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裂的土地,流亡的难民,两军对战不断倒下的大齐军旗,遍地的尸体,瞬间就变成混乱的皇宫,各种惊慌的面孔,以及一张有脸被毁满是戾气的脸,这这么多清晰的画面,就像是刻在齐飞脑子里一般,怎么都甩不掉。
昏暗的宫殿,只有不远处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齐飞坐在宽大的床上,粗重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变得平缓,可心跳却一次比一次强烈,他并不笨,那些画面已经不再是像之前的灾难而已,他忘不了那将军身后飞舞着的大康军旗,难不成大齐是要被灭国?
只是这么一想,齐飞的脸又惨白了一层,眼里的恐惧,犹豫和挣扎都慢慢地变成了坚定,这样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原本显得阴暗的他此时到去除了不少身上的暗点,披上衣服下床。
“来人,”一个时辰之后,齐飞书房,看着眼前这张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面孔,开口叫道,暗中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异常,随后,齐飞的面前出现一个黑衣人,“去查查这人是谁?”
将画递给面前的黑衣人,“我想应该是大康的将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我记得有一个叫做薛长铭的,也是被毁了脸的,就从他开始,若是,把他的情况给我查清楚了。”
声音跟以前一样的冰冷,只是,却没有了之前的超脱,就像之前,明知道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他们不安好心的出使大康很是不妥,他也仅仅是将自己想到的提了一下,至于他们能不能听进去,跟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想到这里,齐飞就不得不握紧双手,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可他知道二皇兄那个笨蛋肯定是将事情搞糟了,否则,那么去时那么多人,回来却仅仅只剩下皇族的两人,眼里一片阴暗,真是不知道二皇兄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在大康都城,对将军府下手,不是找死才怪。
“是,”黑衣人将画放好,抬眼惊奇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随后很是干脆的离开。
大康这一个新年,因为康兆业沉重的心情,整个朝堂都去了喜庆,当然,这跟大康的百姓并没有关系,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年份,因为大康的几项超大工程,闲置的人工得到充分利用,两方获利,做工的人手里有着沉甸甸的银子,给钱的人完成了上头给的沉重目标,一个个都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那样的诅咒对于岳小雅的心情真的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过年想要休息是没门了,据说有人在原本休假日子到来的时候上奏给康兆业,被狠狠地批了一顿,甚至官降两级之后,谁也不敢说这事了。
当然,康兆业要训人,绝对不是简单的拿皇上的权威,而是一番大道理讲下来,让这些忠君爱国之士羞愧得恨不能抹脖子以死谢罪,于是,随着新年的到来,整个大康朝堂似乎更加忙了起来。
岳小雅虽然心里不满,虽然皇上看起很英明,对她也不错,可这个时候她还真的不敢去摸老虎屁股,毕竟皇上心里还记了她一笔,她也知道,无论怎么解释,当初康梓潼和姜月秋的婚事她没阻止就是她的错,再说,即使最忙的时候,皇上对于她带着儿子办公之时也是容忍的,这让她觉得做人不能够太过分了。
岳小雅看着越发白白胖胖的儿子,穿得厚厚的在铺着地毯上乱爬,笑了笑,“老大,你说皇上是不是准备对大齐发兵了啊?”邓家轩兴奋地问道。
“碰,”结果脑门被李东冉敲了一记,自从冬日到来,看着岳小雅的办公室被布置得很是舒适,邓家轩就被李东冉撺掇着上前,几天之后,便如愿的搬了进来,对于邓家轩的恼怒李东冉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你动动脑子,也知道是不肯呢过的,若真是准备出兵,又怎么可能全国各地的修建道路,疏通河道,建立水库呢?想想去年从我们户部流出多少银子吧?这么多的银子恐怕比之前打仗花出去的银子还要多。”
“可若不是准备出兵,那为什么要囤积粮食,看看,”邓家轩举着自己的本子,反驳道:“全国各大的粮仓如今都堆满了,如今皇上还下令工部继续修建,更让户部出银子去大齐买粮,还有,你别以为我真傻,仅仅是康城的四大营几十万军队的训练都十分严格,你们在看看这军费,啧啧,这大半年差点就赶上一年的了。”
说完又有些喜滋滋地扬起他的一张娃娃脸,“这幸好是我们老大接管了户部,哼,要是之前的那些人,别说户部早就没银子了,这么大的花销,就算是国库恐怕都被搬空了。”
岳小雅只是笑着逗弄儿子,至于这两家伙,就当是空闲时间的娱乐节目,每天几乎都要来这么几次才行,“是吗?”这不,李东冉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明日我要不要上朝,上奏皇上为你请功啊!”
李东冉笑眯眯地说道,那魅惑十足的笑容让整个办公室的光亮都不止提高了一个水平,“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吗?再说,我说的也是事实?”邓家轩败退,“对不对啊,老大?”
岳小雅跟他们说过,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她就打算在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耗一辈子了,也问过他们有没有其他的打算,意思很明显,若是跟着她,估计这辈子的官位也就是个户部侍郎了。
李东冉扬眉,表示无所谓,他可清楚,他们这个户部,虽说与其他五部也有联系,不过,却没有那么多的官场龌龊,所有大笔的银子都是要经过他们三人的手里,弯曲那不用担心被人陷害或者抓到把柄,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家老大的特立独行,他这个户部侍郎,实在是自由得很,户部有事就上朝,朝堂有事皇上会找他们老大,省去了中间打官腔虚伪应酬的环节,他想只要脑子没病都知道怎么选择。
至于邓家轩,更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要紧跟岳小雅的步伐,回家跟自家父亲商量,邓富贵也是同样的点头,他并没有想要儿子做多大的官,户部侍郎其实已经是很意外的惊喜,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他这儿子,聪明有,能力也有,只是心机恐怕就差了那么些,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这么久,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天真没有被污染,恐怕也是岳小雅的功劳,他哪里还有半点的意见。
“恩,”听到邓家轩像之前那样,一说不过李东冉就像自己求救,岳小雅毫不犹豫地点头,“李东冉,你也少说两句。”
于是,邓家轩就更加得意了,看吧,老大还是向着我的,“那老大,皇上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不信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不理会邓家轩的得瑟,李东冉开口问道,他们家虽然不像丞相那般有权势,却也不是小家族,他有些时候也是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的,当然,这一点,从一开始就跟岳小雅说过。
岳小雅抱起儿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很是淡然的一句话,却让两人心里顿时感到很有压力,他们知道老大清楚皇上要做什么,可就连他们都不能说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出兵打仗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刚刚的猜测也是许多大臣心中所想。
“父皇,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齐飞一改往日的冷漠,声音不由得提高,神色很是激动,有时候他都不明白父皇到底是怎么从他的那些兄弟中脱颖而出的,还是父皇变了,只顾着将眼睛盯在大康的那片土地上。
“三皇弟,你不要激动,主意身子。”齐祯一派兄长的模样,笑着说道,不过,那眼里却明明白白地再说,不要无理取闹了,“做噩梦的话,找太医开些安神药。”
齐卫龙对于这个自小性格和爱好都十分诡异的儿子就不太喜欢,他每日里有许多的事情要忙碌,又因为出使团出事而烦躁,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齐飞,能够耐心地听他将话说完,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了,“你也不小了,能不能踏实的替朕办事,不要老是钻研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说着这话时,齐卫龙脸上完全是很听不成钢,眼里尽是不耐烦,见齐飞还想要说什么,挥手,“你下去吧,朕没空陪你玩。”此时的齐卫龙真的有几分颓丧,若是从下一代来看自己还真的比不上大康的那位。
之前还为大康四皇子的荒唐行径高兴,可如今,他倒是希望这个三儿子能荒唐一点,因为那样至少脑子是正常的,二十几岁的人了,因为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就小题大做地跑到自己面前,想要自己把其当成国事来处理,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一巴掌扇到这儿子的脸上。
二儿子已经被废了,三儿子又这样,再看着一边坐着明显比之前态度嚣张的大儿子,他的心一抽抽的疼。
“父皇!”齐飞开口叫道。
“滚出去!”齐卫龙低吼。
看着自家父皇的态度,齐飞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父皇,你难道忘记了,儿子三岁那年昨梦,一片汪洋,那一年大齐洪涝,七岁那年,同样的噩梦,地动山摇,房屋倒塌的,那一年大齐南边地洞,十岁那边,大齐和大康打仗,儿子做梦,尸体成堆成山,乌鸦到处都是,那一年,瘟疫肆虐,父皇!难不成你都忘了,这些,我曾经都跟你说过的!你想想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齐飞站起身来,两手紧紧地抓着椅背,苍白的手上青筋纵横,因为说话又急又快,脸上出现不正常的通红,原本清明的双眼不满了血丝,可以想见他这些日子并没有休息好,最终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父皇相信,否则,等到事情发生之时,就没有机会了。
齐卫龙看着这个没花过多少心思的儿子,听着他激动的话语,到最后甚至有些声嘶竭力的样子,脑子不由得想起这孩子三岁那样,哭着跑到自己面前,边哭边说好多水的样子,越是回想,他就越是心惊,记忆也开始清晰起来,难看的脸色带着双眼惊恐地看着齐飞。
两人就这么对视僵持着,不过,一边的齐祯却是坐不住了,“三皇弟,你别胡闹,父皇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虽说是以长兄的姿态,可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的强硬。
“大皇兄,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你要明白,若是大齐都没有了,你的努力与争斗都是没有意义的。”齐飞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被说中心思的齐祯有些恼羞成怒,再知道齐昊被毁了的消息之后,震惊之后,眼里怎么也掩饰不了喜悦,因为他很清楚,那个位置已经非她莫属,至于长期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三皇弟,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个一直不管事偶尔露露面的三皇弟竟然也想跟自己争夺那个位置,掩藏得可真是够深的啊,齐祯想着,若不是二皇弟出事,他恐怕还会一直藏着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祯同样站起身来,瞪着齐飞,目光暗含着挑衅地看着对方,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齐飞却没有想往日那般撇开,而是直视着齐祯。
“好了,你们两个,眼里还有没有朕啊!一个个都给朕坐下。”齐卫龙低吼一声,兄弟两个这三收回互瞪的视线,虽然听从齐卫龙的话坐回原座,可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说不上好。
齐卫龙有些复杂地看着齐飞,他真的不想承认齐飞的噩梦会成真,那不仅仅是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更是提醒着他,之前那每隔几年的天灾,若是当初将儿子的话听进去了,或许完全可以避免,要知道,这样的天灾不仅仅在大齐发生,大康也同样在不时的发生。
若是真的话,齐卫龙的心里涌出无限的悔意,大齐若是避过了那些祸事,如今的大康恐怕早就被自己拿下了,“十岁之后呢?”
“也有做噩梦的,”齐飞老实地将这些年的噩梦一一说出来,随后补充道,“都是些零散的画面,很清晰,也真实得让人如临其。”
听着齐飞的话,就是刚刚觉得齐飞是在耍阴谋扯淡的齐祯,神色都带上了几分认真,他清楚齐飞刚才有句话说得没错,若是大齐灭国这个结果,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过,嘴上却依旧不饶恕,“你说的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谁知道你有没有真的做噩梦。”
“那大皇兄,你敢用大齐灭国这样的代价来做赌注吗?”齐飞的嘴一向是皇室最毒的,他说话从来就不知道绕弯子,当然,这也是他不讨喜的另一个原因。
“哼,”这话齐祯还真不敢接,齐康两国如今看似平静,可关系早已经是水火不容,恐怕只得到时机一到,打仗就是一触即发,“那么,听三皇弟的话,你噩梦里的画面先是干裂的土地,这也就说明今年可能会干旱?”
齐飞点头,齐卫龙的眉头却再一次皱了起来,因为他想起了不久之前接到的情报。
“父皇,若今年干旱真的到来,儿臣觉得才能相信三皇弟的话。”齐祯开口说道。
“大皇兄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干旱到来,看着大齐颗粒无收?”齐飞挑眉,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黑气,表情更是阴沉得让人害怕。
不过,这对于齐祯来说并不算什么,“那三皇弟打算如何?若是我们做好了准备,干旱却没有来?这其中浪费的财力难不成由三皇弟你负责?”
两人都心知肚明,齐祯这最后的一句话才是重点,既然这件事情是齐飞提出来的,齐祯自然是想将此事的责任推到他头上,至于功劳,对手是三皇弟,他也是有办法揽到自己身上的。
“我负责就我负责。”齐飞冰冷的眼神带着嘲讽地看向齐祯,回话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坐在龙椅上的齐卫龙看着两兄弟你来我往,心里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大康的四位皇子,除了荒唐的四皇子外,据说另外三位都非常的出色,早些年就已经能独当一面,再看看自己这两个儿子,为了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齐卫龙硬是将心里头对两个儿子的不满抛开,“你们先看看这个?”
齐卫龙拿出一份情报,太监先是递给了大皇子齐祯,齐祯冷冷的看着上面的一件接着一件事情,若是没有三皇弟刚才的话,他肯定要以为这大康皇帝是疯了,这么大的手笔,他这是有将国库掏空的架势。
看完之后,任由太监将手里的情报拿走,抬头,震惊地看着齐卫龙,“父皇,你的意思是?大康也有像三皇弟这样的人,并且,还比我们早?”看着他们将河道疏通,又在整个大康修了那么多的水库,这一看就是要抗灾的架势。
齐飞是一目十行地将其看完,白皙的脸几乎透明,震撼过后,神情立刻凝重起来,眼睛停留在修建粮仓的这一件事情上,猛地站起身来,“父皇,你应该立刻下令,禁止粮食出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让齐卫龙和齐祯重视起来,若是真的有天灾发生,最枪手的无疑就是粮食,齐卫龙脸上难看,动作却十分迅速地从一堆的折子中翻出户部这一个月递上来的折子,之前他看着即使有大康的白酒进口,依旧是他们在赚钱时,还有些高兴,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阴沉着脸,“立刻去招户部尚书来见朕。”
看过上面数字的三人心都不算地再往下沉,千万不要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在等户部尚书这期间,齐卫龙也并没有歇着,而是快速地写下禁止粮食出口的皇榜,让人以最快的速度颁发下去。
大齐的户部尚书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被如此急匆匆地照进来,行礼期间,暗自瞥了一下龙椅上皇上的脸色,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告诉朕,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
齐卫龙此时也不罗嗦,直接将户部的折子扔到他面前,开口问道。
户部尚书回答的十分详细,可听在齐家三个男人的耳朵里,简直就等同于晴天霹雳,这么些银子竟然都是用粮食换的,不仅仅是谷物,小麦等主食,凡是只要能进嘴吃的,都大量地流向大康,虽然关税和卖价都比平常要高一些,可若是到了灾荒年月,光守着一大堆银子也不能填饱肚子。
在气氛格外进展的情况下,户部尚书结束了他的详细说明,接下来是上时间的寂静无神,跪在地上的尚书大人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若是到了现在,他还没有发现不对劲,他也就不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这样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阴冷地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声音让本就心惊胆战的尚书打了个冷颤,冷汗不由自主地滴落在地,等明白过来这问话的意思,他便知道自己完了,大意了,原本以为大康的银子不赚白不赚,如今看来,这是钻进了别人的空子了。
“回三皇子的话,去年夏天。”说完这个,整个人像是豁出去一般,接着说道:“秋收之后最甚。”
“碰,”齐卫龙抄起一边的笔筒,直接朝着尚书扔了过去,他生气身为户部尚书,竟然连这么轻易便能看出的道理都不明白,即使没有灾荒发生,身为户部尚书,粮食的重要性他难道不明白吗?“滚!”
齐卫龙低吼,看着那人利索地滚了出去,整个人都阴沉得不行,眼眶突出,愤怒得浑身都在发抖,他这不仅仅是气户部尚书,也气自己,竟然犯了跟户部尚书一样的错误,想着大康卖得那么贵的白酒,他们都还能赚银子,这本身就不正常,而自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反而在一次接着一次之后,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大康玩得够狠的,这是要釜底抽薪,让他们大齐从里面先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