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暖春离去,初夏已然降临。
新生的枝芽终于开出了花苞,露出了花蕊中最鲜亮的颜色。
清河市是典型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地区,虽还未到盛夏,夏蝉却迫不及待的吵闹了起来,宣示着它们的降生。
湖面静谧,偶有涟漪泛起,映出透亮的天空。
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桃花香。
篮球场上,司逸双目紧紧盯着眼前两个想要抢球的对手。
他作势要跳起投篮,对手立刻做了个起跳的姿势。
此时两个班正在进行班赛,角逐高一年级的篮球赛冠军的名额。
一班已经领先一分,只要剩下的三十秒不丢球,他们就能稳赢。
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为了耍帅投三分,给对方有盖帽抢球的机会。
司逸眉头一挑,迅速将球传给了身边的二更,二人球场作伴多年,默契十足,二更迅速接球,朝篮筐冲了过去,在越过了三分线后,二更一个甩臂将篮球扔进了篮筐内。
裁判一声口哨响起,一班以微弱的三分优势获得了胜利。
“啊啊啊啊啊啊赢了!”
大家兴奋的围在了一起,互相击掌庆祝胜利。
二更喘着气提议:“兄弟们,兄弟们,咱们把逸哥举起来好不好!”
众人应和,司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架起了手脚,然后几个人将他抬起一边喊一边往天上掷。
他抬眼看着无垠的蓝天,汗水顺着皮肤纹理往下流,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刚刚的紧张刺,还有他们好像都学了乐器,我没学过,听不大懂。”
司逸眯眼:“没别的了吗?”
林尾月摇头:“没有了。”
“哦。”司逸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林尾月来了兴趣,站在他身边也没走,笑着问道:“你和孙杳平时都聊些什么啊?”
司逸抬眼:“题目啊。”
“还有呢?”
“演讲的事儿。”
“没了吗?”
司逸抱胸看着她;“你一个小学生,能不能不这么八卦啊?”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林尾月哼了一声,“看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我一脚踢开了。”
“行了。”司逸冲她勾勾手,示意她凑过来,“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蛋糕,怎么样?”
林尾月小鸡啄米:“没问题,以后我一定知无不言。”
司逸哭笑不得:“你还以为自己是间谍呢。”
“看你们冷战这么久了,我也想你们赶紧和好嘛。”林尾月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是男人就要主动出击,不能总让女生主动啊。”
司逸抽了抽嘴角:“她除了欺负我的时候挺主动,还有什么时候主动过?”
“林尾月。”忽然有人叫林尾月的名字,她下意识的看过去。
居然是付清徐在叫她。
林尾月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付清徐冲她招了招手:“过来,有题目问你。”
真是稀奇了,平时只有她问付清徐题目,今天真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被付清徐问问题了。
林尾月迅速发好试卷,跑回了座位。
“什么题目啊?”
付清徐没抬头:“没有题目,骗你的。”
林尾月呆住:“啊,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在那边呆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回来做作业,浪费时间。”他说完这句话,就继续专心写自己的作业了。
林尾月摸着鼻子偏过了身子,恰巧撞上了站在讲台上的慕老师的目光。
他只是看着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林尾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刚刚他肯定也看到自己和司逸聊得那么起劲。
下课铃响起,慕老师拿着教案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又回头叫了声林尾月:“林尾月,你出来下。”
林尾月动作麻利的跑了出去。
“老师,什么事啊?”
“跟我去打印室拿一套新的试卷。”
林尾月有些惊讶:“刚考完一套又考啊?”
“是做家庭作业的,走吧。”
林尾月跟在慕子狮身后,和他保持着五十公分的距离,不敢太过上前,也不敢和他离得太远。
忽然,慕子狮滞住了脚步,转身回过头来看她。
她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睛:“老师?”
慕子狮声音很轻:“你爸爸身体还好吗?”
林尾月只是机械性的回答着:“好多了,上个礼拜已经开始上班了。”
“那就好。”慕子狮微微一笑,“老家那边给我寄了不少泡菜,你跟我去办公室拿一点。”
林尾月急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师,我不能收。”
“收下吧,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林尾月知道拒绝不了,只好点头:“谢谢老师。”
“不用谢,就当是我谢谢你们家收留我过年的谢礼吧。”
林尾月咧嘴一笑:“老师你不用这么客气,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哪用这么放在心上。”
他唇角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我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过年了。”
那些年漂泊在外,就连过年的日子也是风餐露宿,和素不相识的背包客对着月亮喝酒,除夕之夜,万家灯火热闹非凡,可唯独他所在的地方,一盏灯,一杯酒,一个背包,就是他过年的全部家当。
终于在今年,重新知道了过年的真正滋味。
中国人骨子里恋家,阖家团圆四个字,中国人秉承了几千年,唯独他做了那个奇葩,将这四个字刻意压进内心深处。
当他抛下一切选择离开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极致的自由,除了了无牵挂,也再无牵挂。
林尾月捕捉到了他瞬间的落寞,连忙说:“以后如果老师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过年,我和爸爸两个人反正也冷清。”
慕子狮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你啦,那张照片我会一直珍藏的,以后就算没机会一起过年,我看着那张照片也能想起今年。”
是跨年那天,趁着夜空被银河一般绚烂夺目的烟火照亮,他掏出一个相机,冲她招手:
“来,和老师一起照张相,把今天的烟花留住。”
烟花下,林尾月局促极了,和他离得很远。
可是心却跳得很快。
那张照片她一直夹在书里,想着哪天买个相框,将它永远的珍藏在那里。
走到办公室,慕子狮将用盒子装着的泡菜递给了她。
林尾月有些疑惑:“不是去拿试卷吗?”
慕子狮调皮的眨了眨眼:“我骗你的,哪能真让你们写完一张又一张,都不给你们休息的时间呢,回去吧,晚上记得吃。”
她抱着泡菜,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办公室。
有些东西,她似乎快藏不住了。
原本是穷途末路上给予她一丝安慰与温暖的光亮,她却逐渐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自私的想将那束光藏在自己手心。
林尾月用力摇头,阻止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不可以。
自从上次听了林尾月的话后,司逸就时常会陷入沉思。
今天周末放假,他哪儿都没去,窝在家里和二更他们开黑。
因为心不在焉,导致连着错过了好几波团,二更在那边都有些生气了:“逸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还有点儿事,你们先打吧。”他匆匆说完这句话,就退出了游戏。
打开门走出房间,来到了他好久没来的琴房。
他学琴纯粹是为了应付考试,因为特长可以加分,自己算不上多么喜欢,因此上个学期把考了级之后,这间琴房就被他给遗弃了。
司逸打开门,空荡荡的琴房里,只安静的躺着一架三角钢琴。
还有角落处的一架古筝。
他起先是跟着一位有名的古筝演奏家学的古筝,后来又嫌弃弹古筝实在是太娘了,象征性的考了个六级就丢在了一边,后来改学了钢琴。
钢琴总算过了十级,再也没有人每个周末都催着他练琴了。
司逸擦了擦钢琴盖板上的灰,坐了下来。
不知道耳朵学的是什么乐器。
他起先都不知道她是学过乐器的,耳朵恐怕也不知道他也学过。
不然,哪里轮得到岳泽茗跟她聊。
他漫不经心的敲下了一个音,皱了皱眉,想起这架钢琴很久没调音了。
这架钢琴一直是找调律师上门来调音的,他只稍微知道立式的怎么调,这种三角的,他还真的有些迷惑。
司逸站起身来摸了摸击弦机,似乎是要先把这玩意给拆掉的。
又没有工具,司逸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音不准,弹着也不舒服,司逸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小时候看过的柯南,一时间好奇,他干脆蹲下钻进了三角钢琴的底部。
想看看自己家里的这部钢琴底下有没有小暗门。
他伸手摸着,果然没有。
琴房的门却忽如其来的被打开了。
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怎么在这里说?”
“这里隔音效果好,我不想让司逸听见。”
司逸躲在钢琴下,居然完全没发现父母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在家,也早已习惯了越来越少回家的这对夫妻。
幸好他长大了,可以自己一个人了。
原先,无论两个人再怎么忙,至少周末会尽量抽出时间在家。
以前就算他们吵起来,可司逸就是能看出来,那是夫妻间的日常生活中的调味剂罢了。
他隐隐记得,自从去年那个陌生女人出现后,两个人都在用工作尽力掩饰着这个家的不对劲。
越是想要粉饰太平,就越是让这个家变得更加的陌生疏离,这样的假象就像是只碎裂了一角的玻璃,时间愈久,裂缝愈大,虽然还能勉力支撑,可迟早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司青扬,我真的累了。”司妈妈怅然的声音响起,在这个琴房内悠悠回荡,放大了语气中的悲怆与无奈。
司逸用指甲扣着地板缝,咬唇,安静的躲在钢琴下,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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