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速消灭了剩下的烤鱼,浇熄篝火收拾停当,这才牵过各自的马匹,往对岸那处有光亮的地方赶去。
此处正好是这片湖泊水域的一角,直线距离到对岸不足三里,不过需要绕过湖面比较麻烦。
三人只夜徵羽手中持着简易的火把照亮,所以走得较慢。另外,水边惊动起来不少水鸟□□之类,绿绮大小姐不时被吓得大叫,谢惊雷只好让她骑上马去。
琴声依旧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听得越发清晰,只不过从之前的葬杀安魂换到其他。
听着如梦似幻的琴声,眼前仿佛幻化出不同的画面。
时而如步入幽静深远的山谷,时而如注目蜿蜒细淌的清溪,时而如仰望拨云见日后天空的飞鸟,时而如俯视无边大海的深沉。
这段乐章听起来更像是随手即兴而作,没有明确的主题,不拘泥于任何事物,如天马行空一般,却又吸引着众人的心神为之沉醉、迷恋。
夜徵羽三人本就是七星岛八音门内的得意弟子,年纪不大,却是从小修习乐理,在乐道中浸淫多年。虽不敢说是此中达者,却也难逢对手。
不想,今日在这荒山野岭中听到如此琴声,心神俱为之吸引,自然而然地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正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
这音乐一道也如天下武功一般,高手遇到高手总有一较高下之心。
忽而,琴声一歇,三人从沉醉中醒来,却仍旧不发一言,并不想打破先前的情境,只默默往前走。
只安静了片刻,琴声又再响起。
细听,却是一曲《客临门》。
《客临门》这一曲虽短小精悍,却在世间广为流传,从阳春白雪的贤人雅士,到下里巴人的士农工商均有耳闻。
此曲是恭迎贵客所用,曲中所述乃是佳客临门,蓬荜生辉之意。
“看来这位雅人已经知晓有客人到了!”夜徵羽饶有兴致道,“离了这么远,此人耳力也太好了些吧!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待谢惊雷三人来到小院门前,此时一曲《客临门》刚好弹完,可谓好巧。
只听篱笆院内一男子气息沉稳,波澜不惊道:“临岳,有客人到了,快前去开门。”
听这声音也辨不出多大年纪,只是这语调让人感觉有些老气横秋。
临岳正聚精会神听凤鸣弹琴,听到凤鸣的话不觉一怔,小声嘟囔:“大晚上的,哪有什么客人?”
临岳口里虽如此说,却还是乖乖地前去开门。
此刻,谢惊雷早已扶绿绮下了马,同夜徵羽两人将马匹拴好。二人正冠敛衣,走到门前,绿绮紧跟其后。
临岳刚一开门,就见到两男一女恭敬地站在门前,不禁失笑:“公子,你是能掐会算啊?真的有客人来了。”
随后,临岳对着来人躬身施礼:“三位贵客,我家公子有请。”说罢引着三人进了院子。
整个庭院四四方方,一眼看尽并不深远,前后左右也就二十几丈。
院中正堂稍显上阔气,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有几分韵味。
走得稍近,可见正堂悬匾额上书“留云小筑”四个篆字,字体笔锋藏而不露,俊秀中却带几分潇洒不羁,是难得的好字。
正堂左右各有石灯照亮,堂前靠右侧,还有一张斜放的竹制躺椅,躺椅和周围的花草树木、藤蔓融为一体,设计得别有风味。
正堂左侧前方是一处六角凉亭,亭中长条石案后,坐着一位约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少年面前案上横放着一架瑶琴,左手细长手指仍自虚按琴弦。
虽有些意外,看来刚刚弹琴的就是这少年了。
听闻来人脚步声到了近前,凤鸣很自然地手扶石案站起身,冲着来人抱拳行礼:“三位贵客远道而来,可是错过了宿头?”
“你这人真是奇怪,为什么讲话要闭着眼睛?”还未等谢惊雷答话,一旁的绿绮上前抢先开口,“这样很不礼貌啊!我们又不是长的奇形怪状会吓到人?”
这样的直言不讳只有绿绮才能问得出口。
不过,这话虽是绿绮先问出,却也正合了谢惊雷和夜徵羽两人的心意。
“看来有时候小绿还是挺有用的。”夜徵羽心内暗笑。
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问话,凤鸣并未觉得有丝毫意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这位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有意冒犯,乃是身患眼疾不良于视。”
“啊!原来你……看不见啊!”
绿绮没料到得到如此回答,一时间自觉非常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一味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惊雷忙拍拍绿绮的肩膀安抚,一面开口解围:“舍妹向来心直口快,多有得罪,还望兄台见谅!”
“是啊,小绿虽然不太讲理,但心地还算善良啦。”夜徵羽幸灾乐祸道。
听到三人如此说话,凤鸣浅笑道:“无妨。”
谢惊雷将绿绮拉到身后,上前半步抱拳道:“我们三人确是路过此地,错过宿头。原本在对面的湖边歇脚,不想听到琴声引人沉醉,便顺着琴音寻来,想必刚刚弹琴的便是公子吧?”
“区区小技,让兄台见笑了。日间赶路想必劳累,还请到亭中一叙,略饮清茶。”
凤鸣右手微抬,做了个请的姿势。
早有身穿仆人衣服的老者,手端茶盘步入亭中,将茶壶、茶杯逐一取出放在石桌上,又从壶中倾出冒着热气的茶水,这才侍立在旁。
“承蒙邀请,岂有不从之理,多谢兄台盛情招待。”
谢惊雷先行道谢,这才带领绿绮、夜徵羽两人在亭间落座。
三人各执一边,凤鸣也入座,恰好四人围坐。
谢惊雷先是介绍道:“在下谢惊雷,这位是舍妹谢绿绮,这位是我师弟夜徵羽。我们三人乃是八音门的弟子。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凤鸣自我介绍,道:“在下段凤鸣,字留云,家住紫竹山庄。”
“可是‘留云小筑’其中的留云二字?”谢惊雷抬眼看了下挂着的那匾额,问道。
凤鸣淡淡笑道:“正是。诗词多借月,琴瑟为留云。在下不过附庸风雅罢了!”
听到八音门,凤鸣脑中好像有些印象,广慧禅师在传授安魂曲时曾经提到过八音门。
这八音门地处凝碧湖七星岛,在闽地东部,乃是一个以乐道为技而入武道的门派。
八音门中人大多淡泊名利,好乐成痴,修习武艺内功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从而能够完善技艺,而不是追求武道上的巅峰。
“谢兄所讲的八音门?可是凝碧湖七星岛的八音门?”凤鸣问道。
“你也知道八音门?我就说嘛!你刚刚弹的曲子就有我们八音门中的葬杀安魂曲。你弹得很好,别有一番韵味,不错不错!”
夜徵羽称赞的话显然闷在心头很久,此时才一吐为快。
“葬杀安魂曲?我只知道安魂曲,不知何来葬杀二字?”凤鸣听闻神情一怔,下意识地反问道。
“这曲子本来就叫葬杀安魂曲啊!此曲共有上下两篇,上篇名为葬杀,下篇名为安魂。我们之前在湖对岸听到的就是下篇安魂部分。”
说到此处,夜徵羽似是忽然知晓凤鸣言语之间所指,不禁惊叫:“天啊!难不成你不知道有上篇葬杀?我刚没听到那一段,还以为你弹完了呢!”
此时,绿绮这丫头恬静地盯着夜徵羽,双眼放光,头顶满是小星星。见此情形,谢惊雷也有种要扶额的冲动。
谢惊雷暗自腹诽二人:“小绿因为说错话安分一阵,又来了个夜徵羽,搞得我想插话都插不进去。我们明明是来询问缘由的,怎么突然就开诚布公,底细都卖给人家了?你和绿绮两个人真是物以类聚!”
乍然听说安魂曲是整首曲子的一半,凤鸣沉吟片刻便释然,道:“在下确实不知有葬杀一篇,师父只传了这安魂一篇。”
“不过,当年师父好像提到过安魂乃为半首,只是年代久远,记不太清了。”
“哎呀,你就别在下在下的了,听得我难受,你、我互称多方便!对了,你师父是谁?为什么只教你半首?真是奇怪。”
见终于问到重点,谢惊雷不再纠结于夜徵羽的神经大条,以及妹妹的花痴,一面拿起手边的竹制茶杯啜饮一口,一面静静听两人谈话。
听到夜徵羽老朋友般近似熟人的语气,凤鸣不禁有些许温暖的感觉。
多久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了,久到自己都忘记了。
“就如你所说言。家师乃是珞珈山知觉寺的广慧禅师。至于为何师父只传我半首,我想大概是我不适合学那另外一半。”
“葬杀……葬杀?夜兄,不知此曲上篇为何取名葬杀?”
这下可把夜徵羽给问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道:“这……,我只记得此曲是乐神所作。至于上篇为何名为葬杀我也不知道。”
夜徵羽略心虚的目光看向一旁饮茶的谢惊雷,求救道:“师兄,你最喜欢看书了,你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