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白鑫家的人正在院子中各忙各的,就见打外面溜溜达达走来一中年妇人,头挽一窝丝,身着粗布衣裳,脸上抹得正白,两颊又擦得通红,逢人先笑。
众人不知她是谁,唯曹氏见状,眼中一亮,忙迎上去,“孙妈妈!”
其余人没反应过来,倒是大娘最先明白,低下头红了脸,刺溜一声跑进屋了。
白鑫这会也猜到了,这人恐怕就是娘年前说的孙婆,只是这人穿着随便,一看就不是正经媒人,只不过是走街串巷,捎带脚保媒的,光凭这点,白鑫心中就不喜了。
曹氏亲热地拉着人进了屋,又见五娘还傻兮兮地干站着,笑斥了一句,道:“还不快去倒水来?将糖果子一并端过来。”
孙婆堆满笑脸,赞道:“大娘你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水灵灵的,又听说惯会操持家务,日后都能嫁个好人家。”
好话谁不爱听,曹氏闻言,捂嘴浅笑,然后又感叹,“五娘还能在我身边养几年啊!”
这时,五娘端上了水,又将过年剩的一点糖果摆了上来,然后就睁着双大眼睛,在旁边看着,全家只有她还不知这人是干什么来的。
孙婆见了,咂了咂舌头,伸手就捏了块糖放嘴里,没两下咽下肚,然后又吃了一块。
五娘从旁看着,一脸心疼,恨不得将糖都抢回来,她小手紧紧攥着衣服,馋的吞了吞口水。
待孙婆连吃了四五块糖,才想起说正经事,“杏花村的吕家,说下月初五要来人过一下眼,过完了,就能定下了。”
曹氏喜这婚事快成了一半,但同时又有点担心男方看不上他们家境贫寒,连正经嫁妆都拿不出来,这就忧心忡忡问:“他们来的是什么人?”
“是男方的妈妈和嫂子。”孙婆兹兹喝了两口水,她常行走在石井中,抬眼一瞄,就知对方担心所为何事,忙安慰道:“你也别怕,那户人家家业殷实,不求女方如何富贵,只求性格温顺。”说完,看了眼曹氏。
曹氏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连连点头,“我家大娘性子温顺。”
孙婆也跟着点头,“你调/教出来的,我也放心。”
白鑫听到这,心里别扭起来,虽对方不求女方家境,听起来不错,可说什么只要温顺的,不免让人担心大姐会变成第二个娘,他忍不住插嘴,道:“那户人家品性如何?”
曹氏和孙婆齐齐将目光投过去,前者不以为意,夸赞的话张口就来,“品性好着了,一家老实本分,那家二郎人物整齐,又聪慧,将家里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条。”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白鑫听了,连这话里的六分都不信,男方家境又好,品性又好,模样又好,让这孙婆一说,就成了无暇的一个人,若是如此,怎会对媳妇这么低的要求?怎么不在他们杏花村找一户人家?
曹氏不疑有他,听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忙说:“多亏孙妈妈了,给我家大娘说个好人家。”
白鑫又猛地插话,“那人年龄几何?”
孙婆低头看他,不耐道:“你一个少年郎,对女人家的事这么上心干什么?”
若是一般人,被这么含讥带讽一番,定恼羞成怒离开了,可对方越这样,他越狐疑,反而理直气壮道:“那是我姐姐,自然要打听清楚。”
孙婆脸色有点不自然,“都是男方打听女方闺誉的,还没听说过女方要打听男方,你当你家是什么富贾大商招婿呢?那吕家家境殷实,比之你们这的虞家也差不了多少,这样人家若能看上你们大娘,那是你们前辈子修了大多福分?”
曹氏面露尴尬,忙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孙婆不悦哼了哼,“我这替你家说媒,本也不求什么好处,就是看你家大娘老大不小了,权当做好事行善,你这反而挑三拣四的。”
“没挑,没挑,听妈妈你说的,那人家确实不错。”
白鑫心底疑惑更盛,却没有在开口,等孙婆走后,沉着脸问,“娘,那人究竟多大年纪?”之前双方交换过帖子,上面有生辰八字,娘应该知道。
曹氏有些埋怨他,“好好一桩事,差点让你搅了,那户人家确实不错,也不挑女方嫁妆,也不挑模样长相,说只要性格温顺就好,这样的人家,哪里找去?”
白鑫强忍着怒气,又问了一遍,“那人究竟多大年纪?”
曹氏拿他无法,也并非真跟白鑫置气,想了想,道:“我记得贴在上写的是壬子年四月二日生辰,比大娘大四岁,年龄正好相仿。”
白鑫一开始确实想着各种不好情况,甚至猜测对方是不是个上岁数要续弦的,如今一听也才不到二十岁,心里总算好受点,但仍觉得奇怪,像是一般人家,十六七就该娶妻生子了,就是他大哥,当初没钱的关系耽误了几年,也还是十九岁成的亲,没道理这吕家殷实,却迟迟不给儿子娶妻。
曹氏却想不到这么多,主要是大娘年纪实在不小了,可耽误不起了,尤其家里也不富裕,如今有个条件不错的人家,还不挑女方嫁妆,曹氏只当天上掉馅饼,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曹氏冲白鑫念叨几句,心中唯恐过眼时不成,风一般地跑进大娘屋里,嘴上说着,“娘可得好好跟你说说……”
白鑫心中不放心,总觉得这门亲事透着古怪,还说什么吕姓人家家境殷实,请的媒人都是不入流的,他越想越不放心,第二天早早出家门,只跟家人说去镇上,曹氏他们都习惯了白鑫闲不住,并未多想,其实白鑫是偷偷跟人问了杏花村在哪,准备去打听打听这吕家。
这杏花村离白鑫住的松山村不近,走的话要走一天,白鑫又不能彻夜不归,只得在镇上找了辆驴车,中午的时候,就到了。
杏花村建在山脚下,四周青山横斜,一块块水田,隐在茫茫雾霭中。白鑫只把车钱给了一半,然后让车夫等会,他也并没进村,而是在村口外围徘徊。
像他这种外人,贸然进村,也打听不出什么,谁会跟一个生人说太多?
白鑫转了没一会,就见几个孩子一边笑闹着,一边往外跑,你追我赶,他眼睛一亮,忙上去拦住几人,“打扰打扰,可否有劳几位小兄弟,我想打听点事。”
那几人停下来,戒备地看着白鑫,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才站出来一个最高大的孩子,年龄和白鑫相仿,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
白鑫指了指西边,然后道:“我从邻村里,想打听一下你们村有没有一户吕姓人家。”
那几个孩子没有城府,七嘴八舌道:“村里好几户姓吕的了。”
白鑫皱起眉,有些为难,想了想,又道:“听说家境不错,他们家二郎大约十*的年纪,上面还有一哥哥已成了亲……”
几个孩子闻言,变了脸色,周身好像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更加戒备,为首那个努着脸,瞪着白鑫问:“你问他家干什么?”
白鑫拿不准这种态度代表什么,他怕说了实话,万一这户人家真不错,大姐嫁了过来,他来打听的事传进吕家耳朵里,让对方心里不痛快,于是撒了个谎,“那吕家二郎上次来镇上买东西,欠了钱,掌柜的让我来讨。”
那孩子哼了一声,“你这钱别想要回去了。”
“啊?”白鑫下意识后退一步,有点心虚,暗想别再进了贼窝?
就听对方接着道:“他们吕家没一个好东西,仗着有些田地,就会欺负人,你这钱八成要不回去了,下次让你们掌柜的眼睛放亮点,见着他,一文钱都不能佘着。”
“啊?”白鑫心中咯噔一声,忙问,“他们家怎么欺负人?”
“还能怎么欺负?我们这的良田,一多半是他家的,他家将地租出去,那租子一年比一年高,老白家找他们家借个几百钱,转眼就变成一两银子了,那吕二郎是看中了白家女儿,故意设的套,白小娘子进门不到两年,就死了……”
这孩子原本还想再说,可另一个孩子上前拉了拉他衣摆,他猛地住口,几个孩子一齐打量白鑫。
白鑫心中沉甸甸的,他这会还希望是自己找错人了,这杏花村吕姓人家不少,没准是另一户姓吕的,没准是孙婆故意夸大了那人的家境。
这时,就听那孩子喃喃道:“听说吕家在外村给吕二郎找了个媳妇,谁嫁进他家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别看他家有钱,我们村没一个娘子想嫁给他,年龄相仿的,不是趁早搬走了,就是早早嫁出去了。”
白鑫闭了下眼,觉得这事真没什么好怀疑的,怪不得那吕家殷实却不挑女方嫁妆,原来是这么个龙潭虎穴,白鑫勉强冲几人道了谢,然后就走了。
直到白鑫走远,那几个孩子还站在原地,这会其中一个人忧心忡忡地说:“二郎,你不该跟一个外人说这么多,万一他和吕家交好怎么办?”
被叫做二郎的孩子一瞬间也有些害怕,抻着脖子看着白鑫离开的方向,然后安慰自己道:“应该不是,你没看他走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准是担心回去后不好和他们掌柜交代。”
几个孩子都没了玩耍的兴趣,隔了会,二郎道:“这事都别说出去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