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肃杀,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漫天残霞中,萧萧木叶下,站着一个人,她穿着一袭红装,一抹嫣红仿佛已与这漫天的红霞溶为一体。
一柄通体艳红的剑被她插在地上,这柄剑样式奇特,让人印象深刻。但江湖中认得这柄剑的人几近没有,知道她这个人的更少。
旋舞剑,剑旋舞。
时间如若放在百年之前,剑旋如舞,华舞如火的这一剑,一舞自是名震江湖。然而,就在这柄剑的名头如日中天的时候,它却突然就消失的无踪无际了。就像火中最灿烂的烟花,璀璨过后,分毫不留。
如今百年已过,江湖无情,自然早就把这柄剑忘的无影无踪。
语纷菲很不理解先辈的想法,明明有大把的荣耀在前,他们却毫不珍惜,只是为一段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就封山门,闭门户,躲在深山老林里碌碌而终。
她的人与剑十五岁时即败尽家中年轻一辈,如今十载已过,她已放不下这柄剑,她八岁练剑,练剑十七年付出的血与汗也容不得她放下这柄剑,放下这柄剑时,就是她生命结束的时刻。
凭着天赋与努力,她已传得这柄通体艳红的旋舞剑,这是家族中最高的荣耀。但她并不满足,旋舞剑刺眼的红色仿佛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曾经为此付出的血汗泪水,它辉煌的历史在也在质问她付出这么多的劳苦艰辛成就无双的剑艺,却要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剑神传说埋没在这深山荒野之中,当真值得?
她本可名满天下,出人头地。
名誉,有时就像是个包袱,一个永远都甩不脱的包袱。
恰巧,时值传说中剑神的转世凡胎出世。于是她脱离了家族,走了出来,为名震天下,为报复害家族百年沉寂的剑神。
酉时日落。
秋风忽起,落叶飘飘。
山道上快步追来一个人,白衣素服,如雪如玉的脸上还带着赶路的疲惫,一柄素白的剑斜插在肩后,一双眸子却像是怒放的烈火,正盯在树下的剑上。
他的脚步沉稳,却走得很快,停在七尺外,忽然问:“你在等我?”
“是的。”
“你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
孙乾笑了,笑得讥诮而冷酷,道:“你可知我已认定你是杀了愚弟的凶手?”
“我知道,你那个不成气候的弟弟的确是我所杀。”
“你觉得你能胜过我的剑?”
“追逐我两日,你当真觉得你能胜过我的剑?”
“未必,但弑亲血仇,孙某绝不能不报。”
语纷菲笑道:“只要杀了你,我可以立刻在江湖中成名。你的性命作为我入江湖的第一份礼物倒也不错。”
忽然一声冷笑传来,道:“你的死也可以作为你入江湖来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无知的人总是死的很快,不论她是不是个漂亮的女人。”
暮色中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衣服上带着血,本该极华丽的衣服也被利刃划的有些破烂,他的脸色苍白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但这些都遮掩不了他张扬的气势。
他缓步走来,周身迸发出一股如烈火般剧烈的杀气就像一柄在行走的刀。他的眸子里冷的像冰,眼睛会暴露人的感情,而他杀人的时候却从不需要感情,那会乱了他刀法。
语纷菲不认得这个人,却知道他是谁。
葬剑楼与炼剑山庄自成立之初就是死敌,葬剑,炼剑本就水火不容。
在当今年轻一代的弟子当中,炼剑山庄少庄主一剑光寒孙乾,剑势凛冽如霜,名满天下。而葬剑楼却有一烈日,刀法猛烈,如远古金乌再临,刀招过去,赤地千里,刀断日月凌昊阳的名字自然名动江湖。
自打他们出生开始他们就注定是死敌,但语纷菲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何会走到了一起。
他们当然都是高手,但也都受了伤。尤其是凌昊阳,看他的样子纵使剑神转世无知无觉,全凭防御本能行事,破天葬剑阵也让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语纷菲笑了笑,笑容也很疲倦,道:“想不到居然一次来了两个。”
孙乾冷冷道:“杀你,我一个人足够。”
语纷菲道:“一次杀掉你们两个,语纷菲之名必将轰动江湖,可惜了。”
孙乾道:“可惜什么?”
语纷菲道:“可惜现在还不是在江湖暴露我名字的时候,纵使你们死在荒郊野外,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把你们尸体从这往山里一扔,你们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湖中人只会以为你们也死在了观莲坞,把矛头指向剑神转世。”
凌昊阳抢道:“弱质女流,还是不要口出狂言,说不定我怜香惜玉会留你一条性命。”
语纷菲道:“你受伤沉重,如今能做什么,我们之间到底谁在口出狂言?”
凌昊阳道:“我还能做这个!”
刀光一闪,刀已出鞘,这不过平平一刀,速度并不是很快,却如旭日初升,世间皆在日光普照之下,无可遁形,刀招虽平,却隐含无穷变化让人避无可避。正是葬剑楼九阳刀诀的初式。
语纷菲熟知那天葬阵的厉害,你表现越是强势,所遇反噬也就越强。她在阵中故意保留实力,只是自保,这才在第二轮袭击当中侥幸遇到个修为不算太高的对手,让她在阵中不似其他人那般损耗。是以她自信纵是对上天葬阵中已受内伤的孙乾以及伤势更重的凌昊阳两人,她也断无输的可能。
但她看到凌昊阳这一刀脸色却不由凝重起来,她没想到凌昊阳纵伤竟仍能使出这般的刀招。
语纷菲拔剑,旋身,整个人如旋风般舞了起来。
刀剑相击,声如乱弦。
乱弦声中隐隐透出某种旋律,语纷菲心应弦,手应剑,弦剑相合,袖袍飞舞,身转如回雪飘摇。
孙乾在一旁看着,只觉眼前有两团火焰在烧,一团是肆意挥洒的烈火,一团是璀璨夺目的烟火。
语纷菲的剑法出自胡舞,舞急旋如风,变化无穷,全身红带飘逸,却是道道致命的利刃,至美的舞姿中蕴含最致命的杀机。
凌昊阳刀法虽利,但毕竟重伤之躯,在语纷菲刚劲飘逸的华舞之下开始支拙了起来。
面对红色旋流凌昊阳的刀势忽然慢了,很慢。一刀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可是这一刀,却像泣血的夕阳,夺目光芒不在却带满目肃杀。无论对方如何反应,只要动一动,下面的一刀都会随夕阳一道带她进无尽的夜幕,无尽的黑暗。
语纷菲剑中带起旋流之气,狂暴的气旋迎向凌昊阳的刀招,只见这笨拙而迟钝的一刀忽然就化作了一阵刀雨,如遮天乌云,浑厚压抑,又忽然化作了一道日光,刺透乌云的一缕阳光。忽然之间就已将满天的乌云拨开了,这是带来希望的一缕阳光,但对对手来说这缕阳光却是绝望。之前的乌云不过惑敌的虚招,这一刀才是背后真正的杀招,这一刀斩出之力,绝没有任何一门一派的任何一刀可以比得上。
但凌昊阳平静的脸上却忽然漫上了一股绝望,他本就重伤,之前强压着伤势与语纷菲过了这数十招已是难得,他这一式杀招本就消耗甚巨,他纵是无伤平日里也要把这招作为最后的杀招使用。如今用上这一招,他终于压抑不住伤势,一口血吐出,凌厉刀势在语纷菲的旋风中烟消云散。
凌昊阳这一刀的力量消失时,他就觉得有一阵风轻轻吹到他身上。
风虽然轻,却冷得彻骨。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这阵风冻结,生命倾危之刻,一把剑伸来,一剑便斩散了这索命的风。
素白的剑,剑身还旋绕飞雪,正是孙乾所用的霜雪剑。
剑光一闪,剑已到了语纷菲的眉间。
语纷菲居然临危不乱,反手挥剑,迎了上去。只听“呛”的一声龙吟,风雪大作,两人皆是剑道高手,高手相争都的不仅是招式,更是根基,初一交手便是最凶恶的内功拼斗。
语纷菲道:“坊间传闻,葬剑,炼剑两派势如水火,这种情绪在两家年轻一代弟子之中更甚,如今看来却是世人都错了。起码,你们之间需要的不是刀剑间相杀的豪情,反而是一张媒婆的嘴。”
孙乾道:“葬剑,炼剑两家恩怨乃是私事,我们相救相杀与你外人无关。”
语纷菲道:“当然有关,你们若死在一起,我便是你们两家情谊的见证。”
她剑上再催三分劲力,孙乾受伤在前气力不济,被一下震退。他只觉内息絮乱,体内气劲爆冲再难压抑,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再添新伤。
凌昊阳虽伤势沉重,嘴上却不饶人,道:“你若死在我二人联手之下,一样能作为我们两家情谊的见证。”
孙乾道:“你伤势沉重,明知不敌,又何必如此?”
凌昊阳道:“爱如此便如此,谁又管的到我。无知女流,试我这招赤日燎原吧。”
只见凌昊阳强提真气,周身释出万丈光芒,烈如骄阳,掌中的刀竟似有所感应在,微微颤动中只待为主斩敌荡寇。
孙乾的周身也旋起冰霜,天空亦随着他体内气劲鼓动而飘起雪花,须臾之间,已是冰霜满地,他所用的竟是孙少武至死未及出手之招。
语纷菲剑起带动数道旋流风暴,狂暴的气旋似这世间最霸道的力量,它们在语纷菲的剑下挣扎着,好似欲挣脱束缚好去撕碎身前一切。
凌昊阳哼道:“红眼兔子,你们炼剑山庄剑招果然碍事。这漫天遍地的飞雪冰霜在遏制我的功体发挥。”
孙乾道:“你的至阳心法也在削弱我的剑招威力。”
凌昊阳道:“看来我们之间果然不可能共存。此间事了,我葬剑楼必将葬你炼剑山庄全剑。”
两人招式几乎同时出手,冰剑火刀并驾迎上了暴乱的气旋。
三招相击,引发惊世巨力,激荡乾坤变色,山河震荡。
震爆过后,两道身影被狂风击飞出去,扫落山崖。宣示着这场争斗的结果是冰剑烈刀,败。
看到孙乾,凌昊阳两道身影掉落山崖,断无生还的可能。语纷菲一擦嘴角血迹,收剑入鞘,婀娜身姿竟是向着奕剑宗所在的沐风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