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正殿前,金色绸缎盘绕着两根碧玉的灵蛇柱,殿内袅袅青烟夹杂着檀木的香气飘散开来,东临慵懒的斜卧在白素云锦的软塌上,斜斜睨了眼底下跪着的弟子,“石之,你入我碣石山多久了?”
石之跪在凉凉的黑曜石的地面,其上印着他无甚表情的脸,“整整五千年了”
东临伸手抚了抚趴在他衣襟里的兔子,只见兔子翻了个身子又睡过去了,连带的连东临的衣襟都松开了些,“噢?可我看你这些年来还不懂规矩”
石之抿了抿唇不语,“弟子不知师父所言何事?”
东临扯唇笑了下,看了他几眼后,“你倒是出息了”说完,便袖子一挥,一个卷轴便扔在了东临的面前。
石之伏下的头颅并没有抬起,也没有去捡那个卷轴。
东临见状问道,“怎么,不捡起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师徒二人似在一场博弈中,你不动,我不动。而石之终是出声道,“师父,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东临冷哼一声,“你何罪之有,我看你是冥顽不灵!”
东临坐直了身子,眼神冷傲,“你以为你所做之事可以瞒天过海?”
石之无奈而坚定的说道,“弟子不曾如此想过,但亦不曾后悔过”
二人你来我往,仿若打哑谜一般。东临看着他这大弟子,悟性是所有弟子里最好的,根骨资质虽算不上奇秀,然贵在勤勉。
“你以为这事能瞒多久?天帝那边的人已经查到了摄魂草,你很清楚我说的事是什么”
石之脸色有些灰白,那日未然下凡之时,是他动了手脚,将未然的仙胎摄入了龙母之身里,而龙母会从流芳庭返回龙宫路经坠仙台,也是他派人引路而至。
为此他耗损了千余年的修为,甚有一寸经脉已然断裂,仍在不断反噬。天道有违,他明了,这是天道之力在他身上的吞噬。
而目前他仅能依靠仙草仙药来压制,尚且没有外露。
东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至他的跟前,拍了拍他的头颅,掀起了他右臂的衣袖,捻指一拂,一道道黄色透明的经文围绕着他的臂上,泛着悠悠的光芒。
果不其然,天道之纹已经缠绕上他的右臂,隐约有蔓延的趋势。
“她是你何人?值得你违背天道?”东临蹙眉看着他的这个大徒弟,容呈对未然上心他尚且能明了,可这大徒弟平日也鲜见他二人打交道,何来如此的深交。
石之启唇半响,却又未发一言,东临瞥了他一眼,“怎么,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明言的?”
石之仍保持跪地的姿势,只上半身挺直了腰板,幽幽的开口道,“这事还要从弟子仍在落霞山修炼之初说起”
石之初生在落霞山,修炼勤加刻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天地灵气有限,而那的散仙也尤其多,关于灵气充沛的地点便开始了有默认的相争之始。
而石之亦非那种挑事之人,但亦不是怕事之徒。一日他所修炼的场所爆出了一汪天地灵气的温泉,石之甚喜,然而欢喜不过半分,便有那西山的太华山的赤龞鸟前来争夺。
在凡间,此鸟族也是颇受凡人爱戴,凡有此鸟居住之地,必不会有山火眷顾。故凡人将此类鸟族凤为神灵之鸟。
石之是何等人也,清高而不屈服武力之辈。这不,人都被打趴了,仍带着士可杀不可辱的神情,非为扞卫此泉领土完整而斗争。
彼时石之修为尚浅,而那赤龞鸟聚众而来,来势冲冲,石之败之必然,然令众人意料之外的,便是未然的出现。
那时未然着一袭青衫长袍,乌丝高绑,虽是男装打扮,但明眼人一眼便可分辨出是女仙。
众人一顿嬉笑,想来如此娇弱的女仙也是想凑个热闹,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抗拒鸳鸯浴。
未料未然一出手便是打得赤龞鸟族哀嚎连连,好不精彩,而后赤龞鸟儿只得愤而不甘的离去。
未然看着倚坐在地上的人儿,双目上绑着一条黑砂带,挑了挑眉,“为何不还手?”
石之微冷的脸颤了颤,淡淡的道,“自是还了,只是技不如人。”
未然抖了抖衣袖上的尘土,鼓着腮帮吹了吹手指上粘连的发丝,方缓缓而道,“噢,是吗?”
未然似有深意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这人分明是没有动用实力,听其吐纳,内息稳重,吐纳之间亦是丹田有序,非那几个鸟族可匹敌的。
石之微微偏了头,绑着黑纱的双目似能所见般在避开她的目光,抿了抿唇道,“谢谢仙子相救,来日若得机缘,必会”
话音尚未说完,便给未然打断了。
“且慢”一句淡淡的声线打断了他的话语,只见未然细意盎然,眉目弯弯,带着莞尔的笑意,“自是不必道谢,因我也是为这泉水而来。”
且听听,这话是何意?不就明摆着说,我不是为了救你,亦不是为了帮你保全这泉水,而我分明也是觊觎这泉水之人。
石之这才抬头细细看她,平淡的眼眸中并未显露出石之的情绪,末了露出淡淡一笑,“那仙子请便。”
似是非常满意石之的识趣,此后的几百年间,未然便经常往来于落霞山和天宫中。天界的草木灵长类对此温泉的功效甚是喜爱。
而石之早已修炼成道,却迟迟不归去,似在等何人归来一般。
而后在落霞山的日子,石之不曾再见过未然,而后的石之将院落的门扉关上,只似听见心间的声音,有什么也上了锁一般。
那会的他不曾明了,那年的未然所历经的,而她所为绿绮拿的泉水亦用不上了。
那一年沈母迁怒于绿绮,引天雷而至,击打绿绮。
那一年,绿绮香消玉殒。
而那一年,未然心伤。
与此同时的那一年,石之回归碣石山筹划历劫之事,而未然似也成了他内心的朱砂痣,触之不得。
再后来的事,便是削仙台的事儿,他也是在场的。当他听见她求取婚姻之事之时,凉薄的眼眸终是微微一闭,遮掩了某种情绪。
他的计谋深远,但亦不过是求她一世平安而已。
东临听闻过后默默不语,而后沉重的道,“未然不是你能挂心的人儿,听为师一句劝,她不会是你的命定之人,也不能。”
石之似不为所动般不言不语,东临续道,“容呈已将这事于天界瞒了下来,沈府也甘愿为之。至于为何,这就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情。”
石之方又磕了一个头,喃喃道,“谢谢尊上”
“下去罢,北冥神君那边我已打了招呼,你就过去修心养性一段时间,天道之力算是对你的惩罚,百年内,也不要回碣石山了。”
石之闻言心里清楚得很,听似惩罚,实则在帮他。他虽幼年不幸,然所遇之人皆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