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徐陵远这才道:“今天来我这里,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齐桓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师,今天来确实是有要事要讲。”
徐陵远净了手,正拿着帕子拭手上的水,听到齐桓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致,“哦?那你倒说说看是什么事。”
“周松玖舞弊案您怎么看?”齐桓开门见山道。
徐陵远“咦”了一声,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了?”
齐桓叹道:“我怀疑周松玖舞弊一案,恐怕要生变,这才想过来问问老师,看朝中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徐陵远疑惑地看了眼齐桓,道:“怎么会突然间这么问?周松玖舞弊案不是早已经定案了么?几位大学士也都在协办此案,圣上也发了话彻底严查,生变的可能性不大。你是不是从哪里得了消息?所以才这么问?”
齐桓心里一惊,没想到徐陵远一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三品大员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这政治素养确实是没话说。
不过事关赵玉,齐桓心里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保密。毕竟如今朝中储君未立,朝臣大多在观望,老师徐陵远也是如此,赵玉乃是六王爷,身份敏感,若是以后徐陵远入了承平王一派倒还好说,但若不是,那对双方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齐桓摇了摇头,道:“倒是不曾听说,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说到这里,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毕竟宣王可是管着户部的,如今谢大人和几位大人这般查下去,难保不翻出往日的一些旧账,要知道,户部自宣王接手这两年,可是坏到根子里了!一旦查出来,只怕比周松玖舞弊案还要严重许多,宣王只怕不会坐视不理。”言下之意就是宣王可能会反,但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齐桓也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说出来,还有一点,就是宣王到底会不会反,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知道一点,如今宣王和成王势均力敌,只要一方出了差错,恐怕就再难翻身了。宣王可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就从他敢对自己弟弟下手,就知道此人绝对是个胆大包天之辈,若是将这种人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说了,谋反这种事在皇家也不少见!俗话不是常说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徐陵远不过而立之年就能坐到这个位置,凭的自然不会是运气,齐桓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并且他还得出了同齐桓一样的结论,宣王必定要有所动作了!至于谋反,他倒是觉得齐桓想得有些严重了,不管怎么说宣王也是个王爷,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便想不开跑去谋反,谋反可不是说着玩的,成功了固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若是失败,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齐桓从徐陵远的脸上也看出了这一点,若是没有赵玉的提醒,他的反应恐怕也会和徐陵远一样,但这件事真的就这么简单么?至少在齐桓看来不会,这件事已经涉及到后宫和前朝,就不可能这般草草结束,这已经是宣王和成王背后势力的博弈了,即便宣王不想谋反,只怕也会有人逼得他谋反!一想到这里,脑海中宛若划过一道闪电,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给串了起来,千禧宴那天晚上赵玉狠厉的目光,浮碧亭一路上的无人看守,再到那两个遇上的内侍,齐桓打了个寒颤,难不成所有的事情就是从哪里开始的?自己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棋子?诱饵?还是....自己尚是如此,那赵玉呢?齐桓已经不想再想下去了,他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既是怒又是恼,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与赵玉脱不开关系,这样一来,所有的疑问也都有了解释。
醉仙楼那晚巧遇的内侍,正好乘马车经过的赵玉,千禧宴那晚净室外的说话声,浮碧亭路上的畅通无阻,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这些事都对准了一个人,承平王赵玉!
齐桓啊齐桓!枉你自认为聪明,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皇家出来的有哪个是简单货色,也就只有你会把人家当傻子!殊不知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傻子!
从徐府出来,齐桓还没从这件事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车夫冯六见齐桓面色不对,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大人,我们回府么?”
齐桓苦笑,“回府!”上车的时候,心神不宁,一步踩滑,就将额头磕在了车厢上,顿时血流如注。冯六在前面听到声响,跳下马车回头一看,就见齐桓捂着额头从地上爬了起来,额前一片鲜红!
冯六被吓了一跳,忙冲上来扶起齐桓,“大人?您没事吧?”
人一倒霉起来果然喝凉水都塞牙!齐桓咬牙切齿道:“我没事!上车吧!我们回府!”
冯六望着齐桓满脸血的样子,哪里敢听他的,转身便往徐府跑。
“你这孩子,怎么跟景林似的!这么不长心,上个马车都能磕着!”王氏埋怨道。
齐桓摸摸头上已经上过药包扎好的伤口,苦笑道:“上马车的时候心里想着事情,一不小心就踩滑了磕门边上了。”
“行了行了!孩子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说他了!”徐陵远有些不耐烦道。
“我这不是担心么!孩子摔成这样,我还不能关心两句?”王氏柳眉一挑,反问道。
齐桓见两人越说火气越大,倒是有些愧疚:“这回是学生不对,惹得老师和师娘担心了!”
徐陵远叹了口气,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小心点就行了!”
齐桓点了点头,“是,学生记住了!”
回到家以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齐大柱和王氏见齐桓头上缠了纱布,都被吓了一跳,齐桓忙解释说只是不小心磕着了,没有什么大碍,饶是如此,王氏还是不免红了眼圈,齐桓再三解释真的不严重,王氏这才眼泪汪汪地停下了无休止的的碎碎念,“不行,你流了那么多血,这两天一定要好好补补!”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吩咐下人张罗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氏望着齐桓头上的纱布,满面愁容。齐展武正好从铺子里刚回来,见了齐桓头上的纱布也是一阵惊愕!
“三弟,你这头上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着了,不是什么大事!”齐桓微笑道。
王氏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齐桓这句话,眼睛一瞪:“怎么不是大事啊!这要是磕破了头,破了相可如何是好?你以后可是要娶媳妇的!”
齐桓无奈地笑笑,“娘,瞧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女人,破相怕什么啊!再说了,即便我破了相,难道就娶不上媳妇了?”
王氏忧心忡忡道:“我儿子自然不会娶不上媳妇!只是你这头上的伤可要小心,不要沾了水,不然留下疤可就真破了相了!”说到最后,又绕回破相这个话题上去了。齐桓这回是彻底无语了。
第二日一早,齐桓一进衙门,头上的伤便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徐文渊昨日应该听徐陵远说了,知道齐桓头上受了伤,倒是没怎么惊讶,过来询问了一番,得知不甚严重,也就放下心来。吴庸可就没这么好打发,围着齐桓问东问西,得知齐桓头上的伤乃是在马车上磕的之后,强忍住笑意,没有丝毫诚意地安慰了一番之后,便跑得没影。
齐桓借着头上的伤,将手头上关于舞弊案的事情全都给推了,总算是从这摊浑水里抽出身来了。将手头上的事交给典簿之后,齐桓这才悠悠地拿了新送进来的书籍进行审查,只要不去给皇帝和王爷上课,侍读学士的日子还是相当清闲的。
下午放了班,齐桓一回到府中,就见安墨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个紫檀木盒子。
“怎么了?这又是什么?”齐桓不解道。
“方才承平王府的周管家来过了,留下这个盒子之后便走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齐桓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这个倒是没说,只是说让少爷好好养伤!”安墨见齐桓面色冷淡,也就小心地止住了话头。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你寻个时间,将这东西还回去!”齐桓淡淡道。
安墨瞪大了眼,“为什么不收?其他大人也都送了东西,怎么就单不收这一份?”
“这你就不用管了,按我说的做便是!”齐桓有些不耐烦道。
齐桓也知道这种行为有些幼稚,但奈何心里憋了口气,坐冲右撞找不到出口,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这口气给出了,也省得自己整天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赵玉那般性子,自己这么做了之后,恐怕会抓狂吧!想到这,齐桓又摇了摇头,谁知道呢?这人心机这么深,难保以前的种种不是为了达到目的故意装出来的,这样的人,齐桓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寒。就这样吧!就趁着这次机会,断个干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赵玉望着周管家手上的紫檀木盒,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眼中更是一片冷凝,周平跪在地上,汗如浆出。
过了半晌,赵玉才有些沙哑地开口,“他还说了些什么?”
周平愈发恭敬地伏在地上,道:“齐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一个叫安墨的将盒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赵玉这时倒是冷静了下来,冷笑了声:“好你个齐桓!倒真是有种!真当我赵玉少了你就不成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周平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只想将自己缩成一团,好让赵玉当自己不存在。
赵玉发泄完,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这才有时间开始想着对策,目光一瞥,就见了伏在地上的周平,怒气又起,“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这句话落在周平耳朵里不啻于仙音,当即喏喏道:“是,奴才这就滚,这就滚!”说完,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