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空旷的客厅里,星空云图在屋顶缓缓流动,壁灯散发出温柔的光芒,下人们站在角落静候差遣,水晶墙上播放着无声影片。
沙发上坐着一个非常美貌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睡衣,头发是漆黑的,发尾泛出棕色,带着淡淡的水汽,在灯光里显得安静又耀眼,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露出一截白净的脚踝,姿势优雅散漫,在山水屏风上勾出一副漂亮的剪影。他看完一份文件,扫了一眼挂钟。
十点半。
“还没回来?”他问。虽然没有带上主语,但是女仆都知道这个问的是谁,她们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些不安,小声回答:“没有。”
男人面无表情,又打开一份文件。
十一点。工作全都处理完,交给助手收拾起来带走。男人继续坐在客厅。
十一点半。女仆们换了一班。男人还坐在原处。
十一点五十。男人坐着不动。
十一点五十九分,腕上的通讯仪发出滴滴声。他按下接通。接通的同时也打开了视讯请求,但是不出所料,弹出来的视讯框是一片空白,显然对方从来没有过对他解除屏蔽的打算。那边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夹杂着歌声笑声和尖叫声,男人皱皱眉,心平气和的问:“你在哪里?”
家规第一条:严禁夜不归宿。
对方咳了两声,接着声音忽然变的很小,估计是捂住了话筒,还叽叽咕咕几句,似乎是和旁人说着什么,然后才回答他:“报告大人,我不回去了!”
第一条补充:如果确实有事不能回家,当天必须打电话报备,并且说明理由。
男人看着挂钟,时针分针都指向最上方,秒针正在向它们靠近。他平静的问:“为什么?”对方争分夺秒的回答:“因为敏敏后天结婚,今晚请全体同事玩通宵,我们正在吃饭,待会儿吃完大概会组团去游戏厅,或者是唱歌,总之要到天亮才能结束!”
话音刚落,挂钟敲响零点。男人没有说话。
家规第二条:不许先切断通讯。
对方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男人沉默地看着空荡荡的视讯框,再看看空荡荡的房子。他伸出食指,在视讯框里划了几道,空气似乎被切开,指尖传来微不可查的震颤。他问:“你在吃什么?”
对方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男人没有等到回答,耐心地重复了一次:“现在,你正在吃什么?”
“……关你屁事!”
家规第三条:有问必答,严禁充耳不闻,允许适当敷衍。
“第三遍。”男人起身向楼上走去,一边淡淡道,“现在,你正在——”对方愤怒的打断他:“□□!我在□□!行了吧?!”然后啪一下切了通话。
男人脚步顿了顿,继续上楼,才走上两个台阶,通讯仪又滴滴滴响起来,他若无其事的放着任它响,直到进了卧室才接通,对方喘了一口气,语气僵硬的说:“对不起我错了,刚刚我们在吃烤肉。”
家规第二条补充:如果不小心先切了通话,必须立刻道歉,然后参考第二条正文。
烤肉啊。男人兴致缺缺,想象一批人大呼小叫吃大排档的情景。对方没有听到回话,又僵硬的说了两遍对不起,男人慢条斯理地换了件睡衣,等他躺到床上,那人已经慌了,磕磕巴巴的试图讨好他:“大人,我不是有意的……容,容先生?对不起……容微?你睡了?”
容微把手腕贴在耳边。能一直这样多好。不说恶劣的话,不顶嘴不吵闹,不会为无聊的小事激烈反抗。像这样温顺听话,低声下气,紧张他关心他,小声叫着他的名字,专注地等待他的回应。只可惜……
男人叹口气,一言不发的关了通讯仪。其实听不听话又有什么区别?大家心知肚明,这也不过是自己强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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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子影楼帝都第三分店共有二十四名员工,店长韩敏即将大婚,趁着又到双休,于是众人痛痛快快的玩了一整夜,庆祝他脱离单身。
游戏厅包夜到早七点,最后一场轰轰烈烈的对战结束,大家都心满意足/意犹未尽,亢奋完了开始呵欠连天,韩敏叫来几辆车,分别把大家送回家,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参加正式婚礼。
最后剩下锦锦,韩敏问他:“你自己走?”
锦锦抑郁的揉脸:“凭啥?凭啥?凭啥他们都有送,就不送我?”
韩敏耸肩:“我还想多活几年,不能惹你家大人生气。”说着塞给锦锦两块钱,把他往路边一推,“公车来了,快上。”
锦锦:“……”
玲珑园在西城偏南,是帝都最豪华的住宅区没有之一,与东城北边政界高官们所居住的珊瑚园遥遥相对,占地面积比珊瑚园大上两倍多,装修之精美更是比王宫也不逊色,这里的每一位住户都是帝国经济命脉上不可或缺的关节,基本上挥挥手就能掀起金融风浪。
这样威武霸气的地方,公交车当然进不来,于是锦锦拣了离玲珑园最近的路口下车,但是距离到家也还有十多里地。
昨天是周五,店里不忙,他没有跟外景,但是被设计室拖去帮忙修了一套照片,也挺累,然后又通宵玩,这时候已经是又饿又困,眼睛简直要睁不开,上下眼皮不停打架,看着看不到头的路腿就发软,一步也不想迈出去。
他蹲在路边苦恼的想着对策,最方便的办法当然是叫司机来接,但是又不想开通讯,不想坐容微的车,而他在桔子影楼当摄影师还不到两年,虽然吃住都是容微的,自己的工资能全部存下来,但是其中也有一半要上缴帝国,所以目前仍然不够买辆车……妈蛋,明明之前买过摩托车,结果才骑上两天就被容微没收,理由是被邻居看见了,丢他的人。
嫌丢人就离婚啊!或者分居不也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容微实在奇葩,又不许这个又不许那个,弄的两个人相看两厌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厌烦我我恶心你,你给我添乱我给你添堵。
韩敏结个婚就这么高兴,同事们放弃周末加班加点为他们忙碌,化妆室摄影室全体上阵帮他哄新娘,各大分店轮番祝贺,连总部都特意送来贵重礼物,更别说亲朋好友围绕着祝福他们……麻痹我呢我呢!
锦锦越想越觉得前途灰暗,又困的头昏眼花,各种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悲从中来,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坐在路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百般凄凉。
不过也没有哭很久,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发泄一通,哭完了就又打起精神,振奋起来开始往里走。十里路五千米,相当于绕操场十来圈,他走一会儿就坐在路边歇一会儿,时不时有车从旁边过去,有飞艇从头顶过去,还纷纷停下和他打招呼,锦锦也笑眯眯的摆手,一边摆心里一边骂,特么该死的有钱人!他知道自己这会儿灰头土脸没形象,被这些人看见肯定要传到容微耳朵里,然后又免不了一顿罚。
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顶着太阳到了容家,保安组长带着俩小哥老远在门口等着,见他踏进院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擦着汗凑上来:“锦少,你可算回来了。”
锦锦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尼玛,腿都断了。”实在走不动,他索性又蹲下来,“云哥,这回是打板子还是关禁闭?要是打就快点吧,赶紧打完背我回屋睡觉,困。”
一看这架势他就知道,果然昨晚又惹容微不高兴了,按照惯例他不高兴他就得受罚,有时候蹲小黑屋,有时候挨揍,完全取决于那男人心情,好在揍着揍着也揍出了几分交情,除非容微在场,不然保安组众人也就做做样子,不会下重手,抹个药睡一天就能恢复。
保安组长聂云苦逼的蹲在他对面:“哎,锦少,你明知道先生会生气,怎么还是不听话呢……”
锦锦挠挠头:“云哥,我困啊。“
聂云无奈,拉着他站起来:“那锦少,要不你去跟先生服个软认个错,态度好点,说不定他就不计较了。”
锦锦默默咽下一口血,心想哥们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没有认错么,麻痹认错有用的话要鞭子干嘛,但是脸上只能不屑的哼一声:“凭啥?凭啥?我就不去!”
于是三分钟后,他被扔进了后院地下室。
容家的地下室跟地球上古代中国的牢房差不多,小小的房间,又阴又潮,里面啥都没有,上边开着个西瓜那么大的小窗,光线透进来,不至于暗无天日。
水泥地板硬邦邦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干净,不用担心小强爬身上。
锦锦把外套铺在地上,疲倦的躺下来,盯着小窗口那一点光,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睡着就开始做梦,模模糊糊梦到从前。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着了什么道,好好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五讲四美三热爱德智体育全发展,从不挂科成绩良好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就在一夜之间,忽然来到了外星球?!
是的,锦锦他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地球,甚至也不在银河系里,而是不知道在哪里的一个和太阳系很相似的星系群,叫做贝克星系,脚下的星球叫做费因星,是费因帝国的主星,另外包括几个小卫星。
费因和地球很相似,相似的生态系统催生出相似的生物和文明,只是某些细节比地球上稍微发达那么一点,比如星际交通已经全面普及,人们日常出行也有很多飞行器。
贝克星系有好些个国家,其中费因的综合国力挤得进前三名,拥有极高的声望,据说经常以大欺小,令周边小星球敢怒不敢言。
锦锦穿来的时候缩水成了十五岁,重新读书不太习惯,而且这里跟地球上学的东西不太一样,于是努力了两年只考上一个职业技校,仍然选了前世的摄影专业。
在学校里认识了个祸害,毕业后准备一起找工作,结果那祸害忽然出了车祸,撞人的当场死了,倒霉催的祸害成了植物人,也拿不到多少赔偿。
那时候他们已经成年,不能再享受政府补助,锦锦也身无分文,负担不起医疗费,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只好对着命悬一线的那人叹气,兄弟你安心去吧,我就当你跟我一样穿越了,最好穿去地球,去瞧瞧我爹妈。
结果,正要签字放弃治疗,最后关头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帝都名门公子,已故战神付元帅的独生子,军中赫赫有名的付少将忽然找上门,说赵锦锦是付元帅流落在外的血脉。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年轻帅气的付少将深情的拉着锦锦的手,深情的说:“哥哥找你找的好苦……”
锦锦被军官制服闪瞎狗眼,反应过来立刻囧rz:“别逗了,我有这么好命?”
付少将把他的脸扳过来,和自己并排站,问前来看热闹的医生护士:“长的像不像?”
白衣天使们看看这个看看这个,付少将身材高挑,比锦锦高出半个头,但是仔细看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真的觉得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众人面面相觑,神色从不可置信变的惊疑不定。
锦锦:“……”
戎装美人满脸兄弟情深:“父亲临走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件事,交待我一定要找到你,把你接回家好好照顾,可是茫茫人海,一点线索也没有,我去哪里找?这么多年过去了,幸好有个朋友路过这里,跟我说起来,说碰到个小男生长的像我,我才匆匆赶来,调出你的医疗资料做了一下基因鉴定,果然你是我弟弟!”
锦锦:“……”
付少将紧紧握着他的手:“父亲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他给你留了一笔遗产,我都保存着……”
遗产?锦锦眼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