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饭以毕,撤下残席,又饮了一会儿茶,众人这才提出告辞。
本来,段明轩欲留几人在山庄住上一宿,因着第二日要去千竹岭,所以并未多留。凤鸣自然也要赶回留云小筑,故一并告辞退出。
天还尚早,绿绮一到紫竹山庄就好奇心大盛,此刻办完正事,吵着要四处逛逛。凤鸣便带三人在庄中闲逛了个把时辰,直到绿绮走不动了,这才回到客房小憩。
趁着三人休息,凤鸣赶去内宅同母亲告辞。
待凤鸣回来之后,几个人歇得差不多,得到小公主绿绮的认可,这才骑马往回赶。
回到留云小筑,折腾一日下来,几个人都浑身臭汗,不约而同地去沐浴。
单单夜徵羽这家伙在房中冲洗两下嫌不过瘾,便独自出了留云小筑,走到湖边,看四下无人,脱了外衣就跳到湖水里边游边洗。
待夜徵羽回来,就见谢惊雷三人已神清气爽地坐在院中凉亭;凤鸣的涤尘摆在长条石案上,谢惊雷则是坐在案前,手正摸着琴上的纹理,眼睛就快挨上去了。
换了套干爽的衣服,夜徵羽也跑过来凑热闹。
见绿绮还拿着他心爱的残秋晃来晃去,夜徵羽抬手一把抢了过来,别在腰间,道:“我的残秋都要被你玩坏了!你又不会吹,偷我的箫干嘛?”
“凶什么凶?我不会吹你可以教我嘛?大不了我以后叫你小夜哥哥。”
被抢去手上的残秋,绿绮并不着恼,而是很自然地上前,双手扒住夜徵羽的一条胳膊,使出对付谢惊雷的招数——撒娇加耍赖,谢惊雷向来最吃这一套。
只是,没等绿绮抓稳,夜徵羽早就退后一步,胳膊顿时逃离了绿绮的魔爪。
夜徵羽满脸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才不要教你。我可不是你的雷哥哥,撒娇耍赖对我没用。你还是乖乖地学你的琴吧。”
“我看你好些日子都没弹琴了,这回还偷跑出来,回去铁定要受罚,说不定要去方寸堂面壁,哈哈哈!”
说到最后,夜徵羽哈哈大笑起来,明显是幸灾乐祸。
笑完之后,夜徵羽灵巧地绕了个弯跑到另一边,摆脱了这个粘人的小魔女。
躲到凤鸣身后,夜徵羽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绿绮;果不其然,这丫头没再追着他过来,而是低着头疑虑重重、满怀心事的模样。
转移话题永远是对付这丫头的便利招式,百试不爽,夜徵羽心里不禁偷着乐翻了天!
“夜兄,什么事这么高兴?”
凤鸣本来正听谢惊雷赞叹他的涤尘,不经意感觉到身边夜徵羽肩膀微微抖动,出言询问道。
“没、没什么。呃……,你怎么知道我高兴?”对着凤鸣这个看不见的人,夜徵羽竟然有些心虚地板起脸来。
“感觉你在笑。怎么,又去捉弄绿绮了?”
下午,在紫竹山庄闲逛时,凤鸣就发觉绿绮和夜徵羽这俩人,不是你戏弄我,就是我捉弄你,简直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凤鸣一语中的,再加上随意且了然于胸的口气,简直让夜徵羽要抓狂了,“哪有?你……、你不要乱说。”
看了一眼专注于涤尘的谢惊雷没什么反应,夜徵羽这才松了口气。
宛如看怪物一样盯着凤鸣满脸淡淡笑意,温良无害的样子,夜徵羽明智地选择不再与其搭话。
保不齐这家伙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不要再引火烧身的好。
转身大喇喇坐到亭中石凳上,夜徵羽刻意离凤鸣远些,手搭着方形石桌,百无聊赖地催促谢惊雷,道:“师兄,看了半日还嫌不够?赶紧弹上一曲啊。”
“要我说,你和凤鸣俩人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的琴艺更厉害!”
“你知道什么?这么好的琴不了解透彻,如何能弹出最好的曲子?还有,作为一个乐师,技巧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心!心的境界达不到,技巧再好也没用。”
谈到音乐一道,谢惊雷一脸严肃,师兄的气势顿时上身,回过头教育起夜徵羽来。
“不要整日就想着比来比去的,我们又不是武者,乐师之间的交流切磋,是互相欣赏,哪有比试不比试!”
此时,绿绮已经回过神来,坐到夜徵羽对面,笑嘻嘻地对着他挤眉弄眼,看他的好戏。
“是是是,我的师兄,请你赶紧弹奏一曲让我们欣赏!我等不及了。”
夜徵羽就快要哭了,这是惹到谁了,怎么都跟他过不去。
“谢兄,你就不要推辞了,弹上一曲吧!我早听闻八音门内,人人精于乐道、技艺超群,至今无缘一见,今日你可不要藏拙。”
倒是凤鸣一句话替夜徵羽解了围。
谢惊雷听凤鸣如此说,便不好再作推辞。
“今日,段兄将涤尘拿来与我一观,我哪有放过之理。”
说着,谢惊雷敛眉垂目,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琴弦。先是拨出几个音,接着十指连动、大开大合,尝试着弹奏不同的弦位,流出的琴音竟也是一首曲子。
“白玉为轸,果然指上触感有所不同。今日,首次在凤鸣面前献丑,我便来弹上一曲《相见欢》。”
《相见欢》是较为寻常的曲子,曲风欢快明朗,带着春日里黄鹂出谷的喜悦,听起来让人轻松愉悦。
耳中听着自弦间流淌而出的旋律,眼前宛如缓缓展开一幅春日画卷。
鲜活灵动的颜色逐渐由远及近,慢慢覆盖上山水草木,春意盎然间,渐渐出现虫鱼鸟兽、往来踏青的游人,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这首曲子自谢惊雷手下弹奏出来,似是短了不少,明明感觉只出了一会儿神,竟然已是一曲终了,仅剩下脑海中勾画出来的影像还挥之不去,颇有些余音绕梁之感。
“雷哥哥弹得真好,连这么老套的曲子也弹得活灵活现,比小夜强太多。”
第一个出言称赞的是绿绮,这首曲子对她来说有些老掉牙了。当初学琴,弹得最多的就有这首,所以,未免听得有些腻了。
夜徵羽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此刻,谢惊雷正襟危坐,抬眼望向一旁站立的凤鸣。在场的三人之中,今日他比较想听的,当然是凤鸣的评断。
“相见之欢犹如春风过境,致万物自沉睡中复苏、由静及动。正如两个陌生人由陌生到初识、再到相知。人生中循序渐进的美好确是难能可贵!”
“谢兄果然独具匠心,让凤鸣好生钦佩!”
凤鸣在恰当的时机出言,而后又面向谢惊雷抱拳施了一礼,以示敬佩之情。
不去提及谢惊雷高超的技艺,凤鸣只赞他对此曲处理上的渐进掌控,又恰到好处点明了曲中所述,此举很是合了谢惊雷的胃口,让他心中着实欢喜。
“哪里哪里,凤鸣谬赞了!这琴果然不错,与我的独幽不相上下。今日,凤鸣圆了我的心愿,不如我也取独幽出来,让凤鸣也奏上一曲以作答谢?”
一时之间,谢惊雷竟热络起来。
“雷哥哥你偏心,你那破琴平日我要弹一下就心疼得不得了,怎么今日竟主动拿出来?不行,我也要弹!”
凤鸣还未出言,倒是绿绮先站起身来,大声抗议道。
平时,谢惊雷是比较宝贝自己的独幽,就算对妹妹宠爱有加,但要弹他的琴也有些舍不得,总会在一旁唠唠叨叨。其次,他也知绿绮这丫头只是图个新鲜好玩,又不加爱惜,他自然是时常推脱。
谢惊雷被说得脸上发热,又无言反驳,站起身来一壁往房间走一壁道:“好啦,小绿你不要闹了,等我去拿来给你弹!”
此次出来,只谢惊雷带着自己常弹的独幽,而绿绮好不容易离了老师的眼皮底下,没人督促,自是不会把琴带在身边。
只过片刻,谢惊雷将琴取了回来,凤鸣早把涤尘收好搁在一旁,案上换成独幽。
“绿绮,让凤鸣先弹可好?他第一次见独幽,你让着他啦,就让他先弹吧!”谢惊雷好言同绿绮商量,“哥哥答应你,以后你想什么时候弹就什么时候弹。”
“好啦好啦,让他弹吧。”绿绮故意装作很大方道。
既然雷哥哥低声下气求自己,索性就答应他好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真的想弹。
绿绮嘴上喊着要弹,其实只不过是气谢惊雷忽然间对凤鸣大献殷勤而忽略了自己,耍小性子罢了。
得到了绿绮的首肯,谢惊雷忙拉过凤鸣,道:“段兄,先来熟悉一下我的琴。”
凤鸣也不推辞,闪身盘坐于案前,双手先抚上琴身,细心用手指分辨琴身的材质纹理。
谢惊雷在一旁详细解说,道:“这架琴是我出师竞艺时所制,琴身材质同涤尘一样,不过琴弦不太常见。”
凤鸣的手随着谢惊雷的解说抚上琴弦,比涤尘的琴弦略微细上一些,入手光滑温润、富有弹性。
“当年,我寻找材料做琴弦,在南海一个无名小岛上,发现一种怪蛇吐的丝非常坚韧,便收集了很多,尝试着做成琴弦,音色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