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寒川消积雪
亥时刚到,仙临城已经是一片肃然,城主今天突然宵禁,弄得人心惶惶,人人都传是那烟笼巷的狐妖作怪。这狐狸倒也不知避讳,挑着一盏红烛早早的立在巷子口,任凭寒风凛冽,丝毫不动。一双幽幽发亮的眸子凝视着天际。月极亮,这是风雪前夕的兆头。
“听说你是狐妖?会做法!”来人生的文弱,一身鹅黄的襦袍,头上嫩碧的逍遥巾迎风飞舞。
“雕虫小技,怎敢与沈公子一教高下!”青白的大氅涟漪般随风波动,言语里全是蔑视。
沈鹤轩却毫不在意,清秀的脸上堆满了笑,笑的大大咧咧:“既然如此,我也求你办件事!好处……”
“恕在下失礼!”云锦天冷冷打断,道:“在下只做凡人买卖,不做禽兽的生意!还请走好,恕不远送!”烛火如豆,轻轻摇曳,冰冷的墙角不融的是冰雪。
沈鹤轩不笨,自然听得出他是在骂自己,也不恼怒,反倒是皱鼻的一笑,活似个长不大的男孩。可笑到一半的面容又僵住了,深深叹口气:“我也不知为何会闹到这般田地,我不想负莹!可她……”
沈鹤轩还记得自己头一次上玉麟雪山时,冻得浑身发僵,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没一丝知觉,连痛都麻木了,只是手里还紧紧捏着那株雪莲花,母亲重病,外公与爷爷都不过问,父亲又死得早,最后散尽家财,才得了这么个方子。雪莲花做药引,可以使老夫人安康,那雪莲花可是玉麟雪山的异种,就连常年采药的山客也绝难采摘。沈鹤轩却凭着一张草草的图纸找到了,洞口前的那株雪莲花含苞待放,花梗晶莹如冰,他心里一急忙拿镰刀就割,可刀刃刚碰上花柄,就捂住胸口,骤然间寒气顿生,冻得自己动弹不得。
“雪莲花本非凡物,它还未绽放!你要他也是没用的!”声音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活气,桃红的眼眸里一片死寂。可看在沈鹤轩眼里却莫名的惊艳,他硬着头皮,挤出灿烂一笑,道:“姑娘若有法子让花开,请务必送到仙临城城南百花巷沈家,区区这条贱命便为姑娘当牛做马,在所不惜!”沈鹤轩猜到她不是凡人,她却摇摇头,声音依旧无喜无怒道:“那是不能的!”
话音甫落,一丝温暖已经从他全身各个角落里席来。
“我从不下山,这花儿也从不会开!”
“原来是这样……”沈鹤轩心里自然没落,站起身抖抖身上白雪,刚要转头,一只手指轻轻的碰触到他的面颊,又送入自己的樱口。淡淡道:“泪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沈鹤轩不说话,擦了把泪,低着头下了山。沈母没有雪莲花做药引还是故去了,故去时魂魄引着儿子到了城主家门口。那日清晨,红霞满天,欧阳芊芊一出门便看见了门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心里猛地一跳,放佛魂魄都被他勾去了。
沈鹤轩却不在意,自从去了一趟玉麟雪山他的心放佛都冻在了那里,只觉得那张冰冷的面容好似极需要自己,便一个人厢情愿的往那跑,可除了那日的含苞待放的雪莲花外,别无他物。
未能见到想见的人,他也不失落,嘻嘻笑笑的对着那株雪莲花自言自语,讲自己小时候,讲城里的怪事,讲烟笼巷的狐妖。一去便是一年,人虽然没见到,雪莲花却渐渐开了,未消融的冰雪上多了个“莹”字。沈鹤轩心里从未这般快活,高兴冲着雪莲花大叫什么喜欢,什么情。爱,可换来的只是一阵刺骨的狂风,冷冷的吹散了一地的白雪与那个“莹”字!
她生气了?
“你说!她这是为什么?”沈鹤轩气呼呼的瞪着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恼火。“所以我故意答应了欧阳家的婚事想气气她!我怕她不知道便专门去山下的雪女庙祈福,说今年五场瑞雪后便要成亲啦!我想惹她注意,想让她搭理我!”
云锦天皱皱眉头漠然的看着他,心里泛起的是莹灿然的一笑,与眼前人倒还真有几分相似。殊不知那雪莲花便是雪女的冰魄啊!待到雪莲花绽放之时,也是雪女修行圆满之日。好不容易要去昆仑十二天享福,又为什么要破了修为,难道真只为五场瑞雪?
自负如他也不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