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俏醒来时，是第二天的傍晚。
楼下的脚步声吵醒了还模糊的意识，简俏恍惚了半天才明白自己在哪里，扶着楼梯下去。
脸孔熟悉的中年女人站在一楼客厅，手上还提着几袋子菜和肉，可能是进门时也被楼上的响声惊动了，正好扬起脸在看自己。
精气神好的中年女人特有的洪亮声音响起来：“简小姐。”
是一直在养老院照顾邢老爷子的护工方姐。
简俏没功夫问方姐怎么会来，虚晃着步子朝楼下冲，夏凡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妈妈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脚一歪，踩空了一级台阶，她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下来，幸亏方姐看她脸色不好，早就过来了，眼疾手快一把搀住，扶到沙发上。
简俏坐稳了，又要起来。
方姐却很坚定，把她两个手臂一捉，往下一压：“简小姐，邢局说了，这两天先住在这儿，等电话，电话来了，你再回去。”
不方便叫太多人知道自己跟简俏的私下接触，少一个是一个。
贴心嘴巴严的更是不多。
所以，邢战临时找了个护工去照顾老爷子，把方姐换过来看着人，只说是那天在养老院见过的女人，病了，浑浑噩噩的，说什么都别听，别信，反正在天蓝丽舍住两天，帮忙煮几餐饭，别叫她饿死，要是醒了陪着说两句话，别叫她闷死。
最重要的是，不能叫她离开，等自己电话。
方姐听了邢战的交代，心里悬得慌，怎么听得像是囚禁犯呢！
她是老实人，这辈子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更别说软禁人这种犯法事了，从犯也不行，可再一想邢战什么人啊，政府党派人士啊，谁做犯法事也轮不着他啊，自己简直瞎操心。
第一次在紫檀湖养老院见到两个人，方姐就看出些苗头。
昨天邢战一说，方姐差不多能猜到两人什么关系了。
霍嘉碧偶尔会去养老院看望邢老爷子，方姐知道邢战是有准老婆的人，年底就要结婚了，还是个局长家的千金，气质特好，长得纤纤细细，高高瘦瘦，走路都不跨大一步，说起话来轻轻柔柔，像在念诗一样，叫人不敢唐突。
而这个简小姐，估计是老板外面的人。
啧啧男人啊，都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稍微有点儿社会地位了，不在外面乱搞好像就对不起自己似的。
人到了一定年纪，对于外遇、小三这种破事儿不会像年轻时那么愤世嫉俗，都看淡了。
说句现实话，大家都不容易，各有难处。方姐笃定简俏和邢战的关系后，看简俏的眼光也没变异样，反而来了兴趣。
还没跟这类“外室”打过交道，多少有点儿中年人的八卦，见着这种三角关系就忍不住品评，两个女人比一比，比完了再骂男人。
这个简小姐跟局长千金不一样，个子小些，甜姐儿相。
有些女人嘴天生有些合不拢，习惯性豁出一条细缝，配合脸蛋的话，是要男人命的。
就像这位。
小姿态还有点儿多，一下子咬唇，一下子抠衣服角，这点更不像局长千金一样端着像朵莲，说话走路事先都得考虑三分钟。
这会儿她套个睡袍子，腰带散了，里面的小吊带遮不住两颗雪球儿掉了半截在外面，又大又饱满，看得就是个女人也心里痒，别说男人。
从女人角度看，方姐觉得还是局长千金出众些。
但凭心而论，男人喜欢的,恐怕还是这种活色生香的。
完全就是外表狐狸倔，里面媚骨头的小肉弹。
简俏惦记夏凡，却又甩不开方姐。
中年女人的力劲儿大，钳子似的拽着个人脱不开身，又实在没力气，她急得都快哭了：“那你先让我打个电话回家，我那天跟他来了就没跟我妈打招呼了。”
哟，果然，还是主动来的呢。方姐更放下心，完全没一点儿犯罪感了。
电话方面，也是邢战特别叮嘱过的。方姐语气是客气的，但意思是坚决的，还是老话：“不行，邢局叫我转告你，你家里那边没什么大事儿，他都帮你安排了。等他打电话来你再走，我也好交代，估计就这两天……简小姐你也别为难我。”停顿了一下，又温和了许多，像在开解似的：“简小姐，我瞧你跟邢局两次见面好像都不怎么愉快，吵架了？其实吧，邢局这人挺稳的，每次过去给老爷子亲自抹身子喂饭时，心思比女人还细，对着养老院工作人员说话也很幽默健谈，你不知道，养老院的好几个未婚小姑娘都暗恋他呢，他对你的那个态度，我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可没把我吓了一跳，没什么大事的话，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对人呐……”言下之意，就是纯粹是简俏的责任，简俏这边有问题。
简俏被方姐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想着他弄个人来监管自己，又回过神。
要找就去找个打手啊！雇个老妈子来囚禁自己？这是算准自己不会反抗么？
哦，老妈子好啊，打手哪会舌灿莲花给他自己说好话啊！
简俏目光一闪，忍气吞声，也没多强硬了，摸摸肚子：“我肚子饿了。”
方姐本来就只当她是跟邢战吵架，见她软下来，也没多想，拎着菜去厨房：“好，我去做饭。”
简俏看方姐进了厨房，膝盖一用力站起来跑了几步，刚开门，一具身子堵在门口，差点儿就撞了上去。
那人看来在门口站了不短时间，但一直没进门，把她手一扭：“简小姐，去哪儿？”
简俏见这人，二十上下的男青年，长得敦敦实实，板寸头，鼻正口方的。
这是干嘛？还真的请了个打手？
她还没醒神，小曹生怕她跑了或是大吵大闹，弯了腰一抗，把她扛在肩膀上，进屋丢到沙发上。
方姐听到声音已经跑出来了，围裙刚穿上，手还是的，急忙又劝了起来。
小曹招呼方姐进厨房去忙，瞟了一眼沙发上的年轻女人，看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光脸蛋就写着个娇字，两个眼睛就像杏核一样，十分勾人，却莫名其妙有些不合年龄的光泽，眼下有些衣冠不整。
小伙子脸一红，稍稍挪开眼神：“简小姐……”
“怎么，你也是他叫过来盯着我的？他到底是公务人员还是黑社会啊？身边养了多少打手啊。”一跑一激动，残存的药搅在胃里不舒服，简俏想呕。
小曹挠挠头：“公务人员，黑社会，呵呵，有什么区别么。”
简俏哑然，小曹又说：“我姓曹，是邢哥的司机，不是打手。简小姐，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方姐刚刚说了，你那边事情邢哥都会搞定，你就先住在这儿，你现在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啊，帮不上忙，怕有些人还会狗急跳墙，对你不好……你明白的。方姐照料你吃饭，我吧，你就随便吧，当保镖也行，当我空气也好。”说着自己在茶几下捞了本杂志，坐到简俏身边，还真是一副不走的架势了。
简俏懒得跟他们废话，法律社会还真搞软禁？还一文一武，各派一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么？他还果然是心细啊！
绑了人不让走，还说别人油盐不进。什么鬼道理！
她站起来，又要朝门那边走，手臂被小曹一拉，带了回去，噗咚一下坐回沙发上。
小曹刷一下站到女人面前，逼近了几步，眼睛瞪得大大。
简俏看他脸色涨得红红，还握着拳头，怒极反笑：“怎么了，我非要走，是不是还要动我的手啊？”
从这个角度看，能清清楚楚这女人睡衣里的春光，小曹是有女朋友的人，脸还是红得厉害，
小伙子攥了攥拳头：“我邢哥说了，要是非走到那一步，打两拳叫简小姐消停也行。”停了停，“……只说过，别打脸就好。”
简俏被两个人给压下来，想走不行，就算求救大叫也不行，这鬼小区本来人就少，独门独栋的谁听得见，听见了也不会当回事儿，电话手机更是死活没看见。
她抱膝在沙发上闷坐会儿，药性翻涌起来，去卫生间吐了两次，全是胃液，涮了口出来后窝在沙发上抱着枕头，也再没力气闹了。
她只能自我安慰，邢战这次没骗自己，夏凡是真的没事。
夜暗下来，方姐简单做了三菜一汤，跟米饭一起端出来，就上楼去整理房间了。
简俏吃了小半碗就饱了，盘坐在沙发上发呆。
旁边的小曹看她已经接受了现实，乖了很多，也放了心，大口大口吃起饭。
简俏心思莫名一动，伸出脚尖去勾了勾他的腰：“你是他司机？”
小曹一口米饭差点儿没喷出来，咳了半天还停不下来。
“他告诉你我跟他什么关系了吗？”简俏看他脸通红，有些报复的快意，人出不去，好好玩一把他的人也行，秀眉弯了一下，跪在沙发上，爬到小年轻的斜背后，挺起身子，手搭在他背上柔柔拍了两下，“别呛到肺里去了。”拧出水的声音。
邢哥没说，但小曹哪不知道。
他今早临时得了邢战的吩咐，还有点儿惊讶，霍嘉碧毕竟还是自己姐啊，这人怎么就这么不顾忌？
过来帮准姐夫看着个女人，小曹多少还是有点儿愧疚。
邢战确实不顾忌，顾忌个屁，对身边贴得像个膏药的跟班儿，想避也避不开，不能反抗就接受，昨天叫他开车送自己来天蓝丽舍，就是个试探的开端，看小曹的反应，十分满意，也就放心了。
他拿死了小伙子，打东边指不走西边的人，说白了，这条狗差不多训练好了，用简俏的事儿来测验一下当忠狗是否合格，也好。
小曹眼光一左移，正好看到她翘着屁股，吞了口唾液：“邢哥没说。”
简俏眸子里的亮光明灭一闪，笑了一下：“他女朋友在你们单位很有名吧，听说是才女，又是个大美女，性格也好。”
小曹犹豫了一下：“嗯，我表姐是很优秀，我妈在家里就总说，老天什么事都给她占全了，命太好了，简直就像是电视剧的女主角。”顿了顿，特意说给简俏听：“两个人感情也好，从不吵架红脸，我邢哥拿我嘉碧姐当仙女似地宝贝，总像是怕沾着灰似的。两个人年底就要结婚了。”
居然是他小舅子。
果然没拿自己当个事。她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轻轻俯下去，双手环住他脖子，凑到他耳根子边，吐着气：“那你姐姐知道你姐夫在外面什么样子吗。”
沉甸甸的乳搭在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脊背后，故意左右有节律地小幅摩擦，小曹的鼻子下呼进去绵软香味，就再吸不进去气了，年轻人尾椎骨连着后背几条筋络都是麻酥酥的，心里盘算这女人真是个妖精，对着邢哥要这个样子，也难怪邢哥把持不住，自己那个表姐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告诉你姐姐，不管他披着什么皮，他就是个喜欢玩弄别人老婆的老混混，再问你姐要不要嫁。”
小曹自然不会告诉表姐，却告诉了邢战。
那是几天后的事了，邢战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就笑了笑，笑得眼角纹路都冒出来了：“她明白就好，明白就方便多了。”
简俏在天蓝丽舍被两人寸步不离地看了三天。
小曹看见这个漂亮妞儿从第一天开始的剑拔弩张，到后来猫儿一样的认命和慵懒，每天趴在一楼沙发上，半寐半醒。
到点了就吃两口饭，晚上洗个澡，连楼也不上了，直接趴在沙发上睡。
就像是等着出狱，待时间一到，随时就能夺门而逃。
小曹叫方姐去超市抱回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都是女朋友小丹平时爱的，简俏看着茶几上一堆开封的薯片巧克力肉干鱿鱼丝碳酸饮料，再没看第二眼，脸色厌恶得很，就好像这些垃圾食品还真的是一堆垃圾。
方姐怕她闷坏了，过来跟她讲话，她翻个身，完全不理睬，开了电视，她却嫌吵，说肥皂剧浪费生命，娱乐节目太白痴，没几分钟就关了。
第四天的早晨，晨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时，简俏还在沉睡。
隐约听见有手机铃声。
简俏的神智重返人间，砰一下就坐起来，看见小曹捧着电话站在楼梯拐角处，说了什么。
然后他走过来说：“简小姐，邢哥等会儿来接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