿不自觉地打着冷颤,却又让人觉不出丝毫的寒意。
绾婳快速地将手中那细如牛毛的长针扎入他胸前的几处重要穴位,半晌过去,等到渗出的黑血渐渐变得鲜红了,她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往四处看了看,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末了却还是将视线移回到了战乾的身上,准确地说是他的衣服上。
她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手下动作未停,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怪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权且试试了”
话音未落,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嘶啦’声响起,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战乾身上的衣袍便被人彻底撕掉了一大块儿。
赫连珏见状惊得两眼看得直直地,他怔怔地望向绾婳,连一贯的温雅也顾不上了,嘴巴张得大大的,那样子看着好不滑稽。
绾婳没有理他,三两下便麻利地为战乾包扎好了伤口,良久才松了口气,开口道:“好了,过不了多久他会醒的。”
她哪里是有心要难为他,这天下的事情多了去了,战乾虽然言辞不善,可横竖不过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犯不着她去故意为难。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他日若是姑娘需要,连珏必当”
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忽地想到什么,回头打断了赫连珏的话,随即淡淡开口:“万畵。”
随即瞥见眼前这个唤作连珏的少年正以一种疑惑的神情望着自己,她暗暗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几声,“别总姑娘姑娘地叫了,万畵,我的名字。”
正准备好好歇息一会儿,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把正事儿给忘记了,暗暗恼怒了一下,这才接着问道:“对了,那谁我的药呢?”
赫连珏一愣,好歹还是迅速地回过了神,紧忙从战乾手中取过药瓶递过去给她,许是因为战乾得以保住性命太莫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一夜好眠。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空中还隐隐留着一轮浅浅的残月,只是已经敛去了夜里的大部分光华,在微微泛白的晨光之中,显得有些模糊。
“嗯”昆山之下,一座破庙内,突然传来一声浅浅的闷哼,那是仰卧在稻草上的一名男子发出的,只见他随即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然而这才刚刚撑起双臂,便不禁痛呼出声。
“你醒了。”一个清越的嗓音自他耳边响起。
战乾循声望去,入目的便是倚柱而坐的一名白衣女子,此时正斜着眸子看着自己,光线很暗,看不真切她的面容究竟如何,然而他却清楚地认出了她的声音,分明是昨天那个人!
“咳咳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战乾很难得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防备了。
冒险救他?
绾婳凝了凝眸,当下也同意了他的说法,如果不是随身带着软骨散,在杀手堆中周~旋,说不定连她自己也要把小命交代在树林里了。
“我说,你对救命恩人是不是应该礼貌些?”绾婳单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转而走向战乾,眸光一闪一闪的,像狡猾的狐狸。
“是你救了我?”还不等绾婳回答,战乾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紧忙伸手往后背摸去,然而除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外,了无一物。
“你在找那个还是他?”绾婳手指往他旁边一指,战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赫连珏正倚着柱子闭眸休憩,眉目间隐隐还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在他旁边,那里果然还有一个染了血迹的素布包袱。
“你放心,我对那破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不会动它。”绾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抿了抿唇,这才淡淡开口解释道。
战乾也随即抬首看向绾婳,此时才发现她竟有一张媲美日月的面容,眉目间透着的一股随性英气,白袍松松垮垮的,像是小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裳,可此刻穿在她的身上分明又别有一番笔墨难及的风骨。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战乾敛了敛眉,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绾婳神色复杂地回头瞟了战乾一眼,厌嫌间还颇有几分无语,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当即二话不说一掌劈晕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待触及一旁赫连珏诧异的目光时,她才凉凉地说了句:“太啰嗦。”
战乾再度醒来时,只觉身下颤动得厉害,倒像是在一辆移动的车上躺着,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只是浑身依旧有些瘫软无力,战乾不由得微皱了皱眉,他极不喜欢这种病病弱弱的感觉。
鹰眸微眯,此时天早已大亮,蓝天白云的色彩此刻看起来都璀璨得有些过了分,那样强烈的光芒直照得他泪水不由得直沁。
战乾想要抬起手,挡住那从上空直射而下的强烈光亮,却发现这个平日里看似极其简单的动作此刻他做起来竟极其地不简单。
眼珠子往肩膀处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的伤处竟然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他正发怔时,一旁飘来一角雪白的袍袖,替他轻轻拭去了眼角处突然渗出的水滴。
紧接着他听到了赫连珏温润的声音:“阿乾,你醒了?”
绾婳听到他们说话,却没有回过头来,只是静静地坐在车夫旁边,一番姿态放在她身上倒显得极为随意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