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前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如果你还爱着他,他的船在那边,自己过去,如果不爱了,彻底断了,跟我。”夜突然静得让人害怕,惟有冷凌风的呼吸入耳。
“你先睡,我一会就回。”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冷凌风已经翻身下床,他出去之后,床空旷了,我躺了一会,依然觉得睡意全无,轻轻推开门,淡淡月色下,冷凌风如山一般屹立在船板之上,这样的夜晚,他的脊梁依然挺得很直很直。
海上风大,吹得他衣袂乱飞,淡淡的月光下,感觉他的身体带着寒意,让我很想替他披上一件衣袍。
我回到房间,拿了一件宽大的袍子。
“你真的想过他的船?罗小欢你真的打算过去?”听到我的脚步声,冷凌风背对着我说,压低的声音嘶哑而愤怒,像极一头发怒的狮子。
“我不是过去,夜凉风大,别冷着,吹一会风就回来吧。”我踮起脚轻轻替他将衣袍披上,然后转身回去。
“别走——”他突然转过身子,死死将我搂在怀中,我还没反应得过来,他已经覆上我的唇,狂野而疯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但今夜他的唇却是冰凉的,毫无温度。
我惊愕地抬头,不远处那豪华大船上,一个身影迎风而立,一动不动,像一个历经千年洗礼的石雕,只是那双眼睛散发着狼一般的光芒,猩红得要滴出血来,是秦剑,那一刻,心微微一窒。
冷凌风似乎察觉不对,猛地转过身子,但船的那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揉了揉眼睛,烟波浩渺,月色下那船孤零零地停泊在不远处,船上一个人都没有,莫非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我的吻你不是抗拒,就是心不在焉,这么多年了,你始终隔岸观望,你的心我始终走不进去,为什么?罗小欢,我怎么就走不进你的心?”冷凌风抓着我的肩膀,那手很用力,抓的我很痛。
“我——”
“你先睡,我没事,我只想静会。”冷凌风松开了我的手,慢慢地踱到船另一边,走时不再回头。
从外面回来,我整个人昏昏沉沉,脑子实实的,似乎已经不会思考,躺上船上,始终睡不着,冷凌风说他静一会,但却一夜未归。
第二天还没有起床,我已经听到外面传来了笑声,冷凌风的依然爽朗,而秦剑的温润,两种声音交替出现,如两座大山压着我,很难受。
从床上起来,头痛欲裂,喝了点温水,稍稍感觉好点,我实在不愿意出去,但我知道我必须出去,我知道秦剑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话,他了解我过去的性子,如果是当年的我,他说这话,我早已经反唇相讥,但三年之后,我是罗小欢,我对他除了恨,我已经不会那么冲动。
“秦爷,我昨天详详细细检查了一次,小欢身上没有梅花胎记,让我遗憾了一整晚,如果小欢的身体也能有一朵梅花,那该是多勾人。”冷凌风笑着说,声音平静而清朗。
“她俩躺在床的样子相像极,我才一时做了如此联想,冷少莫要介怀。”秦剑的声音温润顺滑如丝绸,但无端觉得刺耳刺心。
“原来这样,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这点也并不奇怪,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看看这位身上长着梅花胎记的朋友。”
“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替冷少引见。”在他们杯子相碰的时候,我走了出去,船在全速前进,今日海上风浪很大,吹得我的衣服霍霍响,而坐在外面的两人依然谈笑风生,茶烟被风吹得四散,茶香很淡,但依然能隐约可见。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睡多会?”冷凌风关切地问,我坐下时,他握住了我的手,那手冰凉的骇人,在我的记忆中,冷凌风的手总是温暖的,尤其是那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原来多暖的手,吹了一夜的寒风,也还是会冷的。
“你的手冷,暖暖手。”我拿起一个暖壶,塞到他手中。
“我冷着你了?”冷凌风笑笑没有拒绝。
“冷少与小罗情厚意浓,实在羡煞旁人,小罗脸色不好,喝点茶暖暖身子。”秦剑笑着说,但笑容多了几分萧瑟,让人有秋风起,落叶满地之感,说话间秦剑替我倒了一杯茶水,茶香袅袅,是上等的碧螺春,抬头对上秦剑的眸子,他似乎没睡好,眼圈微微显得有浮肿,但却无损他这身气度风华。
“谢秦爷,这是上等碧螺春,我们茶园也有,不比这差。”我坦然地说着,秦剑的眸子现出几分迷惘,甚至还有丝丝失望。
“没错,这是上等的碧螺春,看来小罗真是懂茶之人,冷少是惜花之人,能认识二位是我毕生荣幸。”秦剑轻笑,他笑与冷凌风不一样,冷凌风的笑如冬日暖阳,夏日凉风,阳光而温暖,秦剑的笑则如镜中水月,很魅惑人心,但总觉得抓不牢。
“能认识秦爷,也是小罗此生之幸,如果能与秦爷合作,那更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希望这次凉州之行不会让秦爷失望。”我坦然而真挚地说,就算是硬撑我也要撑下去。
“琴棋书画,琴为首,小罗一曲蝶恋花听得我如痴如醉,彷如自己就是那个在花丛中流连的彩蝶,实在是妙不可言,去凉州尚有数日,终日喝茶始觉单调,我船上有笔墨纸砚,不如冷少作画,小罗题词,赠送于我,不知道意下如何?”
我的心一沉,秦剑当年就没少嘲笑我的字丑,这些年学武,学弹琴,唯独那字依然没有进步,虽然也不算太丑,但既无女子的娟秀,也没有男子的磅礴大气,他这家伙还是不死心,他一心求证为了什么?为了再次将我赶上绝路?我实在无法揣摩出他的心思,但唯一可以肯定,不会因为爱我。
“冷某粗人一个,那手除了握剑,就是敲算盘,题诗作画这种文人风雅的事情,实在做不来,怕玷污了秦爷的画卷就不好,琴棋书画,琴为首,棋为二,如果秦爷觉得路途沉闷,我们倒可以对弈几盘,小欢在旁观战,但不许插话,如果觉得闷了,去看看书。”
冷凌风笑着说,笑容如艳阳般明媚,但放在我膝盖上的手,远没有他的笑容温暖,其实我知道他的画极好,尤其是擅长那些气势磅礴的山水画,虽然我不是很懂,每次看他的话,都能有一种震撼灵魂的感觉。
“小罗喜欢看书?”秦剑问,眼角的失望之色又浓了几分,他印象中的楚合欢根本就不看书。
“嗯,她最喜欢的是钱,然后到书,第三才轮到我,所以我常常觉得受冷落了。”冷凌风说,秦剑笑,两人开始摆棋子,我轻轻把玩这棋子,居然是白玉雕成的,这家伙真是有钱,但这些钱是哪来的,是我楚家,是我爹的,一想到这里,心被针扎了一下,痛,同时怒。
“你们下吧,我看书去。”我不喜欢下棋,我觉得耗时又沉闷,尤其像他们那样,从早到晚还不分胜负的对弈,我尤其不喜,并且我不想靠着秦剑。
我斜靠在床沿看书,书换了三本,我什么也看不进去,冷凌风与秦剑总共下了三局,第一局秦剑赢,第二局冷凌风胜,最后平局,船上的灯火早已经燃起,我已经添了两次灯油,秦剑依然没有离去,许是今晚都不走了,我的眼睛又痛又涩,拉过被子躺了下来,但依然无法睡着。
夜半两人再次握手言和,冷凌风送秦剑出门,船舱里的油灯再次熄灭,冷凌风合衣躺在我的身侧,但今晚的他很快就睡着了,发出匀称的呼吸,估计是昨晚一夜未眠,困了。
接连几天,日子都是如此,两人对弈弹琴,乐韵飘飘,而我却很少开口,安安静静地看书,秦剑没有死心,总是在旁敲侧击,希望能从我的言行看出一些破绽,甚至他趁冷凌风离开的当儿,突然就喊我的名字楚合欢。
那一声合欢,叫得让人柔肠寸断,似乎他等了我千年万年,这人如果肯去柳色馆,挣的银两未必少。
“楚合欢是谁?”我奇怪地问着他,秦剑难掩失望之色。
“没有,看你的背影有点像我那位朋友。”秦剑淡淡地说。
“秦爷数次提起那位朋友,看来是生死之交。”我淡淡地说。
“她是我的妻子,我想她了,很想很想。”秦剑将头抬起,定定看着我,那眸子染上了痛楚之色,那一刻,我彻底愤怒了,一个如此凉薄的人,为何可以装出如此深情的样子?他就不怕被雷劈吗?
“聊什么呢?”如果不是冷凌风回来,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拔刀去砍他,休书已下,新妇入门,他凭什么说我是她的妻子,他凭什么?
“随便聊聊,听说冷少还是一个酿酒高手,凉州酿,八仙醉已经闻名天下,就是我西凌也能买到这种酒,冷少真让人钦佩。”
“这酒小欢酿的,她对这有兴趣,现在她的长乐酒坊生意做得比我的还红火,现在卖的很好的那个琼酥酒就是她酿制的,秦爷如果喜欢,可以带多几坛回家。”
“你还会酿酒?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如果不介意,我想听听。”他问得正中我下怀,于是我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酿酒方法,注意事项,他有问必答,在这方面我已经是一个成功的酿酒师,秦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失望之色再次爬上他的眉眼。
接下来的几天,秦剑失望之色越来越浓,因为接触得越多,他发现我与他的记忆中的楚合欢差别越大。
第五天,秦剑不再过来我们这边的船,一个人站在船头看着浩淼的大海,一看就是一天,有时抬头看天,也一看就一天,偶尔过来我们这边,话显得少了,看我的眼神也变得疏离了。
第七天我们回到了凉州,我提前派人叫小叶去钱长鸣那小住几天,一个相似还可以糊弄过去,如果小叶跟在我身侧,秦剑不可能不知道。
我们回了冷府,当晚在大堂设宴款待,我提前跟冷老爷子说好,一定不能在客人面前说我很能喝酒,尤其不能说我嗜酒如命,冷老爷子点头答应,甚至连理由都没问。
当晚三人把酒言欢,气氛融洽而热烈,而我的酒杯换了茶杯,冷老爷子还更夸张,说我滴酒不沾,喝酒皮肤会起红疹,这话一出,我就知道坏事了。
“小罗如果喝酒皮肤起红疹,如何品尝自己酿的酒?一个不能喝酒的人,我真的很难想象能酿出那么多的绝世佳酿。”听到秦剑的话,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这人就厉害在这里,喜欢种茶,几乎能闻香识茶,喜欢酿酒,用鼻子嗅一下就知道酒的香醇,可惜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长满红疹,丑得我都不敢认她,她这人长得不怎样,但却爱惜自己的皮囊,不肯轻易喝酒,要不我家肯定多一个酒鬼。”冷凌风笑,众人也笑,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晚上我和冷凌风陪着秦剑逛了一圈冷府,秦剑不禁赞叹出声,无论秦府抑或冷府,都比不上我们楚府奢华,但却风格一样,大气而不奢华,舒适但不铺张。
“听说冷家世代单传,冷老爷子对冷少的管教甚严,按常理冷老爷子就算不赶小罗出家门,也不会对小罗如此友善,但今日你们俨然一家人一般,这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莫非冷老爷子就不怕冷家绝后?”秦剑一席话说得我心惊胆战,对着秦剑不容得我有丝毫疏忽。
“这让秦爷见笑了,我一直未娶,爹没少逼我,前些日子我答应他日后娶妻,为冷家开支散叶,前提条件就是我爹必须接纳小欢,并且待她如一家人,爹答应了,所以秦爷才能看到如此和谐的局面,只是这事委屈小欢了。”
想不到冷凌风这家伙的谎话也说得那么好,简直就像真的一般,为了配合他的话,我低头猛揉了几下眼睛,当真让我的眼圈红了起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就差没挤出几滴眼泪。
“原来如此,冷少用情至深,让人感叹。”看到秦剑不再说什么,我才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往回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额头满是汗。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去茶园,出门的时候,看见青烟,她竟然还没有走,听说我们去茶园,她也兴趣浓浓,结果一行四人,一人一匹马,朝茶山进发,但路上出了点意外,青烟的马不知道为什么去到半路癫狂起来,竟然将她重重摔了下来,马却跑了,青烟上冷凌风的马。
到了茶园,看到漫山遍野的茶林,秦剑禁不住惊叹,一行四人朝茶林走去,走着走着青烟说不舒服,冷凌风与她落在了后面,茶树有人高,我心中觉得不安,打算往回头。
“欢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秦剑声未落,那手突然朝我的胸部抓来,速度快如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