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开车,顺着游向晚的指的方向,去的是深城东郊有名的烟火街,寓意人间满烟火之意。位于t大校区外围,来往的人以住校大学生和周边打工者居多。
人气旺,很热闹,还算干净。
一条长约一公里的街道。
一边是密集的两人高的桂花树丛,树下粗糙地用白色油漆画了临时停车位。在冬日的夜里,桂花树上花香飘散。
另一边是古建筑风格的旧楼房,墙身被烟火气熏得略略发黄,三楼住人下面两层是食肆,外面还摆了一长排桌子椅子,灯火通明---这也是烟火街名字的由来。
整条街只有一样东西出售:大排档!深城各色各样的大排档,色香味可谓一绝。
两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停车位却已经寥寥无几了。
游向晚问他:“介意吗?”
周元笑答:“不!”
他是真的不介意,虽然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粗糙还要混乱,但他看过港城爱情电影巨作《甜蜜蜜》。
还有比充满烟火气的地儿更能催生出甜蜜爱情的吗?如果能够给他一辆前有铃铛后能载人的自行车,没有!
周元将他的红色保时捷卡宴大咧咧地停在大排档街道前,让人惊艳,更令人望而畏惧。
它一个车子就霸占了三个车位,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体积,更因为它的价格。它的一个车轱辘比别人整部车还要昂贵,别的车子怕了它,不敢靠近它,平白空了左右两个车位出来!
周元完全不在意他的车子,在他眼中这和普通的代步工具并没有两样,只是样貌好一点,功能多一点罢了,开起来舒服一点罢了。
游向晚也完全不以为意,她知道它很贵,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自个儿的,虚荣心更是无从说起。
她不知道,正是她这种不为外物所动的态度,让周元更高看她一眼。
车子让人惊艳,两人的长相气度也是和低调沾不上边的,甫一出现就引起一阵波潮暗涌的骚动。
女人都在看他,含羞带怯依依不舍地走过又回头,娇羞地小声说大声笑;男人都在看她,被周元一一怒瞪回去。
他今天穿的不是那天开记者招待会的正装昂贵行头,浑身上下没有明显名牌的标记,只是一套普通的休闲服,但本着来见“然然”,这确实是他挑了又挑的结果,很精致。
游向晚穿的还是平日的大衣,因为入夜天冷,特意围了一条深蓝色大围巾,只露出晶莹白皙的小脸,和一双夺目的双眼。
游向晚将引起骚动的责任归咎于骚包的周元,但她不在意。人生啊,管好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路),哪有这么多需要看人脸色的时候。
反倒,她准备好好利用他的美色一番,于是带他去了街尾的“摘星海鲜粥”,那里的粥堪称一绝,她打包过一次回家,路很是喜欢的。
虽然周元说不介意在大排档吃晚饭,但游向晚还是决意带他进店铺而不是露天的路边,她上了二楼一个比较清静比较明亮还有暖气的靠窗隔间。
桌子旁边就是窗,透过中空古朴的木窗棱可以看到外面的桂花树,枝条挂满了冬桂花。
窗明几静就是这样子,游向晚摸了摸窗边,没有尘,比较满意。
上二楼要多收百分之十的服务费,她算是下重本请他了。
老板娘人白白的胖嘟嘟的,老远就注意到两人了。
她亲自过来招待两人,过分的眉开眼笑热情周到:“恭喜二位顺利摘星,在店里的消费,全部七折!只是需要留下一张照片以作凭证。“
游向晚同样高兴,她就知道凭着周元的“美艳”,一定可以顺利摘下今晚店里的“星星”的。
周元不明所以。
游向晚向他简单解释:店里最出色的来客,可以打折!打折幅度视乎老板娘的满意程度!
“就是需要留下您的倩影在这里...不知道,周公子是否不吝...”
周元笑看无知无觉的她一眼...她怎么会认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他觉得,她才是今晚最亮的“星星”。
他的星星。
他假意不满了:“老板娘,我们怎么说也算是店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帅气和美丽了吧?才七折?”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六折!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亏得太厉害了。要知道,店里从未打过八折以下的,你们真的是史无前例的了,我几乎拿回本而已。”
周元满意了,张嘴就来:“好吧我很饿了。那我想吃干锅鸡,夫妻肺片,炒田螺,炒鱿鱼....
他说了一堆大排档的名食,游向晚听了只想发笑,看他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只好用手臂轻撞他一下,扬眉示意他看墙上的招牌。
周元喜不自胜地摸着刚才被她碰过的手臂,再看向墙上的图片--《海鲜粥》,上面一个螃蟹和虾在打架。
什,什么意思?
老板娘略尴尬地说:“我们店里只卖一种食物,只有海鲜粥...若您真的想吃,我可以去隔壁的店里采买你想吃的其它小吃,不收服务费!”
这等于让两人免费坐在她的店里吃外食。
游向晚笑了,她怎么好意思这样占老板娘的便宜?
她问周元吃不吃辣,得到肯定答复后,于是她直接点餐:“老板娘,我们要一锅大号海鲜粥,少辣,再帮我到外面锦记买一斤小龙虾送过来就好。”
老板娘点头:“好好好,一号桌大号海鲜粥一锅走起。”这句话是对厨房说的,然后对两人说:“我现在就过去锦记那里,叫他们挑些最好最肥的小龙虾送过来。”
老板娘走了,游向晚替周元布桌倒茶。
她先在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白色桌布,铺开,再从隔间角落里拿来一壶热水,一小包胎菊,从消毒柜里拿了两个杯子。
然后洗杯,泡菊,倒茶,一气呵成。
竟然要客人自己动手做这些事?
周元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却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正如他享受了二十四年被呵护的日子一样。
这就是他,周元自小受到的精英教育,人是善良的,本性高高在上而不自知。
直到他看到游向晚食指上一道皮肉翻开的新口子,一惊,猛地站起来,差点把桌布都带翻了。
“你的手受伤了!”
游向晚瞄了一眼左手,今天下午按水枪的开关时不小心夹到了划伤了,流了点小血。血太微量,甚至晕都没晕。她不甚在意地说:“坐下,小事。”
她结束手上的倒茶动作,将一杯放到他桌前,一杯放在自己桌面上,一朵小花在水中浮浮沉沉,称着杯子映着头顶上的桔色灯光,竟也分外好看。
她喝了一口,解释道:“外面的饭馆里很难找到好喝的茶叶,就菊花没有什么特别,也就特别不难喝。”
周元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他只定定看着她的手,在灯光照耀下,一双白皙的手上竟然布满横七竖八的许多小伤疤,而那道新增的皮肉翻开的伤口不日将会成为一道新的伤疤,永远留在她的食指上。
她与他平日所见的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刹那间,周元的眼睛里只有这么一道狰狞的伤口:“痛不痛?”他问得小心翼翼。
游向晚轻轻摇头,再一次强调:“周公子,这真的只是小事,你大惊小怪了,只要拿消毒水擦擦就好,平民老百姓哪有不受伤的?”
这怎么能是小事?
虽然他脸盲,但应有的常识他都有,一般的女孩子连碗都不常洗,怎么会有这么多旧伤疤?她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在短短的时间内,他脑袋里已经千回百转地想到了很多。
喝了一杯花茶后,海鲜粥来了。
果真是好大一锅,热气腾腾的在寒冬腊月里分外诱人。
她还想着替这个周公子布粥,这次被他抢先一步拿了汤勺:“让我来。”
他帮她盛了一碗,洒得碗边缠缠绵绵都是。他自己也盛了一碗,这次好多了。
他勺粥的认真劲儿像是最严谨的科学家在戴着手套做最精细的实验,她看笑了,眼前的周公子和四个月前的路多像啊,都是五谷不分的人,却也分外可爱。
想到家里的路,她浅浅一笑。
周元盛好了粥,一抬头正好看到她的笑意盈盈。
桔黄明灯之下,桌面上热腾腾的海鲜粥升起寥寥水汽,半开的木棱窗外冷风轻送,几缕冬桂花香缠绕着冷风一起钻了进来,美人笑靥如花...
他几乎看醉了:“然然,你笑得真好看。”
游向晚轻皱眉头,第二次了,她假意没有听到。
她对感情很迟顿,但不傻,她知道今天的周元与前几次的不一样.....但吃饭在前,她不准备多说,以免影响大家的食欲浪费食物。
等粥变凉的时间里,她向他介绍这款粥的由来:“海鲜粥是广东的特色美食,并不是简单的拿海鲜煲的粥就叫海鲜粥,它是用粳米、青鱼、虾仁、鱿鱼、海参、蛤蜊为主要食材烹饪一小时四十分钟而成,有些下重本的会放螃蟹,味道浓郁而不油腻,在大冬天里吃了最好。”
她用平淡的语气将粥的来源娓娓道来,看着粥的眼睛里似乎有光!
周元看着眼前简单到过份的她,心乱了。
一个小时之前,他一直想着用卓越项目的中止在她的面前缴功,意淫着她对自己露出佩服和感谢的神色,更希望她能对他另眼相看进而产生好感....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在她面前那些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他幼稚了!
他卑鄙了!
提出中止项目的是她,为民请命的是她,将这件大事看得云淡风轻的也是她!
迷人而不自知的,是她!
游向晚不知道男人复杂的心思,她吃得很开心,很快就吃了一碗粥,又干掉了半份小龙虾,这才擦干净手,腾出手来看了一眼手机。
二十八个未接来电,二十三个未接微信音频!
心里一咯噔,坏了!
一查,这才发现两个小时前她向路报备晚上不回去吃饭的微信,并没有发送成功!
她拿起手机,急匆匆和周元打声招呼,就奔下了楼梯,出了店面的后门拐进一条比较安静的地儿。
眼前一棵冬桂花在散发着浓浓的让人烦燥的味道。
回拔,刚打通就被接听了。
“游游?”
路低沉的声音隔了千山万里,浓烈的担忧焦虑透过电话传过来,让她听了差点掉泪。
“对不起!我在外面吃饭,微信没有发送成功。”她急急解释,不知从何而起满满的委曲,差点啜泣。
我吓到你所以这吓到我了!
他轻轻喂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么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游向晚:“我真的...手机不小心按了静音。”她快哭了。很久以前在棚户区就试过没听到电话响,这次还是!
他轻笑出声,压抑着咳了两下,安抚她:“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受委曲了。”
游向晚终于破涕为笑,又说了两句,强烈的后怕这才慢慢散去。
她知道,因为经历的特殊性,他们和一般的情侣是不同的。他找不到她他会害怕。正如若他无缘无故消失,她会发疯一样。
“我在t大外面的烟火街,我现在马上回家,你等我!”
“别~别.....我正在去往波士洗车店的路上...你过来,我等你。”
游向晚点头,嗯了一句:“好,等我,电话开着。”
挂了电话,她跑回二楼。
周元一直不安地看着楼梯的方向,看到她上楼,如释重负:“回来了?我帮你盛了一碗粥,温了可以吃了。”
游向晚急忙说:“抱歉!我有急事需要马上回去,这里是二维码收费的,你帮我先垫着,我晚点转还你。”
周元站起来:“什么事这么急?加一下我的微信可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就好。再见周公子。”
说完,也不等他的反应,再次急跑下楼,噔噔噔急速离去。
留下周元怅然若失留在原地,对着一大锅粥,失去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