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宾客陆陆续续地到了庄园，楼下不时传来汽车鸣笛声，以及人群的说话声，一片热闹。
喻橙躲在书房里跟周老先生下棋。
嗯，下的是五子棋。
两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一时之间可以说是难分伯仲。眼下这一局，棋子已经布满了大半个棋盘，还未分出胜负。
普通的五子棋，愣是让两人下出了高难度围棋的既视感。
喻橙手支着下巴，垂眸看着棋盘，一脸的凝重，时刻注意观察棋局。
别的棋不敢说，下五子棋她绝对称得上高手。
上学时期，学校管得严，不允许在教室里出现手机。课间时间全靠下五子棋打发，有的时候忘了带棋盘，就在本子上画横竖线作棋盘，用笔画棋子，白子是一个空心圆圈，黑子是一团实心黑点。
她当时杀遍全班无敌手。
时隔多年，没想到今天就遇到对手了。
周暮昀拎起紫砂壶给两位专注下棋的人各倒了杯茶。
周老先生手臂搭在木椅扶手上，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一亮，手中的黑子落在其中一处。
喻橙从棋盒里摸出一枚棋子，还没下，老爷子就拦住她：“别下了别下了，我赢了。”
“啊？”
周老先生指着其中一条四枚棋子连成的斜线，两边都是空着的，不管喻橙堵住哪边，他只要再下一枚就赢了。
喻橙一愣。
她居然没发现，本来还想下另一处正好组成四枚棋子，没想到周老先生领先了。
“我输了。”她把手里的白子扔回棋盒里，声音低低地说。
五子棋大神喻橙惨遭滑铁卢，心情着实有点复杂。
周老先生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丢进棋盒里，笑着说：“来来来，别灰心，我们再下一局。”
喻橙喝了口茶，顿时打起精神，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周暮昀摇了摇头，见时间不早了，留他们在书房里下棋，他站起身来轻手轻脚走出书房，下楼去接待宾客。
周氏夫妇都过来了，跟宾客们在大厅里聊天，瞧见周暮昀从楼上下来，便猜到他去看老爷子了。
霍衡昔往他身后瞄了一眼，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走过去询问：“橙橙呢？你没带她过来吗？”
“楼上。”周暮昀语气淡淡：“陪爷爷下棋。”
“橙橙厉害啊，敢跟老爷子下棋，我都赢不了他。”
“五子棋。”
“……”什么东西？
周暮昀无视她的愣神，过去问候前来的长辈。燕北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端着杯茶慢悠悠地晃过来：“不正常啊，你的小女朋友呢？”
不是走哪儿带哪儿吗？
“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周暮昀懒得理会他的问题。
燕北抬手遥遥一指：“全都躲在偏厅里打牌，几个赌徒，聚在一起就是这么回事儿。”顿了顿，“老宋两口子还没过来，估计晚点到。”
例行询问完，周暮昀又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了。
——
跟周老先生撕杀了几局，喻橙赢回了场子，总算保住了自己五子棋大神的名号，开心地翘起唇角，拱手道：“爷爷，承让承让。”
话音落地，她自己先愣住了。
这场景有点熟悉，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是之前周暮昀跟外公下棋时，他赢了外公后，也是这么说的……
她被他传染了。
喻橙吐了吐舌头，顿时有点窘，下意识朝身边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暮昀已经不在书房里了。大概是因为她专注下棋，没注意到。
瞧见她的小动作，周老先生失笑，低头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捡起来放进棋盒里，忽然说：“臭小子的性子跟你很合得来。”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姑娘看着娴静，其实很活泼。那一个也是，表面清清冷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玩性大着呢。
喻橙不料他把话题转到两人身上来，立马进入备战状态，小腿并拢侧放，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淑女坐姿。
都怪她下棋太投入了，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这是在见长辈。
周老先生端起茶杯呷了口，见她端正坐姿，忍不住发笑，摸了摸胡子说：“你别紧张，我们就聊聊天。你跟我说说，你觉得阿昀怎么样？”
喻橙抿了抿唇，他怎么样？
沉默片刻，她有些词穷地说：“他……很好。”
长得好，性格好，对她也好，总之，哪个方面都好，让她很难找出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他这个人，她心里却很清楚。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周老先生叹口气：“我本来还担心他性子太野，一般的姑娘招架不住。”
喻橙刷地掀起眼皮，爷爷您刚才说什么？他的性子太什么？
野？！
她忽然想起霍总那次来她家的时候对周暮昀的评价，她担心周暮昀的性子太冷漠，她忍受不了。
现在她觉得，周老先生才是真的了解周暮昀！
没错，他就是狂野男孩本孩！
私底下特别孩子气，超爱飙戏，偶尔还会犯一下中二病。
周老先生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轻哼一声：“臭小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还能不了解他？他小时候不知道多能闹腾，整个一混世小魔王。后来长大了懂事了，忽然就变得沉默寡言，我还以为他遭受了校园霸凌什么的，最后发现，其实他的本质没变，还是那么能闹。”
喻橙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
周老先生把所有的棋子都捡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时间不早了，宾客们应该都到了，你也去玩吧。我小憩一会儿，晚点再下去。”
喻橙站起来：“那我先下去了，爷爷你好好休息。”
周老先生摆摆手。
走出房门，喻橙长长地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往下塌了一点。
她侧眸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外，远山被烟雾笼罩，空气潮湿，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像一副水墨丹青。
喻橙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才转身下楼。
大厅没有预想中的热闹，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她诧异扬眉，四下搜寻周暮昀的身影。
见她下楼，佣人连忙过来说：“少爷和宾客们都在宴会厅里，少爷说让您下楼后直接过去找他。”
佣人给她指了宴会厅的位置。
“好的，谢谢。”
喻橙羽绒服已经脱了，红色的长裙裹住曼妙纤长的身姿，亭亭玉立如一株盛放的玫瑰，娇俏艳丽。
她提着裙摆朝宴会厅走去。
呃，忘了，裙摆提起来会露出保暖裤！
这么一想，她立刻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规规矩矩地行走。
身后忽然传来一群女孩子的声音，声音跟百灵鸟似的，生动好听，好像在讨论花花草草什么的。
喻橙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五六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女生，穿着清凉的礼服，刚从外面进来，应该是去逛了周暮昀口中的花园。喻橙想了一下今天的室外温度，打了个寒噤。
真的勇士，敢于穿着吊带置身于冷空气中。
喻橙暗暗压下心头的佩服，扭回头准备去宴会厅，身后女孩们的话题却偏了。
“哎，那个女孩看着好眼熟，是不是周公子的女朋友啊？”
“没看清，是吗是吗？我只在视频里看过，还没见过她本人，长得好看吗？”
“我刚看到了，是个大美人！她的裙子也好好看呀！”
另一个女孩听到她们的讨论，双手抱臂，忍不住嗤笑一声。她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喻橙，故意扬声道：“不就是一靠脸的网红，要不是长得漂亮，没准还钓不上周公子呢。”
其他正在讨论的女生都停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你小声一点，人家听到了。”站在她旁边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胳膊。
“听到就听到了，我又没胡说。”女生见喻橙没反应，越说越大胆：“说不定人家床上的功夫也十分了得，把周公子迷得……”
喻橙脚步一顿，还没等她做什么，另一个声音就插进来，要多嚣张有多嚣张，音量都不带收敛的：“呵，这么能逼逼，怎么不去周公子面前逼逼？用不用我帮你把他叫过来？”
喻橙抬眸看去，是她见过一面的宋夫人。
她今天穿着茶色的鱼尾裙，外面套着男人的黑色长大衣，像是刚到场。
几个女生见到她脸色俱是一变，说话的那个女生脸色更是像走马灯一样，变换得非常精彩，身形微颤，像是在瑟瑟发抖？
她们当然听说过这位宋家小夫人的名号，没嫁人前那就是个社会姐，飙车打架什么都干，谁的面子也不给。偏偏背后有宋少护着，谁敢动她。
万一惹了她不高兴，管你是谁，有可能就是一拳头招呼过来，她们可承受不来……
女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宋夫人。”
喻橙有点好奇。那女生在外面冻成那样都没发抖，见到宋夫人却抖成筛子？
宋夫人有这么吓人吗？
她还觉得她挺有个性的，上次在娱乐会所的洗手间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问你话呢，听不见？”宋夫人低头转动着食指上用来装饰的戒指，跟个社会大佬似的，挑起眼梢望着那女生，重复一遍：“用不用把周公子叫过来？”
看得喻橙简直想冲过去给大佬点支烟。
那女生吓得脸都白了，露在外面的一双筷子腿抖个不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不……不用。”
没意思。宋夫人嗤了一声，嘴巴里还嚼着口香糖。
恰在这时，宋少和一个男人从外面进来。
他刚在外面遇到熟人说了一会儿话，担心老婆冻着，让她先进去。眼下看到这状况，只以为她跟人干上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拉着人的手腕问：“你又惹事了？”
宋夫人斜眼看他，很不给面子地嚷嚷：“你惹你妈呢，哪知眼睛看我惹事了？没见我正给她们上课吗？”
宋少：“……”
喻橙：“……”上课是什么鬼？教做人吗？
宋少清了清嗓子，板着一张脸教育她：“不许说脏话。”
宋夫人懒得跟他多说，拽下肩头的长大衣扬手扔给他，提步往前走。
修身的抹胸鱼尾裙将她本就纤细的小蛮腰衬得盈盈一握，裙摆散开一点，露出一截精致的脚踝，脚上是双银色高跟鞋。
像是一尾行走的美人鱼。
性子却像鲨鱼。
路过喻橙的身边，宋夫人看了她一眼，朝她抛了个媚眼，算是打招呼了。
喻橙愣了愣，有点懵逼，不知道该不该回个媚眼。
她跟着她往宴会厅里走，还没走两步，就见周暮昀过来接她了。
男人盯着她裸露在外的胳膊：“羽绒服怎么脱了？”
“……”她顿了顿，说：“你见有人穿羽绒服吗？”
周暮昀倒没注意，闻言四下扫了一眼，宴会厅里衣香鬓影，女士们穿着清凉，端着香槟杯谈笑，确实没有穿羽绒服的。
喻橙挽着他的手臂，将那群女生甩在身后：“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