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夜月如水。
峰顶,人影如潮。
蛇山山人盘腿而坐,念念有词,额头已渗出汗珠。
四周众人屏气凝神,尽皆仰首望着高耸入云的四象宝塔,全然看不清塔内的情况。
只有浪奔儿蜜通过娥皇以“九劫情丝”的感应才知晓凌恒他们已经进入宝塔第三层。
突然,云梦湖主兴起,站出身来,望场中众人道:“今夜中秋,我等在此聚首,此等盛会不知何日再有,小女子愿抚琴一曲,以助诸位观阵的雅兴。”
人群当中顿时有人欣然附和:“云梦湖主天籁,我等洗耳恭听。”
“湖主盛意,岂能拂却,好好好!”
“佳人琴曲,共此中秋,不虚此行。”
……
“如此我便献丑了。”浪奔儿蜜凤瑶琴在手,身体蓦地凌空,足尖轻点地面,已飞上十丈之高,身在空中,双腿盘绕,如自在观音端坐莲台一般。
夜风吹起红衫,衣袂飞舞,月光笼罩伊人,十指轻拨。
“咚”一声琴响,琴音音符弹唱开来,立时弥漫天幕,传递人心。
“咚咚呤呤叮叮……”
琴音成调、成曲、成词,如歌如醉如痴。
似少女幽声,若闺门轻怨,落花流水,月圆中空,独倚窗在,望着天月,惹着人心,似在琴曲间倾诉,等待着远方的归人、官人,期待着人月,心月的团圆。
忽然,琴音一换,转为飘逸、飘扬与淡淡的忧伤,少女站在窗前,望着天上月,苦等归人久不归,似已芳心憔悴,眼幻迷离,风影摩挲,推窗而出,便在窗开的刹那,身体已飞向天空,似朝着月亮的方向,似忍不住玉兔的蹦跳,又似捉拿伐树的吴刚。
少女默然、浑然、惘然、哀然、颓然,此月只应天上有,中秋不得几回闻。
自得到不老药的那一刻起,便等着你的归来,而你却不知身处何地。
此刻,奔月而去,不为寻你的踪迹,便与广寒相守,玉兔作伴,那砍树的男子,自不会理他,你若知时,又是否能来月间寻我?
累了,倦了,真的,苦候万载,痴等轮回,终是不见你的踪影,便让满头青丝化作甘霖落在你的身上,捎去思念。
琴音原在诉说一个故事,一个古老的传说,一段嫦娥奔月的凄美。
接着,琴音又转,虚无缥缈,终不见苦等之人,惟有以身印道,试图存于亘古,以身存于自然,在时间的长河中搜寻你的踪迹,在不朽的道途中感应你的身影……
终于,随着琴音的突兀、高亢,刹时一转,铁马冰河、汹涌澎湃,似无尽的愁水遍撒人世的沧桑,高亢声中,一道道音符化为成群的骑兵、满泛寒光的利刃,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霎时间,骑兵们持枪在手,利刃扎堆,列队成排,如千军冲击,兵马辟易,望准犹在打坐念咒的颜赦,嗖嗖便刺了下去。
颜赦全无察觉,蓦地睁开眼睛,却见音符幻化成的长枪闪闪发光,带着终结生命的气息已然透胸而入。
“噗噗”数声,吐出几口鲜血,此时场中众人才向他望来。
空中端坐的浪奔儿蜜琴音未甫,便在琴音弥漫之中,原本矗立的四象宝塔瞬间从十数丈高逐渐缩小,凌恒手持七把宝剑,如同一个巨人一般,一脚便从塔中踏了出来。
七剑所指,正是颜赦的身体,颜赦并没有凌恒那般坚硬的身体,惊讶当中原本已经受伤,再也闪躲不过,七道剑光瞬间带着盏盏鲜艳,瞬间刺破将他的整个身体。
颜赦便在琴枪、琴刃与七把实质的剑刃中逐渐失去生机,终于倒下,临死前的一刹那,还不忘看一眼心爱的四象宝塔。
四象宝塔已渐渐缩小,最后缩小到只如一个小模型一般,立在凌恒的手中,全然没有了任何能量。
此时,浪奔儿蜜的琴音又已换了曲调,一改适才的突兀,时高时低、时顿时挫,峨峨如山,洋洋如河,竟然是高山流水之音,似乎庆祝凌恒的归来,又似为颜赦而送行。
场中数千人已然呆了,除了百余名金丹高手外,其他人都认为颜赦是死在凌恒的七剑剑阵中,而百余名金丹修士也不能肯定颜赦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一切,只是浪奔儿蜜的琴音太过诡异、太过隐秘,这便是绝对的掌控,万古巨头神鬼不觉的无上威力。
万古巨头要杀人,金丹境界的修士,任是神通广大,道术非凡,眼神凌厉,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而且,这一切来得悄无声息,与凌恒破阵、七剑飞出配合得天衣无缝。
数千修士连同百余名金丹高手,都开始相信自己的眼神所见到的,那便是凌恒破了四象宝塔,再次斩杀一名金丹高手。
“此人到底是神是魔?竟有如此力量,连斩两名金丹修士,绝对的震古烁今!”
“老夫修炼千年,未曾见过如此恐怖的修士,神通二重境界就如此厉害。”
“他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湘夫人图》真有如此威力吗?”
“不,这不该是真实的,肯定是凌恒背后的存在帮助他。”
……
思绪万千,猜测纷纷,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毋庸质疑,不管是真实实力还是背后的存在,毫无疑问,这都是实力的一种象征。
琴音仍旧飘扬,似葬行的酒,似庆功的茶。
众人思绪依然,是诡异的心,是臣服的眼。
良久,琴音寂静,思绪归无。
凌恒面对众人看着自己的各色眼光,显然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盘算一番,张口打破沉寂:“蛇山山人元神出窍,于阵中多次欲诛杀于我,全然不顾道义,一心只为龟山鲁冠报仇,好在我‘轰碎神拳’立功,轰爆了他的元神,这才侥幸破阵。”
望了眼捧着的七把宝剑,继续说道:“这座四象宝塔,乃是逆天之宝,塔内囚禁北斗七星多年,妄图炼化,幸好被我发现,这才解救出来。”说罢已将七把宝剑放在地上。
七个小孩瞬间站起身来,望凌恒便喊“哥哥”,七人发现果然离开了四象宝塔,雀跃不已,又见众人神奇地望着自己,七人均是一副害怕见陌生人的样子,尽数靠近凌恒身边。
南岳山人崇正衡走了过来,望凌恒道:“凌恒公子,这七位真是北斗七星?”
显然,做为东道主,他有代表数千修士的立场与观点而验证凌恒所言真假的必要,况且凌恒在这接连斩杀两名金丹高手,虽然是比斗致死,但是根本脱不了干系。
凌恒一顿,已将崇正衡的立场看得明白,朗声道:“四象塔中种种情境,这七位星君都看得明白,诸位潇湘同道,尽管问问便知。”
崇正衡出于了解事情的真相,同时也想打消众人对凌恒的猜忌,甚至有一丝害怕继续有人挑战凌恒而被其斩杀,毕竟凌恒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只好客气地向北斗七星询问。
七星中由小男孩说出一切,与凌恒说的完全一致,这才消除掉众人的疑虑。而事实上,除去七星被四象宝塔的上古主人禁锢之外,凌恒尚在宝塔中就已经交代七人如何应对,反正颜赦已死无对证,自由他们说一是一。
到了此时,数千修士方彻底信服凌恒,便在众人的信服之中,随着南岳山人的主持,一场盛大的上任仪式在霍王殿内即将举行。
“凌恒公子乃上任桃花源主兼潇湘宗主黛眉儿翠之子,又是我们潇湘道界云梦湖主的侄子,如今凌公子神通非凡,道术超群,今逢甲午中秋,我等奉为潇湘大宗主,望大宗主率我等道友共证天道。”
随着站在霍王殿内台基处的崇正衡大声的宣告,台下百余名金丹山人、殿外数千名普通修士的见证,凌恒再次走向供奉着祝融神象的台子。
突然,两丈远处,一道人影连同阴森的剑气电射而至,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没有任何的声响。
这是将剑术练到极度高明的境界,已经超越了空气的速度,而更要命的是剑尖所指,竟然直接击向凌恒的头部。
刺杀!绝杀!必杀!
无论从时机、速度都是绝对的高明凶狠,似天人之剑、地狱之剑刺击凌恒的罩门所在,竟然知道他身体的弱点,毫无疑问地是想至他于死地。
凌恒已然发觉,乍惊之下心脏已提到嗓子眼,猛然间身子一歪,就势倒在地下,不企图躲过刺杀之剑,因为自己不会任何身法,只待有人前来解救自己,否则必死无疑。
一念间,刺杀之人和他的剑已飞快刺到凌恒后脑三尺之处,剑气带着寒光,将凌恒的整个头部全部罩住。
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反应,条件反射般侧头,企图缩入怀内以坚硬的后背躲过致命之剑。
可是,刺杀之剑如影随行,如同人的眼睛一般,仍旧刺来。
眼看刺杀之剑就要得手,殿中群道无不骇然,浪奔儿蜜这尊万古巨头也已搭救不及。
这一刻,神仙难救,只有凌恒自己才能救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造化。
躲过去就是大宗主,躲不过去也还是大宗主,不过,是个死的。
将死人供为大宗主的是一个灵位,如同霍王殿上供奉的祝融一般,存在于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