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秋天，校门前漂亮的金色落叶被风吹起，形成空气中一道道漂亮的花纹。
“赤原，我们要走了。”符柿摩挲着手上的储物扳指，眼帘低垂。赤原站在他面前沉默了一会：“为什么？”符柿抬眼看着她：“你从前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他挥挥手示意赤原跟上，“我从前是在一个大宗族里生活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我刚出生，灵魂就被封进了我弟弟身体里，我从前跟你说那是因为我刚出生肉体就夭折了，其实是骗你的。我是逃逸进来的。”他叹口气，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自出生就是个怪物，宗族那些老头儿想把我弄死，我靠着生存的本能，把肉体毁了，然后灵魂躲在我弟弟的身体里，至今已经五十余年。”
“五十余年？你居然这么老啊。”赤原面带调笑，心下却是震惊。三大种族，最为长寿的就是魔种人，最长寿的能够活到两三百岁，但他们的面容会衰老得比较快；羽种人的面容至死仍是美貌不可方物，但是他们的寿命却十分短暂，一般在六十年至八十年左右。
而符柿是陆种人，最是平衡的种族，一般来说五十多岁也是半个老头子了，但这人面容居然还如此年轻，可见他实力恐怖。
“是啊，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死亡线里的人啦，可是我居然还如此年轻，很可怕吧？”
“为什么会可怕，陆种人不都是追求长生不死的吗？”
“等你再长大点你就懂了，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去，有的都变成老头子了，而我却年轻如初，”他抱起赤原，赤原挣扎了一下，符柿小声道，“有人在跟着我们，这样走比较快。那群人是知道了我千面师的身份来找我的，一群麻烦鬼。”
“千面师什么鬼，你到底还有多少没告诉我的！从实招来！”
“就是做面具的工匠而已，你以为我带着你逃了这几年为什么没有人能认出我们？”符柿叹了口气，“我们继续我前五十年的生涯探索吧。附到我弟弟身上之后，我就一直躲在暗处帮助他修炼魂现，这时候符颜出现了，符石一开始把他当真心朋友对他特别特别好后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背叛了符石然后拿走了我辛苦弄出来的千面还追杀我们——”
“等会不要说这么快！”赤原被名字绕得头晕。
“说这么快的原因是因为要逃走了啊！百目蛇！”蛇样的魂图在符柿左臂上浮现，他顿住脚步回头，奶白色的毒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沾到的人皮肤开始溃烂，他们惨叫着想追，但是双腿已经被腐蚀得只剩白骨。
“一上来就放大招，厉害啊。”赤原抬手几个火焰给那些还能站起来的人补刀。
“说什么呢，百目蛇这个种类的蛇本身毒性就很强，以后如果出门遇到了一定要逃走，不要被它们缠上。”他回手一震，几根荊棘状的矛从毒气中凝化而出，开始大范围地杀戮。
“居然有这么多人。”赤原皱眉，没有觉醒魂现的她真是太废物了，光凭着种族自带的火焰根本不能够造成什么伤害。
“这时候就要换人了，一连几天值班，我也是挺累的……”符柿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中那种似是而非的慵懒已然全无，剩下的只余浩然正气！
“符石！”赤原惊喜道。“毒锋刃狮！”符石大吼，气浪将蜂拥而至的人一开，符石朝着他们几个暂住的房子奔过去，一路上毒刃与气浪并发，强力的击退使追兵无法靠近。
“慢着！我们这样走了，森哲和苍青她们怎么办！”赤原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老兄你可别一走了之啊，我们仨可是难得重逢的难兄难弟啊，刷副本还要带个队呢，你把我们拆散了我以后怎么找这么有默契的铁三角组合啊？
这个时候赤原其实已经意识到了【看门者】分配给她们的角色，赤原走的是坦克路线，森哲是奶妈，苍青是输出。如此鲜明的角色分配让赤原心有戚戚，这不会是后期让她们打世界大反派之类的节奏吧？
有时候赤原心思细得连灰尘都钻不过去，这是森哲自愧不如的一点，很多细节只有赤原才能发觉到，也许是上帝把智商撒了的同时好歹给赤原加了点优点。
但赤原现在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在她想这么多事的时候，符石已经绕回了学校。
“啧，符石，别告诉我你是想把我一个人抛下。”赤原紧紧搂着符石的脖颈不放手，“要走带上我们几个一起走，森哲和苍青她们也无家可归，几个人在一起也可以打打麻将聊聊天什么的，但是要你抛下我自己一个人死，我做不到。”
“傻孩子，说什么呢，”符石眼中仍是温柔，“你们几个拖油瓶，连魂现都没觉醒。况且……谁告诉你，我要抛弃你了？”符石突然扯开一个阳光无比的笑容，“只是发现这里很合适罢了。”
赤原对着他清朗的笑容，打了个寒战。她缓缓回头，看见上个学期新来的实习教师正好路过，对着这边愣着，不知道该帮忙还是该逃跑。下一秒，那个人就被符石的毒刃切下脸皮，而后全身的骨骼皮肉都融化成脓水，在地上缓慢流淌着。赤原忍不住干呕起来，她终于发现，符石这个人并不是后天的心狠手辣，而是天生就那样的。她一直以为符石是个憨厚而不忍心伤害一草一木的温柔的人，那也没有错。只是他天生的，视人命为蝼蚁。
相比起符柿那种后天修炼而成的阴狠奸诈，符石这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漠然却把赤原这种脆弱的桥梁，最终把我们逼入绝境。”
“所以人啊，最脆弱的是感情，最可怕的也是感情，千面师宗族知悉这一弱点，便将后代培养得无情无义，不，应该说是对自然万物充满着崇敬和喜爱，但对作为同类的人，却视为能够随时践踏的一员。是不是很可怕？赤原？”符石的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泪光。
赤原抱着膝盖：“那为什么当初要救我。”
“因为我想变成人，而不是人人唾弃的怪物。”符石憨憨地笑。
赤原扯扯嘴角：“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当初救的也是个怪物么？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平常的小孩子在这个年龄手上拿的不是刀刃，而是糖果和玩具；嘴里谈笑的也不是人命，而是有趣可爱的事物，也不会有小孩子一出生就像我一样会说话，那是不正常的。”
赤原笑了，笑得很愉快：“可悲啊，怪物和怪物之间的互相吸引，哈哈哈哈。”她笑着笑着，突然就抽噎起来。符石把她抱着，也不说话，只是小声地问她：“那你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赤原垂下眼。一个被放逐的罪人，失去了除森哲和苍青外的所有记忆，悲喜只能靠演技，接近花藤也只是因为那一瞬间难得的“觉得这个人漂亮”的情绪，她所有的欢喜所有的悲凉，只靠观察别人而得到。所幸并没有人发现，她是个怪胎，只为活着而活着。
“嘿，别想了小屁孩，居然还想得这么认真。”符石捧起她小小的脸。赤原很想告诉他我不小了，加上从前可能活过的十五年岁月，我现在已经活了你一半年纪了。
“那就让我告诉你你是什么吧，”符石把她的脸往两边捏，“你是我女儿，小屁孩。”
那一瞬间，赤原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感情，她看着符石，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