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歌房间的红色蜡烛已经很短,不过多时就会熄灭。墨歌静静的躺在床上,用手遮住眼睛,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想的太简单,害了自己还害了阿喾。
皇上不希望涟漪公主嫁给阿喾,于是杀了洪都王,让阿喾守孝。
皇上也不希望自己嫁给太子,于是希望她要求赐婚,嫁给阿喾。
姑姑希望她嫁给太子,所以从小便带她去皇宫和太子玩,还不时的对太子开玩笑说她要嫁给太子。
父亲……她看不透,明明知道她在边塞的一切,明明是放纵,却在最后拦住她……却让她万劫不复。
墨歌看向窗外,雪还在下着,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月色也十分暗淡。她起身着衣,推开窗户,拿出怀中贴身收藏的长发同心结轻轻的抚摸。
她想起赤喾对她无奈的捂额,想起赤喾对她温柔的笑,想起赤喾手忙脚乱的为她擦干眼泪,想起赤喾满脸通红的编故事给她听,想起赤喾……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一阵马鸣,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在边塞时,常常听见。
“朝野,走,我带你去玩。”墨歌牵着朝野的辔头,笑嘻嘻的走过赤喾的面前,赤喾则是完全无视,和研墨说着话。
“近日京城有什么事情吗?”赤喾瞄了墨歌一眼,然后继续问研墨,“太后身子还好吧。”
“很好,太后说,王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研墨又从包袱里拿出许多的衣物,说,“太后说您一定要穿。”
“嗯。”赤喾接过那些衣物,然后示意研墨离开,墨歌已经在他面前转悠许久,也不见她带朝野去玩。
赤喾放好衣物从军帐里出来,发现墨歌还是站在原地,睁着大大的眼睛渴望的看着他,但是就是不开口求他。
“说吧,你想怎么样。”赤喾有些可怜一直被牵着的朝野,他从墨歌手里牵过辔头,说:“今日并无事。”
“我们比赛吧,看谁骑得快!”墨歌的眼睛发出希冀的光芒,双手因为紧张而握拳放在身前。
赤喾理了理朝野的毛发,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墨歌说:“你骑朝野,我骑易水寒的荼碧,沿着泌水河畔,谁先穿过树林谁赢,输了的,给朝野和荼碧洗澡。”
“好!”墨歌刚说完便翻身上马,转身对赤喾挥手说,“快些!我在泌水河畔等你。”
热辣的阳光照在泌水河面,倒映出墨歌年轻的脸庞,墨歌刚想仔细看看边塞的风是否把她的皮肤吹的粗糙,朝野却不合时宜喝起水来,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把墨歌的样子打碎。
“黑了会不会不好看啊?”墨歌摸着自己的脸,又抬起手,看着已经变成麦色的手背,有些懊恼。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墨歌立刻回头,便看到赤喾策马而来,白色的荼碧马和他暗红色的战袍很是相衬,赤喾还想和墨歌说两句时,墨歌便翻身上马,喊道:“开始。”
望着墨歌渐渐变小的背影,赤喾无奈的摇头,他想说:朝野一开始吃饱了,又喝饱了水……
马蹄踏入泌水河畔浅浅的水中,溅起朵朵水花,岸边不知名的树垂下枝条,偶尔零落下雪花般的小花。
赤喾暗红的长袍划过墨歌的眼角,荼碧雪白的尾巴甚至还故意扫了墨歌的脸,墨歌气红了脸,和它主人一个德行!
“朝野,快点啊!要输了!”墨歌俯下身体,对着朝野的耳朵说,但是朝野还是慢悠悠的跑,甚至越跑越慢。
墨歌挫败的叹气,然后望向赤喾的方向,赤喾好像感应到了墨歌的目光,他勒马,转头,慢慢的靠近墨歌。
“一起刷马吧。”赤喾微笑着说,他伸出手,古铜色的手和麦色的手握在一起,墨歌红了脸。
浅浅的河水里有几条小鱼,它们亲吻着墨歌的脚丫,墨歌忍俊不禁。
赤喾拿着刷子认真的给荼碧清理毛发,听见墨歌的笑声时,他舀起一捧水洒向墨歌说:“再不刷马朝野就要踹你了。”
墨歌被赤喾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给震惊了,她也立刻蹲下舀起水甩向赤喾,看着赤喾额前的头发粘在脸上,哈哈大笑起来。
赤喾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面子有些挂不住,便丢下刷子,和墨歌玩起来打水仗。
朝野和荼碧慢悠悠的踏着水,岸边的垂柳似被他们愉悦的气氛渲染,舞动起来。
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墨歌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中却留下了泪水。
以后,只能抱着这些记忆度日了。
墨府漆黑一片,而皇宫灯火通明,未央偏殿,涟漪站在赤喾的寝殿外。
涟漪伸出手,想要叩门,指节刚触到门,又立刻收回,放在胸前握紧,许久后,又颤抖的伸出,这次还未触门,涟漪又收回手,转身便走。
说什么呢?涟漪嘲笑自己。
问他在边塞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不行!那会勾起他对墨歌的回忆,可是……那还有什么可以问的呢?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的了。
涟漪回到自己的宫殿,殿内漆黑一片,没有烛光,她半掩着窗户,就着月色抚摸着赤喾送给她的骑装,她还未穿给阿喾看过。
不,她不止要穿骑装给阿喾看,还要穿喜服给他看……
她对赤喾的爱那么深,可是,他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
她究竟输在了哪里?
或许,那墨歌究竟赢在哪里?
如今,墨歌要嫁给哥哥了,她不相信如今她还得不到阿喾!
就着月光,那红色骑装在涟漪眼中慢慢变成迤逦在地的喜服,她紧紧搂住,生怕失去一样。
皇宫的灯火依旧通明,月光显得若有若无,而墨府还是漆黑一片,月光显得格外明亮。
赤喾就坐在墨歌房间对面的香樟树上,喝着烧酒,夜色把他掩盖的很好,墨歌看不到他,他却能看清墨歌做的一切。
墨歌静静的看着同心结,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流下了泪水,那笑,是一种苦不堪言的笑。
她把同心结紧紧的捂在胸口,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赤喾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什么东西碎了,刺着五脏六腑生疼,卡在喉咙里,他说不出话。
他在墨歌被琴心带走时没说什么,现在他必须说什么了。
赤喾飞身跳入墨歌的房间,墨歌还未反应过来,赤喾就紧紧抱住她说:“歌儿,我们走好不好?”
墨歌把头深深埋在赤喾胸怀,贪恋他的温度,却摇头说:“对不起……你还是走吧。”
“为什么?”赤喾紧紧搂住墨歌,不解的问。
墨歌依偎在赤喾怀中,等待了许久,像是集聚了所有力量,才推开赤喾,捂住嘴巴哭泣,拼命的摇头。
“歌儿。”赤喾按住墨歌的肩膀,看着墨歌泪眼蒙蒙的眼睛坚定的说:“我们走,直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回这血雨腥风的地方。”
墨歌再次推开赤喾,蹲下抱膝,把脸深埋在臂弯里,哽咽的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的是太子,我想嫁给他,当太子妃,当皇后,享受荣华富贵一生。”
“你不要用这种话来骗我和骗你自己了。”赤喾也蹲下,抬起墨歌深埋的脸庞,让墨歌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眼睛,墨歌的眼睛红肿,泪水还是不断的流,样子极为不堪,赤喾的心好像被狠狠割了一刀。
“你是怕我被你父亲追杀,怕我的一生就这么毁了,对吗?”赤喾明白墨歌所顾虑的,他们若是逃了,墨丞相和墨皇后必不会放过他。
墨歌仔细看着赤喾变得消瘦的脸,极为认真的看,好像要烙在脑海里,因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赤喾也不语不动,任凭墨歌这样看着。
终于,墨歌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圆桌,她双手撑在圆桌上,站的笔直,面对着赤喾,表情冷漠,眼睛一眨不眨,整个眼里都只有赤喾,但是泪水依旧在流,一字一句说:“既然你都知道,那么,走吧,你是要做名垂史册的英雄,而不是陪我到处逃亡。”
墨歌这个样子,就像一个僵硬的玩偶,一个极度悲伤的玩偶,一眨不眨的眼睛里淌出泪水,墨色的大眼睛空洞无比。
不等赤喾说话,墨歌就擦擦泪水,勾起嘴角,作不屑状说:“更何况,我也不想过那种日子,我要的,你给不起,只有太子能够给我。”
即使赤喾知道墨歌是在骗他,可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被这句话刺激到,是的,他太弱小了,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是!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没有了豫章王这个名号,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他凭什么认为他可以给歌儿幸福?
他凭什么?
他的耳边又响起太子赤潋对他说的话,“放弃她,我会好好待她。”
墨歌房中的蜡烛终于烧尽,那焰火在空中摇曳一下便消失殆尽,一点点的红色蜡油流下灯台凝固成一条条蜡泪。
赤喾打开窗子,身体僵直,背对着墨歌说:“墨歌,是我的错,我没用……你……你要幸福。”然后跳下窗子消失不见。
墨歌仰天痛哭,再见了阿喾,再见了墨歌。
她把那个同心结深埋在箱底,却还是躲不过心底修罗汹涌的折磨。
时光飞逝,新年的喜悦还未消失殆尽,元宵节还有时间闹一阵呢,闹完之后便是太子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