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往深处去想,那么张曦的这个说法就很有道理了。说句实在话也是得罪人的话,那就是历来矿工们的文化水平都不是太高,鲁班和努尔也不会有例外,他们的受教育程度也就是仅限于认识几个字而已,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的话,努尔嘴里说的那几百米距离是不是和真实的距离有出入,就很难保证了。在平时这个问题应该很容易想到,只是现在在严重的饥渴和巨大的心理压力的双重折磨下,竟然没有人能想到这一点。
我一边痛恨自己的反应越来越迟钝,一边赞同张曦的意见,认为鲁努二人所说的距离确实值得怀疑。
“不对!”王小柱想了想,却毅然否决道:“你说矿工们的文化水平低,这一点我承认,我的文化也不高。但是你要是质疑他们的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我就不能同意。很简单啊,下井的矿工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有一条就是距离的估算。你还别不信,这个我绝对敢保证,就是一个文盲矿工也知道怎么去估算大概的米数,因为在矿区这玩意的使用率多到你难以想象呀!”
“这个”我和张曦都感到经验丰富的王小柱说的应该是正确的,一时都有些哑然。可是它既然是正确的,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代玉的尸体呢?我琢磨了一下又道:“要不,咱们再回头找一圈?”
张曦随即附和道:“对,别管其他的了,找到人才是第一要务。咱们这一次走的再慢一点,看的再细一点好了。”
王小柱知道没什么别的办法了,简单的“嗯”了一声后,带头返回了巷道。
这一次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不仅我和王小柱密切关注着两侧洞壁的下方,连走在中间的张曦都睁大了眼睛,不放过道路上的任何一个可疑点。
如此一来,整个寻找进度大大放慢了,走到巷道中间,也就是大概五百米的距离时,就花费了足足半个小时之多,但仍然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们不甘心的继续往前边走边找,又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出了巷道,一直走到另一间避难硐室的门前,才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又失败了的事实。
这可真的奇怪了,就算我们走进巷道的那一刻,时空又开始穿梭了,那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找到。这就像那七具矿工尸体一样,死了虽然是死了,但尸体可是在每一个空间里都存在的,不可能多了一具或少了一具。
但代玉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了,这种状态实在让我们难以接受,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听着避难硐室里吴思明的咆哮声,我们呆立在门口,不知道应该进去还是应该去继续寻找。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王小柱苦笑了一声道:“要不,咱们再去对面的巷道里找找看?”
我心说这两次的寻找,时空肯定又穿梭过了好几回,现在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必须在乎的了,找就找吧。
张曦的想法和我一样,这样一来我们又达成了共识,暂时有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不过在预料之中的,这一次的寻找尽管仍然仔细,可整条巷道还是空空如也,连代玉的影子都没看见。我们甚至连地面上的痕迹都像扫雷般的排查过一遍,也没有找到努尔说的那满地的脑浆和鲜血。
这种找法消耗的体力着实不小,比平时穿越三公里的巷道要累得多得多。最后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扶着“另一间”避难硐室的大门道:“又累又饿又渴,再找下去就得等着别人来找咱们了。我提议立刻结束寻找,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张曦也累得够呛,她拿出自己仅剩下的那点水递给我,让我喝两口先缓缓劲。我感激的接了过来拧开了水壶盖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小口,就把水壶盖子又拧上了。
我知道如果我把水喝完了张曦也不会说什么,可这点水是张曦忍住了千难万难才省下来的,我正经喝的话两大口就没了,她即使心甘情愿我又于心何忍呢。
张曦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她接过水壶冲我一笑,又递给了一旁的王小柱。王小柱那家伙也早就渴的找不着北了,偏偏他又胖又壮,动一下出的汗比我们还要多,正急需水分的补充。
可是王小柱就像没有看到那救命的水壶似得,只顾得上低头喘息了,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喂,不喝我可喝了啊!”张曦晃了晃水壶,希望引起王小柱的注意。
“你们发现一个事情没有?”张曦的动作起到了想要的效果,可王小柱仍然没有接过水壶,而是抬起头来,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和声调对我们道:“有个事情不太对劲,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我见王小柱也这么说,急忙道:“同样是死了人,以前那七具矿工的尸体到处都是,现在代玉的却找不着了,肯定既不太对劲也不太一样。”
“什么呀!”王小柱瞥了我一眼,继续若有所思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咱们这几趟来回穿梭了好几个时空,遇到的事基本都是一样的吗?”
“你说清楚点,什么都是一样的,既然是一样的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张曦催促道。
“你们听听屋里的动静,”王小柱神秘的往避难硐室的大门里面努了努嘴,示意我和张曦注意里面传出的声音,然后才接着道:“是吴思明在审讯鲁班和努尔,是不是?”
“是,怎么了?”我疑惑的问道。吴思明的审讯自打我们三个还没出发寻找代玉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我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们还没有想明白吗?”王小柱看我不开窍,怒道:“以前咱们穿梭时空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的出现一点时间上的问题,要么早一点要么晚一点,可是现在为什么每个时空里的时间都差不多一致了呢?”
我答道:“也不是吧,审讯归审讯,你也不知道每一个时空里的审讯进度是不是一样。”
王小柱不屑道:“没听到我说的是差不多一致了吗?这个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每个时空里的鲁班他们都是被控制住的,每个时空里还都有吴思明在审讯。这就说明即使还有偏差,那每个时空里的时间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经常出现八竿子打不着的情况。”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柱你是说,以前那种频繁出现的事情颠倒错乱,还有时间对不上号等等,现在突然理顺了,消失了?时空和时间突然就差不多保持一致了?你以为这是因为什么才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孺子可教也!”王小柱摇头晃脑的道:“我觉得吧,原因就在于咱们救援队死了一个人!自从代玉出了事,情况就开始不一样了,可惜我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也不能怪我,你们也没有想起来没有走几趟巷道之前,谁也想不起来,我还算想起来早的,你们”
张曦顾不上理会王小柱的自言自语,继续问道:“这是不是巧合呢?碰巧了咱们这几次穿梭的时空里时间都差不多?你又怎么解释代玉的尸体找不着了呢?”
“这就是第二个重要的问题!”王小柱似乎越来越胸有成竹了:“死了一个人之后,这里的能量,或者说是风水就不一样了,所以时空的数量也被压缩了很多很多,就像以前有八个人抽牌,现在只有七个人抽牌了一样。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觉得距离遥远的时空会被首先压缩,剩下的是挨得近的,所以这些时空里的时间就开始向一致靠拢了。”
王小柱顿了顿清理了下思路,又道:“正是因为这里的能量和风水不同了,有些时空消失了,所以代玉的尸体也就找不着了,这些证据都表明现在和以前有了很不一样的地方。我甚至开始相信,王长安之所以能活着上去,就是因为其他矿工全都死绝了!”
最后这句话明显有点危言耸听了,张曦想了想问道:“代玉的尸体消失不见了,可是其他矿工的尸体还在呀,而且每个时空里都能找到。你说的这个漏洞太多”
没等张曦说完,王小柱就急忙答道:“这个也是可以解释的。我觉得刚开始的时候那几个矿工中间有人死了,尸体肯定也是找不着的,只有死的只剩下王长安一个人的时候,时空也重新变成一个了,尸体才会全都出现。你们想想是不是那么回事?”
“不对吧,某个人死的时候现场肯定不会只有他自已,刚开始发现尸体的时候,张曦也验过尸了,是相互残杀的呀,那尸体怎么能莫名其妙的消失?再说了,死到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能眼睁睁的就看到另外七具尸体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这又不是变戏法。”我歪着头琢磨了半天,觉得很难接受这样的理论:“还有,为什么咱们下来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多的时空,每个时空里还都有七具尸体?”
这个问题显然把王小柱问住了,他吭哧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尸体不是眼瞅着消失的,大概是和代玉的差不多吧,鲁班和努尔在场的时候肯定不能消失,但是一回头就找不着了。还有这些尸体呢,也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肯定是这边一具那边一具,走到跟前才能知道尸体出现了,最后全都被王长安给集中到避难硐室里了吧。另外呢,咱们下来之后,这里的能量和风水又被重新恢复了,所以时空回来了,尸体也到处都是了。”
我抬头望着洞顶,仔细思索了一下王小柱的这些言论。平心而论,他说的这些虽然过于混乱,但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就从上一批被困的矿工中,只有一个人可以顺利升井这一点来说,似乎正好符合王小柱的理论。
可是要说这些尸体一会儿消失不见,一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就实在有点匪夷所思。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疑点解释不清的,随便举个例子说,我记得当初第一个发现王长安的人,也就是老谢曾经说过,他是在一大堆煤堆上找到王长安的。
那王长安既然可以顺利升井,又为什么要爬到好几层楼高的煤堆上去呢?难道是他在井下发了疯,升井之后没事干爬着玩才上去的?
王小柱的这个解释虽然对于王长安是怎么升井的,勉强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论,但这个解释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显然就不那么令人信服了,很多地方都对不上号。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只看眼前的话,既然时空可以忽多忽少,时间可以忽长忽短,尸体忽而消失再忽而出现,似乎也说得通了。在这个诡异的地下世界里,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想到这里,我一边掐着手指头计算着事情的顺序,一边喃喃道:“首先,时空穿梭之门不知道为何被打开,八个矿工在这里被困到精神崩溃,开始自相残杀,死了人后时空逐渐减少,尸体也逐渐消失;然后,死到只剩王长安一个人的时候,多余的时空全部消失,尸体则全部出现;最后,王长安找到所有尸体并将它们抬到避难硐室里,自己一个人顺利升了井。再然后,咱们这支救援队下井,将时空穿梭之门再次打开,同样被困到精神崩溃,开始自相残杀,导致时空减少,尸体消失”
“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王小柱欣喜道:“我没有你总结的那么好,但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旁边的张曦却没有王小柱那么兴奋,她这会儿的脸色明显又苍白了很多。只听她轻声道:“这些就算全是真的,然后呢?你们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王小柱闻听此言,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刚刚欣喜的神色一扫而光,眼睛里放射出一股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并发出牙缝声音道:“想说什么?我想说的是,咱们终于找到终极解决办法了!”
他的话音刚落,在这个接近四十度高温高湿的环境中,我竟然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寒气从背后直窜上脑门,整个人都被冻住似得僵硬了。
王小柱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其实就在我掐指计算事情顺序的时候,同样的念头也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可我根本不敢面对它,没有敢往下多想哪怕一点点,总是在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将其给憋了回去。
现在王小柱算是将这个想法*裸的说了出来,不带一点掩饰。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而王小柱却是救我的那一个了。
因为他比我敢想敢说,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同样也敢做!
张曦到底是个警察,她的反应看起来比我强多了。但即使如此,她仍然带着犹疑寒冷的语气道:“其他人先不说,咱们三个人最后也要只剩下一个吗?如果这个理论根本就是错误的,咱们可就要犯下大错了!”
王小柱嘿嘿冷笑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有人在犯大错了,你不犯,下一个消失的就会是你!咱们三个自然不能自相残杀,我相信只剩下咱们三个的时候,时空已经少到可以用别的办法出去了。你们怎么说?”
我浑身上下又打了个哆嗦,心里开始相信王小柱说的了,但还是控制不住的产生了一种恐惧,一种不同于被困的极度恐惧。但事已至此,我不得不结结巴巴的表态道:“这个我可是,让谁先消失呢?”
王小柱又是嘿嘿一笑,可尚未来得及回答,从避难硐室的大门里突然传来一声爆喝:“我让你这个小人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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