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还是低估了路明朗的厚脸皮程度,或者说是低估了他对自己的执念。
路明朗非要送她回家,如果不是因为陈美宁给她开了门,并以一脸警惕的神色盯着路明朗,他没准还要赖在他们家不走。
所幸,母亲帮林夏解围了。
她刚换完鞋子,陈美宁就问她:“刚才的男人是谁?”
林夏愣了愣,她显然还没想好怎么跟陈美宁解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毕竟陈美宁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了她讨厌秦家,讨厌和秦家来往的任何人了。
“哦,只是个临时来这边出差的朋友。我和他不怎么熟,但很巧在地铁站遇到了,他脸皮厚,非要来咱家串门,我也拉不住。”
“别在外面乱乎乎的交朋友,我看他那样子就不像个好人,鬼鬼祟祟的!”陈美宁撸起一把韭菜,递到了林夏手上。
他们家现在住的是医院最新的家属楼,整个家的装潢透着一股洁癖的干净整洁气息,林夏摆好了垃圾筐,无端想起了林啸今天的话。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家这样的普通商品房,便算是豪宅了。
林夏其实也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如果真的是自己的亲哥哥,自己要怎么办?
承认他,和他分享自己的爸妈么?
她做了快三十年的独生女,和另外一个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父爱母爱,这种感觉太稀奇了。
林夏有心事,择菜的手不自觉就停了下来,也就引起了陈美宁的注意。
“想什么呢?快点择,我一会儿给你包饺子,你爱吃三鲜馅儿的。”
母亲的提问让林夏瞬间回了神。
她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妈妈,爸爸去哪儿了?”林夏环视了整个家,惊奇的发现家里好像没了父亲的气息,连常年放在餐桌旁的棋盘都收起来了。
陈美宁的手停顿半晌,哼了一声:“他现在睡医院科室,最近手术多!”
林夏惊讶了:“爸爸不是退休了吗?怎么又做手术?”
“返聘了,医院正好缺个有经验的外科主任。”
“可他的身体……”
“他不接受返聘还能怎么办?我要跟他去大街上要饭,替他儿子还债吗?”陈美宁捞出泡在水里的红薯粉条,气呼呼往案板上一摔。
林夏心里一紧,放下韭菜又拿起一捆香菇,不动声色的问:“咱们家还欠多少钱?”
“还差两百万,但已经和高利贷谈好了,给咱们宽限一年的时间,每个月还十万!”陈美宁说着就重重叹了口气。
林夏手一抖,滑嫩的香菇从她手心掉进了水池中。
每个月十万?
这把她爸妈累死,也赚不来这么多钱啊!
“妈妈,林啸他……”
“你都知道他叫林啸了,应该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陈美宁远比林夏想象中淡定多了,她提起林啸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反倒有股长辈对调皮晚辈的无奈感。
“妈妈,您准备接受他么?”林夏试着问道。
“不接受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高利贷杀了他?那我估计你爸也会跟着去了!”陈美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夏能理解她的顾虑。
她虽然还没见到爸爸,但他老人家医者仁心一辈子,到了自己亲儿子身上,还是被自己亏待过的儿子,是万万做不到见死不救的。
既然挣不开,就只能接受了。
“那钱的事……”
“你爸老家的房子估计能卖点钱,先应付一阵子吧。”陈美宁夺过她手里的香菇,耸肩道,“实在不行,把给你留作嫁妆的那套房子也卖掉吧。小夏,你别恨我们就行!”
“如果,你能找秦时予借钱……”陈美宁犹豫的开了口。
林夏浑身一震,抬眸看向母亲,嘴角抽了抽。
她的话语有些艰涩:“妈妈,我不想他看不起我……”
“哎,妈妈比你还要心疼你自己,妈妈怎么会不知道,你一开这个口,就彻底低头哈腰,永无翻身之地了呢?”
“可你是没见到,你爸爸的身体真的是越来越不行了。他的心脏一年差过一年,好好休养还能续命,现在一返聘就是五年,我真怕他熬不过去……”
“林啸这孩子,我们夫妻肯定要负责的,虽然当年我是在不知道你爸已经结婚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的,但我毕竟和你爸一起伤害了人家。”
“林啸的母亲辛辛苦苦靠扫大街供你爸爸读完了博士,可你爸爸转眼又觉得和她没有共同语言想离婚。”
“我那时……人生也遇到点不好的事,看你爸对我挺好的,就答应了他的追求。后来我得知事实后想过去找他们母子,但安宁带着儿子走的无影无踪,我们实在是找不到。”
“现在我们这样,也是报应!”
林夏抿紧双唇,简单擦好了手,去包里拿出了手机。
她终于有勇气开机了。
照旧有一大串问候她的信息,但她这次只挑了秦时予的消息来看。
他留给她的话很简单,只有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夏思忖半晌,给他回复:“给我点时间。”
随后又长舒一口气,再次发送:“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发过去之后心情其实有些忐忑,她猜秦时予看到后会暴怒,却又担心他暴怒。
仔细想想,虽然才三天时间不见,她却觉得两人恍若隔了一个世纪未见,彼此都像是陌生人了。
她等了很久,却也没能等到秦时予给她一个准确的回复。
是养伤所以睡了么?
林夏放下手机,又往厨房走去,却冷不丁听见厨房里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
林夏连忙喊了一声“妈”,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等跑到厨房一看,果然见到了软软瘫在地上的陈美宁,地上则洒了一地的鸡蛋液!
“妈妈!妈你怎么了!”林夏赶紧过去扶起母亲,一手掐人中一手拼命给母亲按摩胸部恢复呼吸。
陈美宁的意识有些模糊,挑起眼皮好不容易看清眼前是自己的女儿,扯出了惨淡一笑,弱声道:“别着急,是贫血……我前几天卖了一次血,没养好身子。”
林夏登时眼眶一热,泪水瞬间如奔腾的小溪流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