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直如今才五岁,我跑去言直那边看了看他,言直长得很好看,跟言喻很像,却是同阿柒长得不一样。这也是自然,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言喻与阿柒的孩子,阿柒怀上孩子的时候,便是一场瘟疫毁了阿柒与言喻的未来。
言直睡得极香甜,这孩子我也是见过几次的,他的眼睛与言喻极像,却是又透出比他父亲更多的一些纯真,这孩子见我的时候会叫我姐姐,见苍玉的时候会叫一声哥哥,却是一见琦舞就耷拉了脑袋。苍玉有些看不过去,每每看到琦舞来就是转了身就离开了,我倒是没想通了,他到底是有何能耐能这般无视了一国的主力。
我将月华放进了言直的怀里,今夜琦舞的过世让言直已经晕睡了过去,这宫里上上下下早已是慌乱成了一片,言直虽然小,但是他能看出来这权这位都掌握在琦舞的手中,然而他从不正面与琦舞争执,甚至可以说他一点也不讨厌琦舞,相反的他喜欢着琦舞,只是会有些怕她。毕竟言直与琦舞,是这世间仅留的言家血脉,他们都姓言。
我快要走的时候,言直睁开了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姐姐,你也要走了吗?”我走上前看了看言直,言直是个极为漂亮的孩子,他的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模样,让我的心也跟着就是一颤,良久没有回过神来,直直地看着这孩子的眼睛,就像是一张网,我困顿其中,逃脱不得。
“言直。”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那明黄色的龙床微微晃了一晃,他赤着脚丫跑到了我的身边,拉住了我的衣摆。
“姐姐,姑姥姥与你好我看得出来,姑姥姥没有一丝皱纹,与别人不同,我也看得出来。我怕姑姥姥,所以我事事都听她的话,我不愿与她交谈不是因为我讨厌她,而是怕她,所以我想做得更好,姑姥姥就不会讨厌言直了。”
我一颤,低下头来看着那个抱着我大腿的才五六岁左右的言直,他小小的脑袋贴在我的腿上,泪水打湿了我的裙摆,我也跟着他默默地站着,一直等待着谁先开口。
许久之后我才抬起了言直的小脑袋,终于叹了口气,言直始终抱着我的腿不肯放手。
“你姑姥姥了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很喜欢着你的,只是没有机会跟你说而已。”我顿了顿将言直牵到一旁,用绢帕为他擦了泪,看着他那张有些微微红的脸,心头也是跟着一软,“姐姐的确是要走了,你可还记得玉哥哥,他被人所害,姐姐得去救他出来。而这天下苍生你是帝王,执众人死生,你姑姥姥定也是希望你将这言氏太平传千秋。”
“姐姐将月华还与你,月华保世间安平,相信你定是会做得极好的,你姑姥姥在天亦是有所慰藉了。”
话说完,我自己都不甚唏嘘,这世间,当真是没有琦舞了,何来在天之说,琦舞也当真够狠,烟一灭,灰一散,寻便六界,便都是觅不得她的踪影了。
言直抬起头来看着我,没有动,许久之后他才慢慢慢慢地放开了我。
“言直省得。这苍茫人世,终归还是言直该守护的,姐姐且去,言直会好好走下去。”我心里一凉,直道这孩子真是良善,便是舍了谁也没有他这般坚强,言直看着我转了身,再也没有拉住我的衣摆,只是传来他极为清淡的声音,“姐姐若是得空,可回来看看言直。”
我背对着言直点了点头,转身,跳出了窗,隐在了月色之中。
我愿这世间太平,我倾毕生之幸望言直是一个好皇帝,百姓安平,国家昌盛。
我回过头来看了看这灯火之中的永和宫,言直站在窗口,看着我,我闭了眼,一跳,跳出了红尘,终也是跳出了言直的生命之中。
天雷劈下来疼得我四肢百骸都在颤,却还是没能阻止我回到烟山,我来到烟山时已是半夜里,停下来坐下看了看四周的海水,大海之上宁静一片,轩然无波,我就是这般一坐就是过了好几个时辰。
直至太阳升起,在海平面上有一圈好看的颜色,极为美艳,那时候我才知道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今天就轮到我去寻苍月与苍玄了。
我细细地看着海上的日出,直觉着这一去就是不好的念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摆,裹紧了几分,海风吹得有些冷了起来,那金灿灿的颜色却是让整个大海呈现出不一样的景致。
“我哥说他窥视了天机,却不肯告知我今后的路,苍月说他知道我是谁却是要我的命,那原离虽说知道我的命格却只是告知我得自己走下去,我到底是谁啊爹爹。”
海风一吹,坐在我身侧的那个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海平面出神,我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同一个远方,两人都默契得不像话。
“我娘她可还好?”我侧了侧头来看着他,他坐着没有动,眼看着前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一双眼格外清亮。
“谨歌啊,这些年委屈你了,你娘她还好,你别太担心。”那男子的声音极哑,我的心一痛,从前的他便不是这样的声音,他长得好看,他比之我看过的所有男人都要俊美,他的声音也是极为好听的,那清清丽丽的声音伴过我多个日日夜夜。而如今却是这样的境况。
“不委屈,你照顾好我娘就好了,我哥他……他带着李恬雪去了哪儿?”
我抬起头来看着那男子,如今的他我只看得到他的那一双眼,还是同从前一般好看,每每看到他的眼睛我便是会觉得,这世间果真是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他们在我身边就好。
“李恬雪没了生魂,本已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哥带着她去寻方法救她去了。”
我仔细地听着他说的话,生怕漏过了某些细节,我的哥哥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他虽是没有将这些都告知于我,可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将这些破事手揽在了自己的手中就好了,他毕竟还是我的哥哥,与我一同长大,知晓要护着我。
“我哥他,是真的爱李恬雪吧。”我微微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的错,才让谨棋与李恬雪这样的一对鸳鸯成了生死相隔的永恒,也让李恬雪恨了我哥入骨。
才会以灰飞烟灭来伤谨棋吧。
“我当你早已参透了何为爱何为不爱,谨歌,你应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景齐的一场大火,毁的是景齐的千秋,你可真懂了?”
“我懂了。”
“那我便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那黑衣男人站起了身来,我侧着头看他,他站在日出之中,那金色的光就洒在了他的身上,他看起来有些寂寥,一步一步向前走,走得有些吃力,那左腿有些微跛,慢慢地向前移动着,没有回头。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眶一热,泪就涌了出来。
景齐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活该,我转过头来看着海上的日出,当真是极美的,想起小的时候在这里度过了我最美好的时光,没有苍月,没有玉岘,我还是我,回头还有谨棋做与我的秋千架。
我站起了身来,看了看海平面上,过往来到这里,多少也听说了西老龙王早已回来了,去二龙子家里居住了几天,待西龙宫整顿好了后才回来。
烟山在日出之中的烟雾里若隐若现,我伸了伸腰,这才一步一步向烟山上方爬去,我知道苍月当已是在那洞中等了我多时了吧。
每一步都行得有些难,直到我看到了苍月,他还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袍,他的左身侧站着穿红衣的瑶格,右侧站着楚卫栎,而苍玉,竟是被他捆住了手脚扔在一侧的地上,我瞬间怒了,直想抽了剑上前去戳他两剑。
那个贱人!
“松了绳子!”
苍月一听,好似听到了笑话般,轻轻地笑了起来,若说不看苍月的那些恶心人的事,单看他这个人,我不得不说他也是个美男子,奈何心肠狠毒,我也惧他三分。
“谨歌,你魔族人当是最清楚苍玉现下的状况,他可是坠了魔的征兆,如这时松了他,我们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别说你我了,就是我玉师弟堕了仙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握紧了自己的双手,骨节都在作响,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苍玉,他紧锁着眉,眼早已呈了红色,那眉被魔化入了鬓,我皱着眉看着他,苍玉好似有些痛苦,蜷了身子,侧过头不让我看见他的样子,我如何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只得屏了眼睑,冷声道。
“他是怎么了?”
“入魔。”
“我是问他怎么入魔的!”
我直觉着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我看着苍月,恨不能将他的头都拧下来。
“和幻池的水对他的身体有些影响,原来是仙,成了人,自然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
苍月的声音淡淡,极想让我上前抽他两耳光,却是只能在自己的手掌心处慢慢凝起了力,将倚月剑化了出来。
“谨歌,你可别乱来,如今的你可是没有聚齐魂,要想救苍玉,就把你的心掏出来,拿出烟雨珠,便放你离去。”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老娘要废了你还需你同意不成?”
“不是我同意与不同意,是你要与不要玉师弟的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