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胡一刀,非金大侠小说中的胡一刀,而是京师胡兴,这胡兴和宋兴被世人并称为“南北二兴”。
一个是北方第一神厨,一个是南方第一神厨。
大唐天下,被称为“神厨”的只有这二人。
就连唐云的父亲唐之尧,声名最盛之时,也未曾被世人尊称为神厨,可见要成为神厨,厨艺必定要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当然,世间之事,如同风云变幻,并非一成不变。
现在是南北而兴,将来未必依然。
至少唐云的厨名和诗名一样,都在逐渐远播,假日时日,能与南北而形比肩,想必也是迟早之事。
如果说唐云是后起之秀,那么宋一品便是前辈大师。
如今要与前辈大师通常较技,如果说唐掌柜丝毫心虚之感都无,那是不可能的。
方才他不过是强撑而已,他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兴许那宁炜也参与了其中,他们二人都恨不得置唐云于死地而后快。
唐云从来不敢小觑古人,正是因为古人们超高的聪明才智,才为后世留下无以计数的灿烂瑰宝。
古人的智慧与勤勉,是后世人所无法想象的。
虽说他拿手的川味,绝非樊家侯和宁炜所诽谤的那样,是什么旁门左道,但的确有着偷巧的成分。
他的厨名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同他的诗名一样,都有着取巧的成分。
只因为唐人们从没有品尝过川菜的独特风味,所以突然吃到川菜,定然会感觉十分新鲜十分特别。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就是取巧,假若唐云开酒楼做的不是川菜,而是按照唐代其它酒楼的菜单烹饪菜肴,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声名鹊起么?
绝不可能!可他不接受挑战也不行,要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他同樊家侯和宁炜之间的恩怨,这显然是个方便法门。
如果自己胜出,那么横在他和宁茵之间的阻碍就彻底消除了。
没有樊家横在中间,他迎娶小娘子过门的美梦就能得以顺利实现了。
可万一输了呢?
唐云不敢去想,此时他也没机会去想了。
“咦?
唐掌柜怎么了?
杵在门口当门神呢?”
“阿兄阿兄,果儿买了饧糖给你吃!”
唐掌柜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就见安碧如拉着唐果的手从街对面走上来,小妮子见了阿兄,挣脱安小姐的手,撒丫子奔跑起来。
“小心车马!”
唐云一边叮嘱,一边快步迎上去,“你阿兄又不跑,你跑什么?”
唐果举起手里的饧糖,咯咯笑道:“阿兄,果儿特意给你买的,快吃吧!好好吃呢!”
“你吃吧!”
唐云蹲下身,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瓜。
唐果笑着摇头道:“果儿吃了好多好多呢,再也吃不下啦!阿兄,你吃吧,快吃吧!”
唐云手擎饧糖,险些感动得热泪盈眶,真是我的好妹子啊!吃不下了,才留给阿兄吃,若是还吃得下,恐怕我就没这福分了!用后世的话说,唐云这厮属于典型的宠妹狂魔,哪怕是自己忍冻挨饿,他也绝不会让妹妹跟着她吃累受苦。
或许他能忍受别人对自己的侮辱,但他绝对无法忍受有人欺负他的妹子,即便是让小妮子受半点委屈,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数倍的代价!可是,唐云却不知道在妹妹的心底,到底有没有感恩他这个兄长呢?
正胡思乱想之际,圆领袍衫黑锦靴一身男装的安小姐,背着双手悠哉悠哉走了上来。
“怎么了?
唐掌柜。
方才我明明看见门口围着很多人看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唐云直起身,把饧糖送到嘴边啃了一口,向安小姐讪讪笑道:“安小姐没听说过那俗话么?
少管闲事少吃亏,今日你领着我妹子吃了那么多饧糖,到时候她的牙齿坏了,我拿你是问!”
盯着一嘴黑牙,妹子将来还能嫁入豪门吗?
不能嫁入豪门,那天价彩礼你送给我啊?
唐云心下腹诽,安小姐却是挑挑柳眉,不以为然地道:“唐掌柜自何时开始变得杞人忧天起来了!又不是天天去吃糖,何以会吃坏了牙?”
“总之,”唐云正在为三日后的厨艺大赛忧心,也不想跟安小姐斗嘴,“日后未经我允许,不能随意把我妹子带出去!”
“嘁——”安小姐挑起精美的下颌,轻笑道,“唐掌柜未必管得太宽了?”
“嘿!我管自己妹子,怎么能叫管得宽呢?”
唐云眉头一皱,面露不悦之色,“莫非你爹管你,也叫管得宽么?”
“那你是唐果的爹么?”
安碧如掩嘴窃笑。
“安小姐,不是我说你!”
唐云很无奈地摇头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再不多读点书,日了嫁了人,免不得要被夫家人笑话——”“喂!说什么呢你!”
安碧如双手叉腰,把眼一瞪,“你这是拐着弯骂我读书少么?
本小姐读书少么?
本小姐虽非学富五车的才女,可也是知书达理,如今你稍有了些才名,就以为除了你自己,天底下都是没读过书的俗人么?”
唐云:“……”“告诉你,唐云!”
安小姐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连珠炮似地道,“本小姐不仅知书,达礼,还写得一趣÷阁百里挑一的蝇头小楷!”
“还有,谁说本小姐要嫁人了?”
“听安小姐这语气,莫非你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么?”
唐云抬手摸了下鼻子,一脸讪笑。
“我嫁不嫁人,与你何干?”
安小姐柳眉倒竖,“凭什么天下的女子就都要嫁人,本小姐这辈子就不嫁人了怎样?
本小姐就是要永远待在家严膝前尽心尽力地服侍家严,唐大才子才高八斗,莫非不懂何谓孝道么?”
“你随意!”
唐云发现自己越来越说不过安小姐,开始退堂鼓了,“你开心就好!”
“还有,”安小姐的气似乎还没发完,瞪着唐云道,“日后休要再讲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话,你若再敢说,我就——”“唰”地一声,安小姐随手就把腰悬短剑抽出一截,“本小姐就割了你个喉咙!”
唐云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捂住脖子,心道额滴娘亲耶,这女的太危险了!唐掌柜本来还想警告安小姐,她带坏了宁姑娘也就算了,请不要再来祸害我家小妹了!可这话他却是再也不敢出口了,每当他想起在京师那座废弃砖窑,安小姐拔剑手刃赵不仁的景象,他就觉得脊背发冷,不寒而栗。
万一哪天惹火了安小姐,安小姐突然哪根筋不对了,在自己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说不定她手中的剑已经刺上来了。
“妮子,咱们回家!”
唐云弯腰抱起妹妹,转身快步向大堂里走去。
“喂——”安小姐在身后一跺脚,怒声喊道:“唐云,我还话没说完呢?”
“你是气还发完吧?”
唐云头也不回地说道。
唐掌柜果然是了解安小姐的,安小姐张了张,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只能又恨恨地踱了一脚。
说来也奇怪,这世上有很多让人上瘾之事,譬如喝酒,大壮的爹石敢当就是一例,再譬如书法,有人一拿上趣÷阁,就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放不下了。
可似乎并没有人对吵架上瘾,然而安小姐却发现自己似乎上瘾了。
当然,她不是跟谁吵架都上瘾,只是对唐云。
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知道一个女子跟人吵吵闹闹很不好,她也明知道越吵,唐云就会对她越敬而远之。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在唐云跟前时,她也常常反思自省,每一次都暗暗下决心再也不跟唐云争吵了,要像宁姑娘那般温柔善解人意。
因为她知道唐云似乎喜欢是宁姑娘那样的女子,而不是她这种心直口快的女子。
可每次临到头了,她却又忍不住,不吵两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吵吵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这岂不是上瘾?
说来唐云和柴荣达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虽然俩人年纪相差很大,却是很谈得来。
“好小子!若非是今日要在这里订立契书、比拼厨艺,你小子恐怕还不会到我这里来!唉,真是人一辉煌腾达,就要抛弃旧日之交啊!”
柴掌柜亲热地拉着唐云的手,一边说笑一边往楼上走去。
柴掌柜性情豁达,不拘小节,嘴上虽这么说,却并没有往心里去,不过是打趣唐云几句。
“哪里哪里,”唐云笑着拱手致歉,“柴叔真是折煞小子啦!若非柴叔之恩遇,小子哪有今日?”
柴荣达仰头哈哈一笑,拍着唐云的肩膀道:“好小子!有你这句话,为叔老怀弥慰啊!不过,你也不必感激我,有才之士,迟早都会扬名立万,而烂泥怎么扶也扶不上墙头!”
“云郎能有今日的成就,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与造化!云儿,好好干,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待到你成为李谪仙那等天下第一号名人之时,到时候遇到柴某,可别假装不认识啊!”
“柴叔,你今儿个到底怎么了?”
唐掌柜笑着摇摇头,目光真诚地看着柴荣达,“柴叔,您放心。
不管小子今后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贫寒料到,不论是何等境况,都永远不会柴叔对我的提携之恩!”
“说得好啊!”
柴荣达拉着唐云的手,心下颇为感动,“我柴某人果然没看错了人!为叔也不要报恩,等为叔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只要你偶尔过来陪为叔喝两盅,再叙一叙外头的新鲜事儿给为叔听,为叔就心满意足了!”
“柴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