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月殁日兴,当明亮的日光再度将裁判所笼罩,多丽丝一案也到了公开审理的时候。公开审理这种形式很少被裁判所采用,但在费利佩家族的推动下,还是顺利开审了。虽然坐在裁决席上的几位大人并不会特地偏袒哪一方,但只要能避免让莫里斯这家伙直接下判决,就已经算是赢了一半了。
雷哲站在审判厅的帘幕旁,一个隐蔽的角落,但费利佩还是看到了他,费利佩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冲他挥手。雷哲扯起唇角,回以一个假笑,往帘幕的阴影中又走了两步。看来昨天的初审,这家伙是大获全胜了。
雷哲收回视线,垂下了眼睛,主宰胜负的砝码已经不在他的手上,只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人们各就各位,审判很快就开始了。
费利佩在得到裁判长的允许后先开了口:“昨天我已向诸位大人充分证明了,案件发生的那天,我并没有碰上过这个女人,更不用说对她做什么了。我没有犯下任何罪过,相反的,这个女人陷害我污蔑我,几乎毁了我费利佩家族的名誉,希望诸位大人能为我主持公道,严惩这个下贱的女人。”
“骗子!你说谎,那些人证都是你收买来的,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魔鬼。”多丽丝尖叫着,泛红的双眼里满是绝望。
“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做下了你说的事吗?”费利佩反唇相讥。
“我…我……那是在野外,怎么可能有……”眼泪夺眶而出,多丽丝哽咽着,指节掐得发白。
“当然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没做。”费利佩高昂起他肥厚的下巴:“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来诬告我,但你既然敢这么做,就要准备好承担把戏被拆穿的代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裁判所的费洛雷斯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们制造好了人证,罗列好了罪名,只等我这个不自量力的平民乖乖跳进坑中,任由你们泼洒脏水。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我赢不了。”多丽丝一把擦去眼泪,扬起下巴,坚定开口:“但我要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将我关进地牢,刑囚折磨,不认罪就是不认罪!我的无辜,父神可鉴,我可以死,但我的清白,不容玷污!”
明明问罪席上的两人摆着一样的姿态,但却如光明与黑暗一般,被一句宣言劈开了界限。人们赞叹着女人的气节,议论着费利佩和费洛雷斯两人的交情,风向似乎瞬间就倒转了过来,那个卑鄙无耻的罪人之名落到了费利佩头上,捎带着他恶毒的同党雷哲·费洛雷斯。
雷哲意识到自己此刻胸口正剧烈的起伏着,冰冷的空气渗进紧咬的牙关,发出难听的嘶嘶声。雷哲命令自己别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被万众瞩目的漂亮姑娘。多么铿锵有力的辩白,真令人震撼啊不是吗?但如果这姑娘真有这样的辩才,为什么昨天还会输得一败涂地?大概,是有人教她吧,自己是费利佩帮凶这件事应该也是那个人告诉她的吧……
雷哲看着高台上某位裁决官完美的侧脸,胸腔中的冷空气顺着血脉徐徐传至四肢末稍,冰冷到麻木。他挑起眉梢,笑容讥诮:莫里斯,这手玩得够漂亮的啊……恭喜,你赢了。
仿佛有所感应,莫里斯转过头,看向雷哲的方向。然后,他看见了一双愤怒的眼睛,名为失望的情绪在漆黑的瞳仁中翻涌,又被决绝所冰封,留下一地冷硬的冰岩,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莫里斯向来坚硬如铁的心墙,不知为何,摇晃起来。他近乎急切地开口,他说:不是我。
无声的解释穿过重重人群被雷哲所接收,但他只是垂下眼,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多丽丝女士。”诺亚·莫里斯清冷的嗓音在嘈杂的审判庭中响起:“你是在质疑我们裁判所的公正性吗?”
“啊不……”简·多丽丝看起来惊愕又无措。
“我们裁判所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费洛雷斯和费利佩的关系,所以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他都被隔绝在外,无法参与,更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和费利佩联手!”莫里斯盯着多丽丝,皱紧的眉头昭示着他有多么不快。
“可……可费洛雷斯他明明有帮费利佩!”多丽丝委屈地大喊。
“你是说由于昨日你私下跑去找他,并给了他一耳光后,他将你送回裁判所的行为吗?”莫里斯的声音更冷了:“相信我,他没以袭击贵族的罪名起诉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人群哗然,显然是被这姑娘的行为给惊到了,一个平民居然敢扇贵族耳光!按照律法,费洛雷斯完全可以赏她一百鞭子。居然只是送回裁判所,费洛雷斯大少竟然这么宽宏大量吗,就那模样还真看不太出来。
雷哲眉眼弯弯:哎呀,其实这姑娘说得也算是实话,莫里斯你这么拆自己阵营的台真的好吗?
莫里斯往雷哲是方向撇了一眼,然后抿着薄唇收回视线:笑得真蠢,我才不是为你辩白,我是为了维护我裁判所公正的名誉,才不得不站出来。自我感觉别太良好了,贵族。
不等多丽丝说话,裁决长已经开口警告道:“多丽丝,如果你再凭着臆测胡乱栽赃,我就要派人把你的嘴堵上了。”裁决长还真怕这女人一时冲动将自己也扯出来,谢天谢地,莫里斯还是把裁判所的名誉放在第一位的,不然还真不好收场。
多丽丝瘪瘪嘴,不说话了。
“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裁判长问。
多丽丝摇摇头,看向莫里斯。
莫里斯看向裁决长,开口:“昨天,费利佩为当日的的每一个行程都找好了人证,看起来似乎无懈可击。但我怀疑,他的证词和人证都是伪造的。”
“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裁决长咬牙。
“我的确有办法证明费利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莫里斯微微一笑:“不过需要先将费利佩关回去一下,在证明之前,我需要先与审判厅的诸位达成一个共识。”
虽然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但裁决长也只能按照莫里斯的要求将费利佩先关了回去。
“好了,现在可以说你要做什么了吧?”裁决长盯着莫里斯,眉头紧皱。
“我想请诸位陪审大人们详细告诉我你们前天的所有行程,可以实话实说,也可以胡乱编造。然后我会判断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当然,建议大家事先将真假写在纸上,那等会儿结果就一目了然了。可以吗?”
陪审官们明显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其中最年轻的那位已经快手快脚地写好了真假,然后跃跃欲试地开口了:“昨天我中午我起床吃了饭后便去花园里逛了逛,接着我去了书房,看了会儿书,并给远在都城的家人写了封信。傍晚我换好衣服与友人相聚,吃了顿美味的晚餐,打了会儿桥牌,接着我们去了金色剧场,我得说,真是不虚此行。出了剧场后,我们小喝了一杯,最后各回各家。”
莫里斯笑笑:“席琳女士的歌声的确动人,昨晚金色剧场的新剧大获成功,我也有所耳闻。”
“那你的判断是真还是假?”年轻人追问。
莫里斯摇摇头:“不急,我想先请陪审的诸位大人们都说完后再判断。”
于是,剩下的六位陪审官们先后陈述起来。陈述结束,大家都兴致盎然地看向莫里斯。
莫里斯的视线移向最先的那位年轻人:“现在,请您将昨日的行程倒过来复述一次好吗?”
“呃……好。”年轻人点点头,开始了叙述:“我昨天回家前去看了歌剧,不对,是和朋友们喝了一杯。然后是歌剧,嗯……再之前是晚餐,看书……还有,还有……”
没等他说完,莫里斯已经下了判断:“是假的。”
年轻人扬起手中写着答案的羊皮纸,果然,是假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嘿,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因为我复述得结结巴巴吗?”
莫里斯没有回答,他将视线移向了第二位陪审官。
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凡是编造的内容,反向陈述时都会矛盾百出或者结结巴巴。只有真话,反向陈述起来才会毫无困难。
值得一提的是,莫里斯的办法在最后两位大人那里碰了壁,一个是因为那人在叙述阶段说的的确是真的日程,不过时间并非前天,而是大前天的。另一个则是因为那人从前面人的表现中看出了关键所在,事前将倒过来的版本背熟了。
不过大家还是对莫里斯这一精彩的展示投以了肯定的掌声,毕竟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发现过这个奥妙,更别说加以利用了。
莫里斯迎着掌声,微微鞠躬。但他的视线,却是投向了帘幕旁的某人。
雷哲斜眼望天,唇角却是轻轻勾起。这小子做得不错嘛,自己不过告诉他一条结论,他却是将这个小证据的可信度提升到了极致。这下,那女人总不会再被陷害了吧。
莫里斯好笑地收回视线:装什么装,你那抖来抖去的胖蹄子,早就将你此刻的得瑟心态暴露了个干净好吗?
莫里斯看向众人,朗声道:“我想,现在大家都对于编造的日程都很难倒叙重复这一点,已经达成共识了对吗?”
陪审大人们点点头。
莫里斯的视线移向裁决长:“大人,我们可以将费利佩请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发出来后,可说是群情激奋……简直吓哭。果然断在关键地方是要遭报应的。谢谢大家对此文倾注的感情,不过请允许蛋黄弱弱地辩白两句。
1本文主要走的是雷哲视角,莫里斯此人究竟如何,用雷哲的角度来看,并不公允。
2故事才刚开始,地图才揭开一角,作为一个喜欢神转折的作者,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太早下结论必定被坑。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大家与主角共行于山脚,未至高处时,谁能看清一路风景呢。
这些话大概算是剧透了吧,未来的惊喜感(惊吓感?)肯定要打折扣,不过也没办法,真心不想被人民群众围殴啊,万一大家因为灰心失望弃文了,蛋黄的谜底要揭给谁看呢。想想就好虐。
为免再发生悲剧,蛋黄在这里先坦个白,这文里没有理所当然的宠溺与深爱,攻宠受肯定会有,但绝对不是这俩人还处在敌对的时候,立场不同,后面互相坑的剧情没准儿还会有。
这文里也不会有一目了然的是非与真假,作者只能保证,每个角色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以他们的价值观,去做下他们认为正确的事。且此作者一直觉得主角被坑天经地义,无起伏不剧情。
在这里,在下也有必要要认个错,没有将一切剖白,让大家看个清楚,反而恶劣地误导广大群众神马的……虽然角色的心态和那些线索在细微处都有体现,不过快餐式网文还采用这种隐晦的写法确实比较作死。我有错,我悔过……蛋黄真心不是很擅长把握“欺负主角者必被打脸,爱上主角者必须忠犬”的网文铁律,不足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