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薇放下电话,神色有点儿复杂。
电话是李东打来的,他说想单独见自己一面。
十年……足够让一切都时过境迁。
但李东不同，他就像是长在脸上的一颗大肉瘤似的。
它无害，却总让人日夜不安。
顾薇迅速的收拾了一番，然后赶去了李东的别墅那儿。
自从李东失去了一条腿以后,李南就帮他在京郊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选了一幢别墅；然后李东带着小娟和小明,以及另外两个保姆一起搬了过去。
李东见了顾薇，便坐到了轮椅上；他把小娟赶走了，然后示意顾薇来推他的轮椅。
小娟站在一边看着李东和顾薇，也不知怎么的,顾薇总觉得小娟似乎有点儿欲语还休的意思。
李东虽然断了一条腿,但他平时柱着拐杖也能走路的。
这会儿虽说他示意顾薇来推他的轮椅，但他仍然很好的控制着轮椅的方向和速度。
他带着顾薇去了不远处的空旷草地上。
在这里，顾薇甚至还能看到远处的小娟。
小娟正朝这边儿张望着。
隔了那么远，顾薇还似乎能够感觉到，小娟好像挺着急的。
李东则一直在看着草地上的一株植物发着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害过我一次。”
顾薇的呼吸都差点儿停止了。
她顿时觉得好像有一台绞肉机正在不停的绞着她的心脏。
这十年来，虽然李东从不曾提及，但她却一直都不敢面对李东。
她内心有愧。
她也一直刻意的忽略着自己对李东的愧疚，可她越这样想，她就越忘不掉。
今天，李东把话挑得这样清楚直白，顾薇虽然觉得万般难受，却也觉得痛快淋漓。
“是，我，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顾薇缓缓说道。
李东仍然没有正眼看着她。
仿佛面前的那株植物是个什么奇珍异宝一样，他的视线一直都紧紧的粘在了植物的枝叶上。
“好，那现在，你帮我做一件事，之后……咱们就两清了！”李东说道。
“你说！！”顾薇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要把小娟嫁出去，你……帮我找个男人，条件要好一点儿的……不，你多找几个，把他们的资料都拿来让我看看……让我来选……还有，她的嫁妆你亲自去办，由我出资；而且她的婚礼必须要你一手操办……”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鼓作气的把满腹的话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李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顾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当年小娟来到李宅给李东当保姆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九岁。
而到现在……她在李东的身边已经超过了十个年头。
当年青涩的朴实少女，如今已经长成了一颗成熟的，鲜艳欲滴的水蜜桃。
多年富裕和优闲的生活方式，已经把小娟沉浸出了一身温柔而又婉约的气质。
小娟的气质虽然变了很多，但她是怎么照顾和侍候李东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可现在李东居然说，他要把小娟嫁出去？
大约是见顾薇长久的不言语，李东有点儿急了，“你说话啊……”
顾薇这才惊醒。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尽量吧……那，小娟她同意吗？”
“你管她同意不同意干什么？这事儿我同意了就行！”李东有点儿不耐烦。
不知怎么的，顾薇突然觉得很想笑。
她又问，“那，你想给小娟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家庭条件不能太差，小娟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干不了粗活，起码家里得请得起保姆的……家里的亲戚关系不能太复杂……这男的得脾气很好才行……”李东开始唠叨起来。
顾薇的嘴角弯了起来。
要真有条件这么好的男人，谁会选一个……已经不算很年轻，又没有学历，而且还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呆了十年的女人啊？
不过，她很快就掩饰好了，“嗯，知道了，我先找找吧……”
顾薇离开了李东的别墅，回到了大宅。
这一天晚上，直到孩子们都睡着了以后，顾薇才拉着徐慧颖说起了今天李东拜托给她的事儿。
徐慧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小娟……跟了他十年有没有？？！！他病情最严重的那几年，小娟帮他洗澡擦身，伺候大小便换衣服什么的……还有什么没落下的？这会儿他还想把……小娟给嫁出去？”
顾薇看着她，卟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徐慧颖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失态，呵呵笑了几声，说道，“你说李东这人吧……他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原来幼怡姐那么好，他说放弃就放弃了！！后来跟王兰这种人，他也能闭着眼睛跟她过日子……现在，小娟那么好的姑娘，他居然，居然……”
顾薇叹了口气，“这可能是当局者迷吧！”
徐慧颖说道，“我看哪，你还是得先问清楚小娟的意思，要是她真的离开了李东，要找个像她那样儿的，肯全心全意照顾李东的人可不容易！”
顾薇点头称是。
……
可第二天，小娟就自动找上门来了。
她两眼红肿，精神也有点儿不好，“顾薇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大哥找你……是因为我的事儿吗？”
顾薇眨了眨眼睛，“小娟，你这是怎么了？”
小娟看着顾薇，目光坚定，“顾薇姐，我跟你直说了吧，我，我是不会离开大哥的……我，我喜欢他，我想在他身边呆一辈子……”
顾薇眼睛一转，故意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小娟啊，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跟李东的差距还是挺大的哈。就拿年纪来说吧，他今年都已经四十六岁了，可你呢，你才二十九……再说了，现在你弟弟也算是争气了，就凭着他画画卖的钱，也足够你们姐弟好好生活，你年轻，长得又不差性格又好……找一个条件差不多的人，这问题不大……”
小娟咬着嘴唇，一下子就哭了出来，“顾薇姐，我，我不会离开大哥的……”
她把心一横，呜咽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李家有兄弟仨，可你和慧颖姐一直把大哥排除在外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都不肯正眼看大哥一眼；还有慧颖姐，她一靠近大哥就浑身直打哆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不待见大哥，是不是他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就算他是一个坏人吧！”小娟哭着继续说道，“可他对我来说……他救了我唯一的弟弟，他就是我的英雄……他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顾薇看着她，心情复杂。
“我知道，在大哥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幼怡姐；我也知道，我一个小保姆是比不上幼怡姐的……但我就是要留下来，我就是要嫁给大哥，我就是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辈子都留在他的身边，好好照顾他……照他过一辈子！！”
顾薇十分动容。
李东和小娟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年。
十年啊……
顾薇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你大哥让我给你找婆家的……你可以确定你喜欢他，可你能确定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呢？要是他真的喜欢你，他怎么还会让我帮你找婆家呢？”
小娟愣住了，她张大了嘴。
她想要反驳顾薇，却又觉得无从辩起。
她跟李东日夜相处，已经超过了十年。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绝对了解李东的心思。
但是……他确实不曾向自己表白过。
看着小娟难过的样子，顾薇正要说话，眼角却瞥到了一个孤立的影子。
“李东？”顾薇站了起来。
李东撑着拐杖，站在墙角一动也不动的，却喘着粗气。
很显然，刚才顾薇和小娟的谈话，他一字不漏的全部都听到了。
顾薇眼尖的发现，他甚至还穿着睡衣，脚下还踢踏着拖鞋。
一看就知道，他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的。
见顾薇和小娟都转头过来看着自己，李东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小娟睁大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被李东听去了自己心里的，所有想要说的话；也可能是因为被顾薇说的话给剌激到了。
小娟的心里又羞躁又难堪！
她抽噎着站了起来，仰着头倔强的朝李东吼道，“你有什么权利做我的主？不就是想赶我走吗？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走，我走就是了……”
小娟绕开了沙发，朝门外跑去。
“小娟……”李东急了。
刚才他在门口那儿，正好听到小娟说的话，心里正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见小娟又羞又气的跑开了，李东下意识的就想去追。
可他是个瘸子。
一着急，他砰的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已经跑出了门口的小娟被吓了一跳。
她又飞快的跑了回来，“大哥！大哥……你要不要紧……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啊……”
看着小娟的一张脸瞬间就变得煞白煞白的，李东的一颗心突然被塞得满满的。
这么多年了，小娟的心意他不是不明白。
但他害怕。
跟幼怡在一起的时候，他犯下大错，所以幼怡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
他很自责，以至于后来虽然跟王兰结了婚，但他再也没有碰过王兰一下。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禁欲，那一次又被顾薇下了猛药，当他去到李北北的房间里时，他所看到的一切让他十分震惊！！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北北早就已经跪在了他的胯*下，并且还高高的抬起了头，卖力的动作了起来……
本来就被猛药闹得头脑不太清醒；再加上李北北的主动引导；李东彻底失去了自己……
当他弄清楚这一切以后，他无比的痛恨！！
恨顾薇吗？
恨的……如果不是顾薇下了药，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迷失了自己？
恨李北北吗？
恨的……如果不是李北北跟顾薇之间有恩怨，又怎会城池失火，殃及池鱼的连累到自己？何况那天，李北北又快又准的主动让他猝不及防；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兄妹乱*伦就已经成为了事实……
可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他不应该沉沦在无意识的快感中越陷越深……
但那件事情过去很久很久以后，李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直到小娟陪伴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才羞耻的发现，他居然……对小娟有反应了。
但李东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适合结婚。
不管是于幼怡还是王兰；不管是好女人和坏女人，他似乎跟她们都过不到一块儿。
也许，他也就只能这样，永远一个人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家里的那两个保姆在偷偷的议论他和小娟的暧昧……
李东这才惊觉，原来小娟在他的身边已经呆了十年！！！
她不计名份的在他的身边呆了十年之久……
可他又知道，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小娟。
除了比小娟有钱以外，他还有什么？
他是个瘸子，已经结过两次婚，还比小娟大17岁！！！更重要的是，他还有着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去……
李东开始疏远小娟，他已经耽误了她十年之久，不能再耽误了。
没想到他昨天才找顾薇谈过话，敏感的小娟立刻觉察到了；两人在别墅里吵了几句嘴以后，小娟就跑到大宅来找顾薇。
李东怕她出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追来了……可他却听到了小娟的表白，这让他很震惊！！！
“小娟，小娟……”李东尝试着想要提醒她，“我，我是个瘸子……”
小娟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知道你是个瘸子……我不怕让你知道，我早就喜欢你，你就是个瘸子我也喜欢你……你要是，不想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就直说……我还一条腿给你！！然后，然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李东十分动容！！
他哆嗦了好久，才把小娟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唠唠叨叨的说道，“小娟，唉……小娟，你这个傻瓜……”
顾薇站在一边儿抹眼泪。
得，也不必帮小娟去找婆家了；但看起来，她要帮大伯哥来筹办婚礼了。
……
一个月以后，李东和小娟登记结婚了。
他俩的性子都挺恬淡的，又都能宅；除了每周回大宅吃一次饭以外，几乎很少看到他俩出门。
逢年过节的时候，孩子们会主动上门去探望他俩。
回到家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告诉徐慧颖和顾薇，大伯父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小花园，他伺候花草可厉害啦，据说大伯父栽培出来的一盆兰草能卖上十几万呢！
大伯母的脾气很好，她很喜欢孩子们去家里做客；她很喜欢做手工艺品，一些手工编织的小包包什么，朵朵简直爱不释手……
大约唯一遗憾的，就是他俩始终没有孩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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