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着莨夏淡淡体香的被褥中成墨云吞咽了一声,此时莨夏明亮的眼睛凝着他,半敞开的被子下他悚然红了脸,“怎,怎么了?”
“饿。”莨夏是饿了,如饥似渴。可能是闻得那催情香味道多了的缘故,她迷离的桃花目此时焦距若有似无,娇滴滴的喘息声和她支着被子微低着头凝眸一瞥的样子,都在他心上敲出一声脆响。
成墨云隐约觉得胸口不适,大夏天的,艳阳高挂,后背都出了一层汗,热的人烦躁,不自然地道,“我去给你端饭。”
莨夏将被子一掀,将成墨云放出去,自己则转身躺倒就睡,不走心地道,“有劳殿下。”
她此时哪有心思睡觉。方才她方寸大乱差点就要欺身而上了。这般外放的性子可羞煞人了。
莨夏尴尬的出了一身害臊的汗,听着门关了才长舒一口气,终于走了。
赶忙下榻将门栓插好,床榻边上的衣裳换好,恰好此时有人拍门,莨夏整理着衣裳问道,“谁啊?”
“小姐,是我。”洛水的声音传来,莨夏才放心把门打开,心中却莫名有一丝失落。
“小姐,我为您梳洗。”洛水款款进来,端着一盆清水,身型此刻略有些浮肿,定是被蛊所伤毒还未清。
莨夏去榻上取过方才换衣裳放在那里的药瓶给洛水,“擦点药好的快。”
洛水将水盆放好,接过药,看了看莨夏道,“小姐,我先给你擦吧。”
莨夏点点头在榻上坐下,“也好,等一下我帮你擦。”
说话间卷起袖边露出红肿溃烂的手臂。
洛水看到莨夏藕臂变成糖筛满脸歉意,都是因为她莽撞误入蛊群,不然莨夏也不会受此等苦痛。
启开瓶盖为她上药。药粉轻轻撒在手臂上,莨夏倒没觉得是个事,洛水却一个劲的问,“小姐,疼吗?”
“不疼,你快弄,弄完我帮你。”莨夏催促她一句,就算碧血天蚕蛊现在被封印在小腹之中,它也会净化莨夏身体里一半以上的毒素,而洛水便没那么好运,此时见她已眼睑发紫,大病一场是逃不过了。
莨夏不会将此事说与她听,让她徒生烦恼。
不多时,莨夏的伤疮被灰色的粉末糊满,她看着感慨,“真不心疼钱啊!”
洛水羞得小脸通红,被莨夏一把拉过手来坐在榻上号脉。
过了片刻,莨夏将她的手放开,“这几日调些蜂蜜水喝。”
洛水应下,便有没心没肺要起身,道,“小姐可要梳洗?”
“不用。”莨夏冷脸,站起来看着她脖颈上结着脓痂的伤疤,倒出药粉为她敷上,问她,“还有哪里?”
“没了。”洛水僵硬地向后撤了撤,面对莨夏她还是会忍不住害羞。
莨夏蹙眉,“害什么羞?”
“没有。”洛水红着脸道,天知道她此时硬的跟一块木头似的。她不怕莨夏,却还是有距离,莨夏是主,她是仆,这是不变的。
莨夏眸子清亮地凝着她,问道,“自从跟了我,你身上这伤就没断过。”
“小姐的伤也没断过。”洛水尴尬地错开莨夏站起身来,“我先出去了。”
莨夏一转身,就见成墨云端着托盘走进来。
洛水更尴尬了,俯身一礼,“见过殿下。”
成墨云清冷的唇开启,“这没你的事了。”
洛水应声退下,待她关住门,莨夏凝着成墨云笑道,“吓着洛水了。”
“你就是太惯着她们了。”成墨云言语上这么说,眸光中皆是宠溺。
莨夏沉默不语。她自小没有姐妹,不知有姐妹兄弟是什么感觉。后来到了卿家,虽然有了姐妹兄弟,可他们却没把自己当亲人。现在在梁府,她终究是寄人篱下。虽然她在人前威风,给了表兄弟们不少下马威,终究还是一个人。
洛水和姌鸢在卿府便忠心不二,她觉得她们更像是姐妹。只为不是同姓她便要处处高人一头她做不到。
想着便有些哀伤,莨夏勉强勾唇,“她们对我好。”
“我知道。”成墨云将饭菜摆好,“她们承得起你这份情,不然我也不会允许姌鸢从王府出嫁。”
莨夏感激成墨云,同时也觉得这份情是要还的。她此时身无长物寄人篱下,唯有以身相许。
莨夏蓦然望着他,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成墨云不知她此时心境,只见她盯着自己不言语,便笑着催促,“快吃吧,凉了。”
他不善言辞,不懂温情蜜意。自小离开母亲顶起晋地这一片天,他的柔软顺从只在莨夏一人身上倾注。
莨夏接过他手中筷子打趣,“你这是伺候谁伺候这么顺手的?”
成墨云伸出筷子夹一块青菜在她碗里,“我这是被某人看的多了自我领悟出来的。”
莨夏一时语塞,此时想起那时那日她强拔了人家的衣裳。他那一丝不挂的样子仿佛近在眼前,她看着眼前的青菜都觉得脊背发凉。他不会是想看回去吧?
赶紧埋头吃饭尽量不与他交流,不然怎么办,他现在一男人,要是铁了心的用强,她可没能力力挽狂澜。
一顿饭吃的极为胆战心惊。才放下空碗,就见他屈指在桌上扣了两下。
莨夏心提到嗓子眼里,抬头求饶地凝着他。
谁知人家根本没有理她,而是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门。
只听门“吱”一声响,锦灏手里提着一小鬼进了屋里。
不错,那小鬼就是昨天被九转灵胎标记的那个。
莨夏这一想起九转灵胎才发现昨日她似乎没有将那物收起来,方才换衣裳也没见。
正纳闷儿,小腹部传来一声嘤咛。这小东西不知何时又去找碧血天蚕蛊去了。
这两物究竟为何这么心心相惜?莨夏都觉得腻歪。更甚者便是碧血天蚕蛊在她关元之内,每次九转灵胎在外面蹭,它就在里面蹭,这感觉就像阻碍了一对璧人相见。
莨夏走神之际锦灏将那小鬼扔在地上。说他小吧,成墨云如今不过十八岁光景,莨夏也只有十六。
二人坐在那里,那小鬼看起来却稚嫩了很多。
成墨云扫了一眼锦灏,锦灏抱拳之后问道,“你为何要在这个屋里点交欢之香?”
“解毒。”那小鬼一脸的无所谓,玩世不恭用在他身上有些过,但就是一脸的厌世。
“解毒?”莨夏凝眸与成墨云对视一眼,回过神来道,“你是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了吗?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确实是为救你。”那小鬼不卑不亢,此时少了打斗时的邪性,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莨夏眸子氤氲不清,本就生的是迷离桃花目,此时看起来竟有些邪恶的美。她微微启开朱唇,“可我不能食言。”
说话间,那九转灵胎似乎感受到她的指令,“滋溜”便划出来,悬在半空之中。瞧着通体没有五官,可那姿态就是长了眼睛的吃货,垂涎的姿势比人都逼真。若不是知道它的厉害,莨夏怕是会喜欢上这可小豆子也说不定。
那小豆子停悬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似乎在征求莨夏的意见。
莨夏点点头,她要言而有信,尤其是对待这样没有底线的对手。
那小豆子一个激灵在半空中抖动了几下,似乎开心的不行,便向那小鬼冲了过去。
小鬼被那强势的小豆子吓得一下就不厌世了。什么厌世脸,现在只有求生欲。
成墨云看着越发神乎其神的莨夏心中多少有些踏实。他日自己魂归天外,她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莨夏指挥完小豆子,便回眸看他,“渴了。”
锦灏闻言,便去倒茶。这莨夏被主子伺候惯了,真当王爷是伺候人的了。
到了茶水毕恭毕敬呈给莨夏,心中着实有些不平。
锦灏什么都好,就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这也是莨夏一直愿意洛水他们与他交往的原因。
莨夏越过锦灏去看成墨云,努了努嘴,示意他锦灏生气了。
成墨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恰逢锦灏抬起头来,问,“主子,您要吗?”
“嗯。”成墨云应着,飞个眼神给莨夏。莨夏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锦灏瞅着俩人一头雾水,索性他已倒完茶,便回头看那小鬼,此时已屁滚尿流,而他的本命蛊被破蛊盅而入的小豆子啃的翅膀掉了一地,一眨眼的功夫,那蛊王便没了踪影。
那小鬼便嚎啕起来,“你还是杀了我吧!没了本命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服么?”莨夏抿一口烫嘴的热茶,强装镇定道,“听说本命蛊与蛊师相连。看来你的本命蛊还不算与你身体相连。”
“你这坏女人。”那小鬼此时算是彻底毛了,他捶胸顿足站了起来,“毁我本命蛊,我要与你拼了!”
说话间,锦灏横刀立马挡在二人面前。那小鬼往前冲了几步,一掉头便往门外跑去。
“带回来。”成墨云低沉道。
锦灏便追了出去。
莨夏唤了一声,“灵胎,回来。”
那小豆子撒娇一般在半空中转了个圈,不情不愿地飞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说它不情不愿,那还得说速度。它去吃人家本命蛊的时候,速度飞快,这会儿就差一步三回头了。
莨夏有点生气地“哼”了一声,那小豆子“滋溜”一声便钻进她怀里。
反正规矩得立,毕竟这么强势的小东西,她不得纵容。行差一步都是要命。
待那小豆子安分了,莨夏才注意到成墨云一直在盯着自己。
“怎么了?”莨夏整理好衣衫问道。
“你可否将那小豆子装到别处?”成墨云眉眼间都是醋意。
莨夏“噗”一声便笑了,“至于么?它又不是个人,再说了,你我婚期已定,患得患失什么?”
“娶你不容易。”成墨云目若星辉闪烁。
莨夏看的动容,忙起身躲开他的眼睛,这般深情给谁看?她嗤之以鼻,心里美得都要滴水了。
“现在还早。不如去街上逛逛吧!”莨夏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觉得这地方实在无聊,还是上街比较有意思。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出了门。洛水,锦灏肯定跟着,莨夏找宝娘要了两套大茶壶穿的短打兴冲冲换上,成墨云脸下面还粘了一圈络腮胡子,看起来沧桑感十足。
为保险起见,莨夏还将他的头发绉乱,看起来活像落魄的乞丐。
莨夏满意了,成墨云看着她眸子发光的小模样伸出手去掐了一把她的小脸,“可还满意?”
本要发火的莨夏被这么一问,猛然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好就行。”成墨云拉住她的手走出屋去。
此时北楼已开始摆凳子准备营业了,见上房两个男人手拉手出来,不觉间就要八卦。
“怎么北楼也开始做爷们儿的生意了?”
“瞧那细皮嫩肉的,是南楼的谁呀?”
“听来了个空凝醉,人美,嗓子好。”
“不会就是他吧?”
那些人在瞧瞧议论,莨夏是听得真真儿的,成墨云偏头看她,似乎也听懂了。
洛水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什么空凝醉,竟能与谪仙一般的这一对璧人相提并论?
这般想着,便回头瞪了那几人一眼,跟出北楼去。
夏日的晋阳格外热闹,再加上这里商业发达,基本上到了家家经商的地步。
从北楼出来,巷口上便有一家卖老豆腐的。莨夏尝过晋阳的早餐是很好吃的,便缠着成墨云要吃一碗老豆腐才走。
晋阳的老豆腐与别处不同。老豆腐便是石膏点的豆腐,滑糯绵软入口即化。与老豆腐相搭配的是被叫做豆腐脑的卤。那卤咸鲜可口,偶尔吃出半颗黄豆,那心情真是美了。
莨夏喝着老豆腐一手握着脸盘大的甜油饼,吃的那么畅快。
洛水也西华这个口味,只不过她喜欢油条。
成墨云贴着假胡子不好总是乱动张嘴,便看着他们俩狼吞虎咽。
风卷残云之后莨夏仍意犹未尽,问锦灏还有哪里有好吃的。
那店家便笑呵呵地告诉她,往西走两条巷子有一家做卷卷的。
她听着这名字,想着或许是向毛巾卷起来那样的也未可知,便兴高采烈地往那处去了。
夏日天黑的晚,这半下午的天还有些热,好在一路向西的路两旁栽了满满一路的合欢树,遮天蔽日。此时合欢花开的正好,香气宜人。
莨夏嗅一口合欢花安心稳重的气息笑道,“晋阳真是个好地方。”
“长安更美。”锦灏在后面叹了一句。
莨夏回头看他,“是吗?长安有什么好?”
“好东西多的就不说了,单单是东西街就够你逛的了。”锦灏无不自豪道。
“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莨夏笑眯眯看着成墨云,“再好也不是自己亲手所造。哪有这里的意味?”
成墨云被莨夏逗笑,假胡子撑的脸皮难受,搞得几人也没看清他究竟是笑没笑。
一路上小摊贩在地上铺一块布放着小巧的玩意儿兜售,有提着篮子卖桃子的,还有装在布袋里卖米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应接不暇。
莨夏生在江南,不识小米的模样,这一看卖米的老妪问道,“老人家,这米可好吃?”
“熬的米汤黄澄澄,米油满锅飘。”老妪道。
“这个可好?”莨夏眸子放光问成墨云。
那人点点头,锦灏便解释,“这就是粟。”
莨夏点点头,一副见过了世面的样子。一抬头就见一老翁也在卖米。
那老翁叫卖,“老汉的米软又黏。”
莨夏纳闷,看这米也是黄澄澄的,颗粒比老妪的还要大不少,便对锦灏道,“买这个。”
“这个是大黄米,黏米。您要买吗?”锦灏小心翼翼的问。
“不一样吗?”莨夏纳闷。
“不一样。”老翁道,“我的米是蒸着吃的,黏米她的是熬米汤的小米。”
莨夏听得似是而非,此时还真应了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索性小手一挥,“都买。买了我要研究研究。”
晋阳真的有太多让她感到好奇的事物。
就这么逛了两条街,还未走到那卖卷卷的地方,锦灏已提了一篓子东西了。
眼看着天色已晚,莨夏便动起了歪脑筋,反正也是着了男装,要不要去南楼逛一逛。
成墨云见莨夏一个劲儿往后瞧便知道她又在打坏主意,趁着天暗人少撕下假胡子对锦灏使了个眼色。
金锦灏当即道,“王妃,属下送您回府。”
莨夏还想耍赖,成墨云直接走了两步拐进小巷跳上早已等候他的马车上。
莨夏这下没办法了,只能由着锦灏和洛水把自己弄回家了。
回家倒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要怎么和老太太交代昨天的事。
想了一路,还真是细思极恐。
她是跟着宝娘被人打晕的,谁打晕了自己?宝娘不会功夫,应该感觉不到有人在跟踪她。那么是谁呢?再着,洛水说她是跟着狐由羡的背影进了那密道的,更把她引到了死门之内遇上枯禅老者。那么洛水看见的狐由羡的背影究竟是不是他本人?
这些问题一直绕在脑子里,莨夏抽丝剥茧。再着,风月楼怎么会遇见娘亲,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被绑了。为什么是她的碧血天蚕蛊被封印以后蛊宗的小鬼才找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着所有的事情不断前进。莨夏有这样的怀疑,洛政究竟是何身份,除了风月楼主,他似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最大的疑惑便是狐由羡。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是梁府的客卿,是随军大夫,还是养了外宅的有钱男人,更是风月楼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个。
这些都是莨夏给他的标签,这样的标签贴在他身上,莨夏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正想着,洛水推了她一把,“小姐,我们到了。”
莨夏扶着她的手下了车,梁老太太就在门口接着,“怎么才回来?”
“额,昨天人太多,我没看清楚。”莨夏红着脸娇羞道。
老太太哈哈一笑,“你这气势都不一样了,还骗我。”
“额。”莨夏小脸一红,上前扶着老太太道,“便走便说。”
老太太这才没有在追问,端听莨夏的。
“小豆子。”莨夏唤了一声。
那九转灵胎“滋溜”一声便飞到莨夏眼前,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豆子吓了一跳,“这是……”
“这便是那绣囊里的小豆子。”莨夏道,“昨日有一奇遇,得了它认我为主。”
老太太一高兴,拍着她的肩膀道,“甚好。这九转灵胎认你也是你的造化。”
“可是……”莨夏又有疑问了。
老太太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凝着她,“可是什么?”
“我想知道狐先生的事。”莨夏问。
老太太奇怪莨夏为何这般问,便道,“狐由羡?他怎么了?”
“他没事。”莨夏不想老太太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便没有说,只道,“许是我想多了。二表哥怎么样了?”
“昨天疼了一夜,听说疼的神智有些不清明了。半夜喊了郎中来,又行了针这才睡了。”老太太道。
“那我去看看表哥。”莨夏着与老太太打商量。
老太太见她生龙活虎,便道,“快去快回。大晚上的你去也不方便。”
莨夏点点头,便岔开路走去后院了。
狐由羡的事她觉得还是问问梁永康比较好,虽然他不一定全知道,多少知道点,毕竟同袍之间相处的还是比旁人时间要长的。
洛水一头雾水,只管跟着莨夏往后院儿走去。
这走到偏院儿,莨夏不免就想去看看姌鸢。
这些日子调养略有起色,莨夏差点又把这个事抛诸脑后了。
偏院儿门没关,莨夏便直接进去了。
只见小院儿里姌鸢他们住的正房灯亮着,莨夏变直接走了过去。
此时天才黑,她也不怕扰了姌鸢睡觉,直接撩开门帘进了进了内室。
“谁呀?”小丫鬟闻声问了一句,不待她走出来莨夏已带着洛水走了进来,满面春风问道,“看看我嫂子。”
这才说着就见姌鸢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那,一看自己来了,忙拿着帕子擦眼泪。手便的账本还摊开着,这样的场面让莨夏看见,心如刀割。
不等莨夏说话,姌鸢便笑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莨夏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把将小丫头揪出内室,“怎么回事?你说。”
洛水拦着姌鸢不让她出来,“鸢儿,小姐的脾气你清楚。”
姌鸢本来心里就委屈,再掺和进来一个莨夏,心里越发的难受了,揪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簌簌落泪。
莨夏将小丫鬟拉出内室,直接拉着她去了门外,再重复一遍,“你说,怎么回事。”
“表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那小丫鬟吃着梁家的,领着梁家的,自然不会由着一个表小姐置喙。
莨夏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家夫人给少夫人气受了。既然如此,你去告诉你家夫人,我的人我带回去,这样可好?”
“表小鸡,您这是为难我啊!”那小丫鬟激灵会来事,说话也有分寸。
莨夏便道,“你伺候的是少夫人,你那一份钱也是少夫人腰包里出的。少夫人养你,你还拐着弯效忠夫人?”
“不是的,表小姐,您误会了。”那小丫鬟激灵道,“少夫人想为孩子打一个可以摇的床。夫人不让,这便有了这一出。”
“账本呢!”莨夏不依不饶。
那小丫鬟支支吾吾半天方道,“账本是少夫人先前便揽下的活儿,后来一直在做。不费什么事,便由着她了。”
“不费事?”莨夏冷冷重复了一句,随之又叹了口气,“你回去吧,让洛水出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这么着,那小丫鬟便回去。不多时洛水出来,就见莨夏站在夜灯下流泪。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姌鸢的状况她多少知道点,也知道莨夏为了她一直在想办法。
老太太的库房都没莨夏翻了个便,连同晋王府她都知会了,需要什么要紧的要便让荒川送过来。
这样也算尽心尽力了。可偏偏在婆媳关系上莨夏不能插手,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梁夫人看中的是门第,是脸面,她打心里是看不上姌鸢的。
莨夏每每见到姌鸢都会自责,还好姌鸢说自己一切都好。
今日终是看到她过得不如意,心里怎会不难过。
或许,莨夏再过几年便会明白人各有命的道理。只是现在她执着于她与姌鸢的情意。姌鸢虽不是什么高门闺秀,却毓质天成,秀外慧中。
嫁到梁家以来与梁永靖举案齐眉,不顾一切为梁家传宗接代。
莨夏讨厌现在的自己,纠结于过往的事之中不能自拔。
洛水默默跟着莨夏出了门,往梁永康那处去。
两人走在没有灯的路上,莨夏哭了一路。
抹了抹眼泪,莨夏敲开梁永康的门。
梁永康的小厮看见莨夏站在门外有些窘迫道,“表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家二少爷。”莨夏从怀里掏出今天用完药粉的空瓶子摇了摇。
洛水被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谎功夫吓得腿都要抖了。这人家小厮若是说他来吧,接过空瓶可怎么办。
正想着,就听那小厮说,“不劳表小姐了,将它交给我吧。”
说着便去接那药瓶。
洛水惊得一身冷汗,玩砸了吧,这可怎么办。
只见莨夏将药瓶往手心里一握,推开小厮便往里面闯去。
“表小姐,您不能进去。”小厮跑上前去就拦。
莨夏脚程快,几步便看见梁永康趴在床上,此时帷幔都放下来了,这就要睡觉了?
梁永康听着小厮喊表小姐,有听那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便撩开一角帷幔露出头来问,“表妹怎么晚上来了?”
“我有话问表哥。”莨夏向来不避讳,说话直来直去。
梁永康尴尬地咳了几声,摆摆手让小厮下去,方道,“怠慢表妹了。我这会儿也不方便……”
“没事,我不影响你。我就在这里问。”莨夏瞅着那帷幔后面若隐若现还有个人,心里有数,便问,“表哥可知道狐先生平日在北楼找得谁?”
“北楼?”梁永康愣了一下。
莨夏便知道了,狐由羡平日是不去北楼的。
那么,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狐由羡一直没出现了。
因为他在露台之上看见了某个人,所以,他从密道旁边的窄楼梯下了楼去了南楼。
那么,引洛水进密道的人又是谁?
莨夏这样的解释在初时还可以说得通。说道密道里却又进入谜团之中。
此时她大概愣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听梁永康道,“狐先生平时找的是梓萱。”
“梓萱?”莨夏第二次听这个名字,上一次听是狐由羡自己说的。不过梁永康马上便否定了,他蹙眉想了想道,“也不知算不算,梓萱似乎从来都不见他,就是他一个劲的找人家。”
莨夏也觉得奇怪,他们上回去也是这样,宝娘搪塞的理由都让狐由羡抓住破绽了,可他还是没有真的去找梓萱。
这就是关键,就是那个梓萱。
莨夏学着昨天晚上一般将气运到眼睛上,果真看见梁永康的帷幔中坐着一人。只是那人并非什么女子,正是狐由羡本人。
莨夏心凉了一半,这是撞了哪门子的邪了?怎么哪里都有狐由羡。他在梁永康这儿,莫非……
莫非他们两个在密谋什么?就像从一开始莨夏就不相信梁永康是真的玩世不恭。他挨打也是在做戏。只是谁在戏里,谁在戏外还不能下定论。
莨夏只当自己没看见狐由羡,对梁永康道,“那表哥先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与洛水道,“我们走。”
二人出了门,那小厮在门口点了一盏灯笼交给洛水,“表小姐出门不带个灯笼,摔倒了怎么是好。”
洛水接过灯笼道了句,“有劳。”
在头前开路,莨夏跟着她便往回走去。
走到偏远的时候,洛水道,“小姐,二表少爷有问题。”
“你都看出来了?”莨夏笑道。
小厮为啥给她们灯笼,不就是怕他们一不小心去而复返吗?
他那么怕这两人去而复返,说明莨夏已经抓到了问题的所在。
既然已经靠近真相,那便不那么着急了,莨夏便悠闲下来。
这才想着要放松放松自己,就发现屋檐上爬了一个人。
与此同时洛水举起灯笼朝那边照了照,“何人?”
“小鬼,你下来。”莨夏不以为然,心里却嘀咕,这是惹上牛皮糖了,粘了一路粘到府里了,究竟是要干啥?
听她这么说,那小鬼便从房檐上笨拙地下来,道,“怎么样?我现在没有本命蛊,有本事你杀了我。”
“你是不惜命了吗?”莨夏问他一句,就见那小鬼撇撇嘴,“我现在是没有蛊王的废人死不死都一样了。”
“傻子。”洛水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死活怎么就一样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小鬼一听瞬间歇斯底里起来,“我现在就和死了一样,什么都没有。”
洛水烦了,头上又是一下,“屁话,你还活着,还能从头开始。”
星辉灿烂,夏日的天很高很亮,洛水举着灯笼教训小鬼的模样就像妈一样。
莨夏双手环抱,看着洛水教训那小鬼,“我告诉你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的不好,我宁愿死了!”那小鬼不依不饶。
“你是有病吧?”洛水烦了,一把将他拍到地上,“好好反省反省吧!”
“我不反省,我没错。”那小鬼倔强地从土里抬起头来,那灰蒙蒙的小脸看起来挫败至极。
“小姐,我们走。这傻子没救了。”洛水气恼上来,迈步就走。
莨夏在后面一甩一甩跟着她,悠闲的很。
不多时,后面传来一声吼,“等等我,我怕黑!”
洛水走得都笑了。这傻玩意儿还真是可爱呢。
这么想着扭头问莨夏,“等他吗?”
“你能把他教好吗?”莨夏问。
“我?”洛水从未想过自己教人。她尚且是个孩子,并没有信心将这孩子教好。
莨夏点点头,径自走回院子里。
洛水待在原地,那小鬼又粘了上来,“我不反省。”
“不反省就去死!”洛水吼了他一句。那小鬼哇地一声便哭了,“你别大晚上的吓唬人!天黑了!”
“黑就黑了。老子从前哪天不是天黑了才出门!”洛水骂将道。
这是她跟了莨夏以后头一回说粗话。
那小鬼被她说的满脸崇拜,“你不怕鬼啊!”
洛水一瞬落寞,她凄然勾唇,转身往院里走去,“我就是很多人心里的鬼。”
对,她是刺客,做的是刀口上舔血且见不得光的事。她的过去就像埋在深渊中的种子,还好她等到了莨夏,等到了种子破土的时刻。
洛水回了院里直接进了屋。这一夜,那小鬼就趴在洛水的房檐上猫了一夜。
直到五更鸡鸣,洛水上房捉他,“你为何粘着我。”
那小鬼被洛水拉下房,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道,“我怕黑。”
“十七八了还怕黑?”洛水蹙眉,一点都不信他。
“我十三岁。”那小鬼甩开洛水的手,“长得着急是我的错吗?”
洛水点点头。
那小鬼便赌气便往院外走,洛水在后面就喊,“走了你就别回来。”
那小鬼一听,屁颠屁颠便退了回来,拍拍洛水的肩膀笑嘻嘻道,“我不走,不走。”
“大早晨的,谁在喧哗?”舒娘站在老太太屋门口,早已收拾的一丝不苟。
洛水不好意思道,“是我扰了老太君睡觉。”
“睡什么觉。早起来了。”
洛水将将认完错就听老太太的声音从门帘后穿出来,随后,莨夏扶着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瞅了瞅那小鬼,老太太便问,“就是你这个小鬼差点要了莨夏的命?”
“是我。”那小鬼心一横,“我就是怕黑,旁的都不怕!”
“是吗?”莨夏冷笑道,“你不怕九转灵胎了吗?”
“我身上没蛊了,还怕它作甚。”那小鬼横道。
洛水听他越来越放肆,一巴掌忽他脑袋上,“闭嘴。”
“我不要脸的?”那小鬼委屈地抬起头来。
“要想跟着我,你就没有脸。”洛水厉声道。
小鬼嘀咕,“没有就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太问道,“既然你要跟着洛水,名字还是得有一个的。”
“彧吟。”那小鬼道。
“你和彧凌什么关系?”洛水不信有那么巧合的事,名字都差不多。
可那小鬼偏偏摇头,一脸懵逼,“不知道。不过彧凌还蛮好听的。”
“彧吟。”莨夏低喃一句。
洛水抬眸看她,见她只是沉思,回头拉扯一把彧吟,“还不见过老太君,见过小姐。”
“见过老太君,见过小姐。”那彧吟双膝跪地乖巧行礼。待二人准他起来,他又自行调转过身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洛水被这么一拜,一脸懵逼,求救地看着莨夏,唇语问她,“怎么办?”
莨夏也没有收过徒,怎么知道规矩。便装作没看见对老太太道,“这孩子还算乖巧。”
老太太瞅了瞅有仇必报的莨夏,对洛水道,“让他起来吧。”
“从今天起,你便跟着洛水了。”老太太不忘敲打他,“你要不辱师门谨言慎行。之前你师从何处,所受谁的点播都不提。你若犯错,便由她处置了。”
“谨遵老太君命,定不辱师命。”彧吟说的一板一眼,莨夏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奇怪。
首先,他说他只有十三岁,可是,看起来明明十七八岁般老成。
再着,他叫彧吟,却与彧凌那个毒宗宗主没有关系,他用的是蛊而非毒,这其中是何缘故?
最后,他师从何处为何蛊术精湛到那种地步。
他又不像在说谎,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莨夏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现在拜了师父,莨夏真担心这是她给洛水找到负担。
她昨夜便知道洛水面黑心软定会考虑她的话,所以在老太太屋里叨扰一晚,诉了一夜的苦。
老太太只道人各有命。是她的,哪怕不是借你的手也会到她手里。不过都是借花献佛,又有什么愧疚的。
莨夏不因此而释然,只觉得与洛水和姌鸢在一起着实不易,姌鸢嫁人是她一手操办,她终究是冲动了。
怎奈开弓没有回头箭,莨夏便在她出嫁后尽力弥补。现在洛水又被彧吟缠上,她不知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