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晓点头，道：“我答应你。”
纹笑笑，道：“那么，开始吧。”
“彭！彭！彭！”
若在九重天之上，涌现了无数道毁灭世界的暴雷，隆隆作响，空间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旋即，这个世界扭曲起来，事物的线条，如触动了甘晓的逆鳞，形成一圈圈黑暗的漩涡。
显然，这是之前被金人劈开的域。
天如氤氲，地如沙尘，若成了一片浑然的混沌。
阴风劈人，无声无息，枯寂而凄冷。
空间辽阔无垠，每一片空域都是永恒的，被点缀上梦幻般的光环。
黑暗，是每一处都有的。孤影流连，窎远之方，也有星点般的光明，只需穿越这片混沌便可抵达。
但，人不敢踏入半步。
正因为是人，所以才会畏惧。
甘晓处身其中，深有微不足道之感，如沐黑洪吞噬身体。
他的面前，是一捆巨大的青铜色卷轴，陈旧，有些褪色，古老且神秘，上有万道镌刻符文，皆是熠熠生辉，流溢炫彩，如列满了天下的玄机，不可道破般。
卷轴处于整个域的中央，如主宰着一切，广袤无垠的天宇，生灵，乃至骨骸。
它斑驳的色彩，让人联想到过去，犹如身堕滂沱大雪，冷冽寒颤，迷茫不可见前路。
有一层淡淡的光幕守护在旁，峥嵘不已，显然是常人无法逾越的。
当然，庸俗之辈也绝对翻不开这捆卷轴。
甘晓感到了一股召唤力，静谧之中，同样有柔和的呓语，如春风骀荡，润人心扉，使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幼时的记忆太短暂，太朦胧，也太无常，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个见证自己的成长。
在绿草如茵，阳光温煦，岸边嫩柳成片遮荫的日子里，甘晓身上穿着单薄的鹑衣，即便被驱来月影村，也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风吹树桠，叶片婆娑作响，他的肩头无人可依偎，西周宁静得可怕，商贸街中车辘辘的，踌躇不定的声响多么像他那时的心情，有人和他分享就好了，即便他跋涉过高山，豁然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那亦是徒然的。
可是，显然他明白了，因为他丧失了拥有的资格，无论前一刹无线风光韶华，现在是一场空，甘晓的命运被认定为劣等，祈祷唤来最无上的神也无力回天。
枯寂的虚空之中，甘晓的悲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若要淹没他。
“不，不”甘晓失声哽咽着，泫然泪下，晶莹的泪珠挂在纤细的睫毛上。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想握住彼方的光明。
“这是在哪？我的世界？我的地狱？我的囚笼！”
甘晓蒙上双眸，因为他的记忆皆呈现在那层薄如轻纱的光幕上，那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为了折磨我吧？
“因为畏惧啊，命运的哀，对于力量，是无捷径可走的，没人可以救你。”苍老的声音在虚空之中赫然响起。
他近乎疯狂，耳畔响起了一种混乱的斧钺相击的铿锵声，铁蹄蹬地，如倾巢之洪，飞啸不可挡。
“杀！”
数百道黑影，躬擐甲胄，气势汹涌，如觅食的野兽。
“猎物啊”
他们贪婪地咽口水，每一个皆魁梧强壮，一阵狞笑。
霎时，肃杀之意凌然骇人，为首的一名乘骑，戴头盔，若骑士一般的男人挥动长剑，两眼血腥。
“去吧，苍穹忠实的战士们，敌人是什么？他是人？是魔？是鬼？是远古灵妖凶兽？还是神？”
“蝼蚁罢了，哈哈！”
“你们的身后，没有神明的支持，只有苍穹的庇佑，化作最锋利的矛，最坚韧的盾。去吧，去吧，洗礼他们！”
厮杀声若惊涛拍岸，撕心裂肺。
“不！不！够了！”甘晓抱头乞求，无比疯狂畏惧。
没有桎梏住脱缰野马的绳子，无法拴住它们的下颚了，它们践踏牧人猎户的身体，也如最开始的畜生一般。
马蹄扬，秋风扫，整个村落笼罩在哭声之中。
“哟，那可真是奇怪啊，敌军就没有一个像样的灵师吗？”黑影的头目把一个浑身淌血的男人踩在脚下，完全丧失了人性。
“真正的适存者从开始便弃他们而去了，他们高枕无忧，没有理睬。”随从答道。
“那可真是遗憾啊，强大的人，从开始就是这样啊，愈是强大的人离危险就愈远，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你们都是劣等的！我问你啊！你一定要好好回答！不然这些犊子都得受到洗礼！别哭啊！大刹风景啊，你们懂吗？从一开始，真正的强者就弃你们而去了，你们都是弃子啊！”
“你们被圈养起来，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真是可笑！懂了吗？！一开始就是，你们求救也不济于事了！你们被抛弃了！永远的！”
人群一阵唏嘘窥探，每个村人皆精神不振，不置可否，苍白佝偻的身影，如丧考妣。
他们默默地落泪，似乎无奈地相信了。
“不！”一个小孩惨叫，“我们的护卫很强壮！可以打倒你们这些坏家伙！”
“孩子！快住嘴！”一个老妇惶恐地捂住孩子的嘴。
“是啊，就让我们看看他们有多强壮吧！”他再一次挥剑示意，片刻便有十余个被五花大挷的彪形大汉被丢掷在地上。
他们悻然不已，两瞳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怎么会！爸爸！”
“求求你们！放过他们吧！”
甘晓愈加痛苦了，疯狂地发泄嘶喊，想要远离那道光幕。
“怎么了，甘晓，你要放弃吗？”纹喑哑地道。
“不不行！我害怕！好恐怖！啊”甘晓噗通跪倒在地，毫无反抗的能力。
原本被埋在坟墓中的记忆，觉醒了，破土而出，滔滔不绝地钻入甘晓的心房。
“这样可是不行的啊，继续。”纹道。
光幕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酒坛，坛盖被微微掀起，透出的那双眸子，尽是绝望。
甘晓清楚，那个人，是他自己。
“那么！我再问一遍好了，你要选择谁呢？”盔甲男人执剑指向匍匐在地上挣扎的十余个青壮，狰狞的嗓音跋扈无比。
孩子畏惧着打颤，哇哇地哭泣。
“选择谁？先要杀死谁呢？快说啊！”盔甲男人把嘴凑到孩子的耳畔，道，“不做出决定的话，一并杀死哦。”
“呃啊啊！”
甘晓一阵惨叫，残喘着道：“够了！够了，我受不了”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纹隽永地问道。
“当然不！他们很温柔！是好人啊！”
纹道：“真的是这样吗，这个世界变了，恃强凛弱不过是司空见惯。如果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你再看看吧。”
光幕画面一闪，出现了更为残忍的场景。
十余个男人，连同那个孩子，老妇，皆倒在血泊之中。
“不，怎么会怎么会”甘晓沮丧到了极点，垂头道，“他们都死了。”
“你觉得怎么样，孩子，满意吗？对这样的结果？你不说话？是因为惋惜吗？如果他们是温柔的人，如果他们不做出决定，他们都会死。”
“如果那个孩子，或者其他人，做出决定，那么可能还会有人活着，至少是苟延残喘，但是，他们因为所谓的温柔，全都错了。”
“这会是温柔吗？这会是善良？这不过是为了掩饰他们虚伪表面下的懦弱，不懂得舍弃，活着，也是会很累的。”
甘晓默不作声。
“孩子，你也一样，次灵时代，从开始便要有这样的觉悟，生存才是唯一的法则，做好考虑吧，每个人都要考虑到那么一天，你选择伙伴，或者鼎域的兴亡，你又会作何选择？”
“有力量就不会这样了，而我，没有力量。”甘晓轻声道。
“不，力量只不过能减少这种事情的频率，而真正面对之时，一条不足道的生命即可让一个重感情的灵师强者倒下，你若可以翻天覆地，若是会失去最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最重要的人她是”甘晓再次泪下，“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