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漾眸中盛怒的点点火光因我的出现而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欣喜若狂的情绪。连带着声儿也沾着喜气“这些日子,你去了何处?”
若是之前不曾见他二人行苟且之事,想必他这一席话定是要让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这般三心二意的境界的,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恶寒。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颇为感动的模样,故作高深的长长应了声“哦”。自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颇是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下,露出身后的宣兰莺。
宣兰莺此时已是面色苍白,直勾勾盯着凌漾,似乎要将他戳个窟窿出来。樱唇张合时却依旧是娇滴滴的音调“夫君”,这温柔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丝委屈。
“兰莺,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到质女府来做什么?”凌漾蹙眉,语气不耐。我见不得他这般对待宣兰莺,不由插了一嘴“是我遇见莺儿,便邀她来质女府坐坐的。”
凌漾却站起身,将宣兰莺小心翼翼拉到了自己跟前,“若是伤了我们的孩子可怎好。”我近乎怀疑自己听岔了,便问“你方才说什么?”
“兰莺已有身孕月余。”只听得那清亮的嗓音又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宣兰莺恢复了娇俏的模样,委屈的情绪荡然无存,掩帕一笑道:“夫君多虑了,兰莺哪里会有什么事。”
原本在一旁安安静静跪着的蔺若听到凌漾的这句话之后,竟然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般浑身一震,那原本纯真无邪的水汪汪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凌漾,一时流淌而过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她眸中分明含了泪,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倔强着死死地抿着唇,不愿开口说上一句话,与我印象中干净美好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不过离开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般大?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梦,蔺若还是那个会微笑着唤我一声然儿,在寒冬与我抱团取暖,在盛夏与我一同嬉戏的孩子。患难与共,过去的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从未变过。
凌漾送她来的本意,便是害怕我孤独。她陪了我这么多年,想来是太难为她了。
如今一切却轻易地改变,她心中凌漾的地位远远超过我的地位。她的眼神毫无掩饰地露出炽热而温暖的光芒,这是望着挚爱之人方才会出现的目光。
从前,她纵有多深的爱意,皆会顾忌尊卑,顾忌距离。可从何时开始,这份爱意变得明目张胆?追溯到记忆深处,我乍然一惊。
为宣国公主举办的接风宴,蔺若费尽心思要我带她去。我承了凌漾的心意不出席,却将她顺理成章地推给了他。那一日,与我被秦贵人冤枉,王后毒打是同一天。其后许久,皆未见蔺若踪影。蔺若总是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去凌漾府上。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蔺若本便是凌漾送给我的玩伴。
我不禁有些暗悔自己的不上心,若是当时的自己能多一分细心,也许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呆呆地听见凌漾对宣兰莺说道:“兰莺,你先随我的护卫回去。我需要解决一些事情。”
哪知宣兰莺却较起真来说道:“我不走!漾哥哥,你究竟在瞒着我什么事!”凌漾为难地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蔺若,软下声哄骗着宣兰莺,语气却不容置喙“莺儿,回去。”
我拦住还欲争辩的宣兰莺,拍了拍她的肩道:“别担心,还有我在。”
宣兰莺这才安心地离开。
凌漾面上阴晴不定,低言“然儿,你都知晓了?”我冷笑,看了眼蔺若脖颈上的红痕,毫不避讳地说道:“这要怪你对我的婢女下手太狠。”
“然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嗓子很是清凉悠远,会令听者心情愉悦。此时竟有些慌张,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一直觉得他这个优势分外受用。只是今天——我挥袖怒言,“够了。”
“你该解释的人是兰莺,你明媒正娶的妻,而不是我。”
凉风袭身,吹得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汗水已沁湿了手心,我不由蹭了蹭衣角,同时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比起突然出现的宣兰莺,青梅竹马的然儿,想必才是世子心心念念的人吧。”
一直保持安静的蔺若突然出声,语气却颇充满了嘲弄。
我颇是失望地撞进蔺若的桃花眼中,也不与她争辩,还颇是意外地弯了弯眉,唇角勾起一个自以为很好看的弧度。“蔺若,说说发生了什么。”
我竟被蔺若唇畔刺眼的笑意晃花了眼,不得不说这笑容嘲讽意味的确十足。“然儿是说哪一件,是蔺若引诱世子做下错事,还是没能尽到奴婢的本职?然儿,你曾说过的,蔺若与你情同姐妹”
我轻轻击了几下掌,无半分恼意,笑脸相迎“你是我心心念念的好妹妹,可我是不是你一心一意对待的好姐姐?”光影斑驳间我望向凌漾,颇为抱歉地说道:“要怪便怪然璃御下不严,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蔺若没有想到我会维护她,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我,方才的气焰消了大半。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然璃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蔺若平日里聒噪得很,与然璃的性格不合。如今然璃将蔺若重新交给你。如何?世子大概不会介意多一位侍妾罢。”
凌漾从来不会拒绝我,可我,却又一次地利用了这一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上一次是何时……我已记不清了。
我未曾忽略这一瞬凌漾的痛苦失落,可他却选择答应我的请求,我颇是感动。
蔺若神色显然一怔,未料到我会为她顾虑的这般周全。竟跪着蹭到了我身边,扯了扯我的衣角。“然儿,我……舍不得你。”
“这是你的选择,以后这质女府,若是无甚么大事,你便莫要踏入了。”
我蹲下身,自她的手中轻轻收回被捏着的衣角,轻轻拍了拍,这才施施然起了身。
“你们走吧,最近发生的事有点多,我想一个人好生冷静一下。”语气变得淡漠之至,不知不觉,竟像极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