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柴堆上铺一条厚毯子就算是床了,我躺在这张充满着沙嫂人情爱的床感觉后背咯得慌,干脆在床上看月亮。
其实是有屋子可以凑着住的,可我原本在山庄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那几屋子的姑娘一听我可能来一同住的时候就开始掉眼泪,说我在的话她们一定不安稳。
沙嫂口中那些姑娘的话是:“看她抱大腿抱得越公子很开心啊,还说这话呢,啧,怎么那么不要脸,直接睡他房里去好了!”
我听她转述,知道原话肯定是更加过分。莫非是王孙贵族话都不可讲了?真是与人多高了几等?有必要如此对待?若是知道我半夜还去敲顾相琉的门估计是要来撕我了。不争不争,睡柴房也罢。
沙嫂夹在中间也是无奈,无奈之后还是让我体谅下那些姑娘去睡几夜柴房。
白日里藏书阁里有很多的白纸,却不能把它们拿来糊在漏风的破窗上;现在手头上坐拥一屋子的柴,正是瑟瑟发抖之时却不能用它们来烤火。好像……点燃一根也不是不可以吧。
我狡黠地笑笑,翻身下床,抽出一根木柴来,利索地一下两下把它点燃了,再做出一副烧香的样子。火光映着脸颊,温暖扑面而来。我舒了口气,瞥了一眼窗户外的细雪,回床躺着,在呼吸感受我那生命的存在。
待到木柴燃尽,我趴在床上也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只是手脚不过一会更加冰冷僵硬,一下子把我冻醒过来。我抹了抹眼睛,发现面前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软软沾上几点白雪。窗外雪越下越大,明日山庄弟子们应该会欢呼着大雪仗,而我,大概冷僵在床上。
摸着黑,点着第二根木柴的时候,看着火光往边上一倒,我纳闷地想着不会门也漏风了吧。
“我还以为你正躺在木柴堆上浑身冒冷气。”越祈把一床被子放在毯子上,我歪着头看着他。他拿起了一根木柴到煤炉里找还有火星的煤炭,只是摆动了半天才把它弄着,再径直走过来和我一样蹲着。他吸了吸鼻子,道,“没想到柴房和外头一样冷。”
我黑着脸:“这柴房不是普通的房子,它可以四面通气。”
越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刚才失眠,打开窗子发现居然下了大雪,想到你此刻应该十分需要一床棉被,有没有很感动?”
“感动得掩面而起,越祈兄赶紧一起取取暖。”
他听罢,倒也大大咧咧把暖炉放在近处,和我一起在柴堆里窝着。
“我打听到了一点你问的消息,你和齐野为了李妙吵过架。他在你这儿碰过一鼻子灰,张安也和他有过矛盾,大抵是这样。”
“在我这?因为什么事情?”
“在家被宠惯了吧,其实祖上当官的也好富商也罢,公子哥们都有些这种脾气,瞧不起人呗,却又心思有些放浪。他从家里回来后,不知道是遇着哪位漂亮美人了,和弟子们说有几分颇像李妙,又比李妙多了好些曼妙。八成是泡那姑娘没成,追林谣也没个结果,空暇之余就有些盯着李妙了。整日都有些轻浮之语,你就看不下去和他说了些话,他没争执过你。
“你被张安坑得是很惨,他自己扯瞎话说你讨好他,没想到会传得那么离谱。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姑娘,别太放心上了。”
听着短短几句话,我倒是觉得这人与张安很可能臭味相投,不料却是冤家对头。
“这倒是幼稚,我都不知道是你这般的公子哥脾气好还是他与张安那般的公子哥脾气好些了。”
他眨了眨眼,在月色下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而清澈。
“洛瞳,原本如果可以,你应该离顾相琉那般的公子哥脾气远点才好。可是我有预感,你不能,那就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自求多福什么?
“他有时会让你觉得很假,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别多虑。我也有预感,很准的,他不会害你。”
“为什么?你看上去也很幼稚,我相信你什么?”
“喂,你不信就算了!”他提高着嗓音道。
就是这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道:“洛瞳,睡了吗?”
我立马把越祈踢到角落里,样子颇为滑稽。我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我眼神警告越祈小心点钻到柴火堆里去,顺口给门外一答:“睡了。”
我爬上床假装睡觉时才反应自己说了什么话,难以想象竹衡该是什么表情。
我急忙跳下柴堆打开门,抱歉地朝僵着脸的竹衡笑笑,道:“好巧啊,你也没睡哦。”
我见到竹衡眼睛往屋内瞟了瞟,心里在忍不住担心越祈这死小子到底藏得好不好,对他做事我实在是不能够放心。
我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今天突然有暴雪,沙嫂应该没有给你暖炉,所以在巡查山庄完了回屋的时候顺路到你这里来送一个。”竹衡理由堪称完美,若是我不知道他回去的路与我的正好是完全反方向的话。
“谢谢啊。”我摸摸鼻子子,说,“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我师父过得怎么样。”
竹衡听到我提起师父,眼神一愣:“怎么突然想到秦以容?”
“失忆以后,我知道以前我认识的人,就只有张安、你、竹暄和她了。而且师父嘛,应该是对我很重要吧,所以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他在一旁静静地听我说完,抛来一句:“应该很好。”又怕说的言辞太过单薄,还说,“应该特别好。”
这么好该是哪种好……我内心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那我去睡了。”我道。
如果秦以容过得很好,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山庄里而她不在身边?难道我和她关系闹僵了,一气之下离开的?不对啊,如果闹僵,那么她怎么会让竹衡多加关照我呢?
在我关门之后,就听到木柴堆里浅浅的呼吸声。
“越祈你可以出来了,竹衡走了。”我冲那几捆木柴喊道。
没人回答我。
我扒开木柴一看,越祈缩在里面睡着了。
这么冷也睡得着?我想道。于是把暖炉往靠近他的那里放了放,拾起地上的棉被,裹着躺在床上继续在呼吸中感受生命。
我在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情景下想着,明晚我还是要在这儿躺着呼吸啊。
就是几个时辰后,不知是庄内公鸡还是山中野鸡的第一声啼鸣,我发现我太乐观了。
还明晚呢……一早上我估计都不能呼吸着感受生命。我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拿手指在鼻下捏了捏,只是呼吸依旧不能顺畅,这突发情况一下子让我心灰意冷地绝望倒吸一口气。
柴堆里的越祈已经不见了,肯定是半夜冻醒了滚回自己的屋子里暖和去了。
我揉了揉脸,打着哈欠把门打开。
嘭——
只感觉一个冰冷的硬物砸向自己还没洗的脸,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破口大骂。
“谁啊!”我怒吼,手忙脚乱地把雪从脸上抹去,因为感冒了就是手脚也变得有些不灵活,会砸雪球的人想想都猜出个大概,恶狠狠恐吓道,“越祈你丫给我等着。”
“嗯?这话我会如是传达的。”并不是越祈的声音。
感冒了连头脑也不灵活了吗?我吃力地抬头看去,发现是顾相琉。
笑笑笑,笑你妹。
“别闹了,庄主过寿辰忙得很。”我道。
他道:“是嘛,那你去忙吧。”
他侧身让出一条道来,我脚步发虚地摇摇晃晃往藏书阁走去。
写完纸估计还要贴上去,好麻烦啊,这种技术活我还是宁可去扫地。我走到山溪旁,掬了一掌水稍加梳洗。冰冷透骨的感觉让昏昏沉沉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忍不住把冰水往脸上泼。
感觉并不止感冒那般,好像还发烧了。我拿手背贴着额头,刚才洗脸时水花溅上了头发,此刻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清醒并没有持续很久,我没走多远就感觉身处云端一般。现在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可能给我请病假呢。我不满地撇撇嘴,如果请假的话,这个月估计月钱都要扣得几乎没有了。
不对,本来就少的几乎没有吧!
飞雪满天,风一刮更让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委屈感漫上心头。此刻从山庄大殿上望过去,连绵不断的高山应该全部银装素裹,美得不似人间。此刻无暇赏景,看着地面厚厚的积雪,我觉得待会清扫起来大概是要费上好长一段功夫。
想想就痛苦!委屈之后又变成了愤怒,再怒不过只好发泄,我沿路挑了一颗长得还是高拔的大树,牙痒痒变成了手痒痒,用力地抡起了胳膊往这棵好似是和我挺有缘分的树木一阵拳打脚踢。
路过的几个起得早的弟子诧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以为我犯病了,恶狠狠朝他们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见练武啊!”就是脾气一上来,感觉没撒够的气在话语中也占了一些分量。
而那些分量,让树木摇了摇,然后树杈上的白雪一股脑儿全部落在了我的头上。
“……”
我感慨着从一早上起来开始一事不顺,万事不顺,像是自己这么十几天下来的日子。
“诶,洛姑娘。”
又是顾相琉,所谓冤家路窄吗?我抬眼看着他。
“你怎么洗头发了?”他走近来看着我,撩了撩贴在我额头的散发,道,“还是冷水洗的?”
他比我高很多,看着他我脖子仰的有点吃力。
看着他,我就想起越祈那番话。
“不对啊,额头怎么那么烫,洛姑娘发烧了?”顾相琉道。
我道:“别叫我洛姑娘,听着别扭。”
“啊?”他转而又笑道,“叫你阿瞳怎么样?”
“受不起,怕我转头就要被其余姑娘们一人一脚给踢死。”
“阿瞳很没活力啊。”
“起床写字扫地吃饭洗衣服睡觉,哪个要求我要有活力了?”
“你今早吃火药了。”
我不想和他再扯淡下去。
“如果我告诉你件事情,你会不会有活力一点呢?阿瞳?”他那不笑也有三分笑意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仰起头可以看见他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诧异的脸。
我想开口说话,只是嘴唇初启,就看见一个雪球疾速朝我脸砸来。
我眼一黑,整个人的重心随着被雪球打偏的头一起,往右边倒去。燃着股怒火,咬牙切齿地叫道:“越祈你有种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