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权大清的满族讲究的就是马背之上打天下,明朝时候已经达到一定水平的火器都被弃之不用,久而久之大概也不少人都忘记了热兵器的威力,包括永璋。本来就不是理工科也不是历史系的他压根没想起这时候已经有火器这回事儿,更不用说那些八旗子弟的侍卫了。
所以说为什么这时候已经有自杀式炸弹的袭击方式啊!永璋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出出入入,随行太医紧张地帮趴在床上的乾隆治疗。本就被炸得破破烂烂的染满血迹的外袍被剪掉放一边,贴身的软甲保护了五脏六腑没有受到致命的冲击波伤害,只是爆炸时候的高温还是透过软甲对皮肤造成了伤害,刺鼻的焦味让屋内气氛凝结。
万岁爷为了保护三阿哥受伤了。
为了三阿哥,万岁爷愿意把自己置于险地。
面对危险的时候,万岁爷选择的是三阿哥的安全。
在看似父子情深的表象之下,内里说明的问题,明晰到他们都不敢去深究。
不仅仅是储位的问题……。
爱新觉罗家的秘史……。
可以随行的太医自然是深得乾隆信任的也是深知生存规则的,低着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专心致志地帮乾隆包扎治疗,当然他真的是忠于乾隆了。认真治疗这是肯定的了,这太医还一边儿包扎上药一边儿将乾隆的伤势念念有词地说出来。
利器造成的各处伤口使得乾隆有点儿失血过多,不过老天保佑这些伤都没有伤在要害,只是多少可能会伤到筋络。严重的是背部由于爆炸而遭受到的轻度烧伤,感谢作为皇帝一直穿着的天蚕丝内甲,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植皮的程度,只是多少还是会有感染的危险,晚上可能会发热,持续的疼痛还有新肉生长时候的瘙|痒都是难以忍受却又无法避免的痛苦。
烧伤,在致命程度上并不高,只是在疼痛程度上远比普通的刀伤更腐蚀神经,痛楚也更加难以忍受。尤其是因为伤在背后,乾隆只能趴着,心肺受到压迫也同样带来了一定的不适,当然这对于爱面子的乾隆帝而言这些疼痛也还在忍受范围之内。
只是,他都能为了永璋以身犯险不顾皇帝身份两次相救,再为他掉点儿面子也无所谓了。
仿佛是无法压抑一般的痛苦的低吼,乾隆眉头紧锁,意识似乎并未清醒,嘴里低低地重复地呢喃着同一个名字,空着的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姚……姚华……”
为什么万岁爷在这时候叫着的是三贝勒在外的化名……。在这时候还能流在房间里监视以及帮忙太医为乾隆包扎准备药方的都是真正的心腹,自然都知道选择沉默。
他偏偏就是清楚烧伤有多痛。
他偏偏就是那个被保护被免于伤害的人。
他偏偏就是那个被呢喃着名字被寻找着存在的人。
永璋一直以为,他会一如往常地厌恶以及排斥从乾隆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否定了永璋的过往和存在价值。
可是。
“你看到的,一直都是姚华么……”永璋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尽管狼狈虚弱可是存在感还是那么强那么霸道的男人,背部还是微红的绷带太刺眼可是……。
心里破了一个洞的地方似乎终于有了被填补的迹象,汩汩流淌的墨色冰水似乎也减慢了流速,总是游离在世俗之外的俊雅青年缓缓低下头,手指抚过他手臂上的绷带,这是乾隆因为一手搂着他而抵挡失误所造成的伤口,“你看到的,是完整的我么……”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乾隆的眉头微舒,低语中更多了几分深情,灵活地抓住了他的手,明明看上去那么虚弱无力可是就是扣紧了不让抽回不肯松开,“姚华,你没事就好……”
“……”
“姚华,别走……”
“……”
“姚华……”
姚华空着的另一只手狠狠戳在他手臂伤口,“怎么没痛死你。”
这话听着真是狠毒无情又大逆不道。
可是为什么他们怎么就反而觉得贝勒爷更可怜呢?
吴书来低头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
“吴书来……阿玛跟三哥怎么样了?”一直忐忑不安在外头徘徊的永璂代表当地官员以及提供了住处的丁大人上前问询,他们只听说了乾隆遭遇爆炸袭击受伤,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不过这也够当地官员担惊受怕的了,别说是受了伤就是这反清复明逆贼刺杀一事就够他们准备辞官请罪这会儿皇帝在他们辖区以内受了伤还是重伤,他们大概都准备以死谢罪免得连累家人了,冷汗浸湿了官服都顾不得去换顾不得去擦,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都碎碎念着遗嘱了。
永璂一点儿都没打算安慰他们,若不是这群尸位素餐平庸无能的官员,好端端的一个城镇怎么就他们这出刺客了呢!虽然说是乾隆受了伤,可是被乾隆牵连殃及的永璋真的有可能没受伤么?永璂不怎么相信,心里也越发担心。
他那三哥可比不得皇阿玛的健壮,不久前才大病初愈身子有起色呢这会儿可千万别受伤了。
吴书来恭恭敬敬行礼低头,“兹事重大,没有老爷的命令奴才不敢妄言。”这十二阿哥看来真是一心惦记着三阿哥的了,刚刚那可疑的停顿,还有不怎么踏实的称呼次序。
“吴书来!”即使知道他不是有意冒犯,即使知道他只是忠诚护主。永璂压低声音,胖胖的呆孩子挺起胸膛在这个乾隆的近侍大太监面前拿出了阿哥的架子和风范,也大概是第一次向外人展露了其实已经长成了的獠牙。
吴书来赶紧低头愈发恭顺,心里却是欲哭无泪。乾隆的挣扎和求之不得的压抑,还有得不到抒发缓解时候的迁怒他都清楚也猜得到,这里头好不容易有了云开月明的迹象,他要随意放人进去扰了或是添乱了,天子一怒血流漂橹大家都没得安生日子过了。
“三少爷在照顾老爷。”吴书来隐晦地说明了里头情况之后,赶紧告退说要去煎药了。
三哥,在照顾皇阿玛,也就是说三哥没受伤。
永璂松了口气,脚有点儿发软了,不着痕迹地靠在小初身上,“刚刚谢谢你了。”
小初学的是面瘫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虽然看上去乖乖的呆呆的,“誓死完成任务。”
“三哥跟阿玛……”永璂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跟小初说。
“主人对老爷是不同的。”其实小初也不懂,只是有些情况看都是看出来了。
乾隆所在的那房门突然打开,永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一抹脸又是温润如玉的温柔笑容,肆无忌惮地当着两个小孩的面玩变脸,“永琪他们都还没回来?紫薇呢?他们在哪?”
福伦暗呼不妙,若受伤的是三阿哥就算了,偏偏受伤的是乾隆,那群五阿哥还珠格格什么的竟然这时候都还没回来,仅这一点就足以成为污点,难辞其咎。
“五阿哥尚未知晓圣上为了贝勒爷受伤之事,只知是出了刺客,正在排查危险,因而……”福伦语带威胁,比起五阿哥的未归,乾隆对三贝勒的维护更加戳御史们的眼。虽然乾隆下旨要所有人保密,可是他要是想透露些消息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御史们非得想砍了永璋不可。
永璋把气鼓鼓的永璂揽入怀中,手掌捂住他的耳朵,虽然其实这并不能妨碍到听力可是至少是一种就算听到了你也当没听到的姿态,“为爷挡刀是他的荣幸。”显而易见的自信和倨傲刻意地带上让人更加愤恨不平气得牙痒痒的桀骜。
“贝勒爷未免太自信了……”福伦咬牙切齿。
“福伦,你长太丑,身材太差,太伤眼了……。”永璋的语气就像是阐述了不可逆转的事实,直白又刻薄地进行人身攻击,在看到福伦那深受侮辱的小白花表情后,更是恶心得扯起了唇角,声音陡然转沉,“爷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你也别来碍眼。你不会想要知道,爷的手段有多少。”
或许论阴谋诡计他没那么多心眼,可是论单体折磨……当着自家俩孩子的面,永璋拒绝承认自己的天赋问题。
福伦后背一凉,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阴森感觉,冷汗簌簌滑落。
“三少爷,老爷的药煎好了……。”吴书来端着热腾腾黑漆漆的药汤打断了两人单方面的对峙。
“给他端进去就是了。”永璋嫌恶地皱起眉,几近让人错觉这不是伤药而是毒药。
“少爷,虽说在外一切从简,只是,这孝心,还有侍疾……”吴书来示意侍卫拖走福伦后为难地低声劝说,不遗余力地想要撮合。
“永璂,永璂给皇阿玛侍疾。”胖娃娃跑到两人之间,踮起脚举起手表示自己的存在感。他不也是乾隆的儿子么虽然是不受重视的儿子可是起码都占了个嫡子的位置,理论上进去给乾隆侍疾也无可厚非。小孩儿看出了永璋对乾隆的排斥,只想着为三哥分忧。
好孩子。永璋欢愉地半眯眼,抬手揉揉小孩儿的光脑门。
吴书来默默转身把乾隆嫡子还有那个伪装成十二阿哥随侍的小初带了进去。然后大概是几句话的时间,白着脸出来,“三少爷,老爷指明了要您……。”
又不是夜店,指名什么指名啊。永璋狠狠剐了他一眼,走进房间。也不知道永璂或是小初跟乾隆说了什么,趴床上的那个男人脸色差得跟吞了只苍蝇一样,分明就是有口怨气梗在嘴角想吐又有所顾忌的悲催表情。
“童言无忌,若是永璂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还望皇阿玛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永璋在床边椅子坐下,顺势把似乎在发呆的永璂拉过来揉揉脸。
那是你弟弟,不是你儿子。乾隆瞪着那胖乎乎脸颊上的手。
“喝药。”大概也就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这位是为了他才受伤趴床上的人,永璋拿起一旁的药碗,习惯性地在碗边吹一下热气才递过去。
热气氤氲了心上人的面容,显得别样的柔和。就算是毒药他都心甘情愿喝下去啊。乾隆痴迷地凝望着他,可怜兮兮地开口,“永璋……我这样怎么喝?”
看着都那么多个儿子的爹了的老男人还全身散发出求投喂的卖萌气场,永璋捧着药碗的手都在颤抖,那一瞬间他表示自己真的想过直接呛死他算了。
“……”
永璂躲小初背后鼓起了腮帮子,愣愣看着永璋明明笨拙得不行还是努力调整动作,看上去别扭凶狠其实温柔体贴地一勺子一勺子给乾隆喂药,看着乾隆明明眼睛里都开心得不行不行的了脸上还作出太苦了好可怕的扭曲表情娱乐永璋。
永璋对乾隆,果然是不一样的。
永璂很老成地叹气了,自家三哥看似彪悍其实也就是个缺心眼的,也不知道是谁栽在谁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