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尽管伸手父皇和贵妃娘娘爱悦,来到京师后却并未借助父皇的任何力量,七碗茶是唐公子一手开起来的。
公主听闻当初父皇和贵妃娘娘都准备帮助唐云,而唐云却是一口婉拒了。
一个外乡人要在长安立足,谈何容易,可唐云不仅做到了,还做得十分出色。
可见他的才能绝非吹嘘出来的。
公主既不粗陋,也不寡识,恰恰相反,她既美丽,又博学多才。
尤其是在书法上,颇有造诣。
一手绳头小楷,除了天香院的张都知,以及几位知名书家的小姐外,鲜有人能及。
换言之,李虫娘既有学识,又有眼光,她倾心于唐云,同那些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截然不同。
“公主说的是,”此时,唐云呵呵一笑道,“小生也厌烦那些俗礼,既然公主不喜,小生自今以后改过便是了。”
李虫娘看着他一脸憨厚的假象,掩嘴哧地一声笑了。
“小姐,公子,此间岂是说话之处?
我看那渠边风景甚好,小姐和公子何不去彼间叙话呢?”
边上小侍女嬉笑道。
“要你多嘴!”
公主娇嗔道,“别以为本宫不知你方才对公子说了些什么话,仔细你的皮肉!”
“公主,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意小嘴一瘪,装起可怜来了。
永安渠那木拱桥上,一对少男少女倚栏眺望着远处河面上群鸭追逐嬉戏,有好一会儿俩人都没有说话。
对于公主而言,宫外的一切都是稀奇有趣的。
譬如那无忧无虑的鸭子,若是能够拥有自由,她倒是宁愿变成一只鸭子。
不,鸭子还是丑了一点,不如变作柳丛中的一只黄莺儿好了。
“咳咳……”唐公子干咳两声,开言道:“公主近来可有什么不顺心……”“公子近来可有新作么?”
俩人几乎同时扭头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地问出话来。
四目相对,一触即开。
俩人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地,忙又把目光投了出去。
“今日倒是口占了一篇,只不知优劣如何?”
唐云抬手摸了下鼻子,恬不知耻地笑笑道。
“哦?
快念来听听!”
公主却是蓦然抬起头来。
唐公子便将那篇《登科后》念诵了一遍,李虫娘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道:“公子当真是高才!绣口一吐,皆是佳篇!不知这篇佳作诗题为何?”
自然是不能说是《登科后》,他无心科举,没登过科,若是说实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只是随口诵成,并无诗题。”
唐公子一脸讪笑。
李虫娘点点头,含笑沉吟,尔后笑看着唐云道:“既如此,不知叫作《无题》可否?
诗以言志,哪怕是游戏文章,也当有微旨,何况是这等不凡的佳作?
有深意而名为无题,岂不愈发令人深思?”
“甚好!甚好!”
唐公子讪笑着附和道,“公主当真是小生的……知音呐!”
实际上唐公子想说是解语花,又怕公主误解,遂才改口。
他同情公主的遭遇,欣赏公主身上那份人如淡菊的恬淡与优雅气质。
他倒是很欣赏这样的女子,若他心中不是已有了宁姑娘,恐怕会喜欢上李虫娘这样气质的女孩儿。
“现在该公主回答小生的问题了,不知公主近来安否?”
唐公子笑呵呵地问道。
李虫娘神色微怔,悄然避开了他的目光,看着远处的河面,以及在远处朦胧的终南山的峰峦起伏。
“本宫可否问公子一个问题?”
“问啊!”
唐公子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公主有话尽管发问,小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公子的父亲可在新丰?”
公主转脸看着唐云。
“呃,”唐云捏了下鼻子,讪讪笑道,“我爹他……已然亡故多年……”公主神色一怔,旋即垂下眼睑,一脸自责地道:“都怪本宫鲁莽,本宫并不知公子的父亲已然……”“公主何须如此?”
唐公子笑着摆摆手道,“小生自是知道公子是无心之过,何必自责!”
李虫娘点了点头,“那公子……可还记得父亲的音容笑貌?”
“记得,自然是记得的!”
唐云笑着点头,记得个鬼,若不是佛龛前那副写真,他哪里会记得那便宜父亲的样子!“这些年,始终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本宫,”说着李虫娘转脸再次看向远方,神情有点恍惚,“有的父亲即便已然亡故,却依然活在子女的心中,而有些父亲健在,却是在子女的心中等同于无?”
此事既是公主心中的疑惑,也是她想了多年却想得不到答案之事。
唐公子看着公主,迟疑地道:“这个……”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知该不该作答,这些人家的家事。
即便皇家的家事就是国事。
即便他也想不通为何皇帝老儿对这个女儿就那么不喜,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李虫娘是自己的女儿,以至于李虫娘感觉不到父亲的存在。
“为何都是儿女,父亲对他们的爱却是天壤之别呢?
为何有些子女百般努力,也无法取悦于自己的父亲呢?
为何……”然而公主的情绪却似乎是一刹那间就激动了起来,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紧看着唐云,连连发问。
唐公子十分难堪,就感觉自己好似被公主的发问推得在连连倒退,有些无力招架。
而在对面的老槐树下小侍女,时而抬头看看桥上的二人,时而背着手踱步,百无聊赖。
“唉,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将来意告诉公子。
目下想必也只有公子才能帮到公主了吧?”
而唐公子却并不知公主的来意,他只感觉到公主的情绪今日有些难以自控,他想安慰安慰她,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的情商也仅限于比安县宰稍微强了那么一点,比之李白和那些游戏花丛的公子哥,却是差得不是一点。
“公主,你还好么?”
唐云终于出声问道。
公主似乎陷入了一种哀伤中无法自拔,身子凝立桥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岸边柳枝上啼叫的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