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认为停在富阳弊大于利。
在富阳固然这一小队人能得到休息,甚至很大可能等到方腊的主力,可是接下来必然面对宋军的追赶。
方腊历史上守不住富阳,现在一样守不住——只看军队人心惶惶就知道,到时候接着再跑,那么就是一路逃跑,士气越来越低,而且被人追着屁股跑,完全得不到休整。
离开富阳继续前行,相对来说好处就多了去了。
首先是避开了追兵。其次脱离了方腊的主力,这一小队人马人数少,船小好调头,怎么跑都方便。最后,跑的远点还能休息的好点。
只是向哪里跑呢?他们现在在富春江上,只能顺着河道不可能有别的路,可是必须找个暂时的终点。
秦牧对着地图比较了半天,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只能走方腊的老路。
怎么看都是奔着睦州去。
方腊最终被活捉的地方就在睦州青溪县,秦牧前几日还和方好音说过,方腊一定会选择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跑,没想到方腊还没跑,自己先向那个地方去了。
显然形势比人强,即使自己知道未来大概走向,在目前情况下,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秦牧想过躲起来,可是再想想,这个方法是不行的。
大宋朝还是农业时代,这个时候人员的流动很少,除了做生意的商人,大部分百姓一辈子都在方圆几十里甚至十几里地生活,低头抬头都是乡里乡亲的熟面孔。
如果这一小队人聚在一起,躲在江边的村镇,显然是藏不住的,到时候宋军追上来全包圆了。
分散开更不行。百姓有墙头草的属性,宋军来了,谁敢隐瞒外乡人?还不是被抓起来交出去。
如果是自己和贾红线两个人还好说,甚至加上方好音也没问题。秦牧身上有贺铸送的折子,靠这个宋军不会为难他们。但是带上这一群方腊的士兵肯定不行。
秦牧扫了扫船上,算上石宝有三十七人。
这么多人,都是性命,秦牧也不忍心丢下不管。
如果他们仨跑了,剩下的人肯定是个死。
那就走吧,奔睦州。
秦牧真为方腊感到悲哀。
看看地图,方腊的打下的地盘是歙州,衢州,杭州,把这几个州连接起来做一个圆,睦州几乎就是圆心。
等于说方腊造反就是东一下西一下,根本就没离开老窝多远。
这怎么可能成功呢。历史上想做皇帝的,哪一个不是一条线的打上去。
不论南统北还是北统南,都不可能在老窝附近打打杀杀就完了。
当然也可以说是方腊实力不够,他想从杭州一路向北,可是在秀州就被堵住了。
秦牧一行没有再停留,第二天来到了睦州城。
此城还在方腊手里,石宝是方腊军中著名将领,城内守将认识,所以让一行人进了城。
方好音虽然是方腊的亲闺女,但是方腊军中多有不识的。
方腊不让方好音经常的露面,只是以明教圣女的名义大肆宣传。圣女的标志是左臂有圆形,右臂有月牙形胎记,这也是方好音天生奇特之处。
进了城,秦牧觉得还是没个头绪。现在离杭州越来越远,自己该怎么回去?或者不考虑那么远,就考虑眼前,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好音和贾红线都一左一右依偎在秦牧身上,好奇的盯着秦牧的手机。
俩人自然对手机都很熟悉,可是她们都不知道手机还能看地图。而且这份地图如此的详细,简直好像全天下真的都装在了里面。
不止如此,还能放大缩小,秦牧随手一划地图就大了,原来看不清的小地方变得充满屏幕,看的清清楚楚,再一划又更大。
方好音大是后悔,相比*来说,这个手机才是真正的神器。有了这个手机,天下都看的如此明白,爹爹未必不能靠此打出一份江山。
秦牧不知道方好音脑袋里面的想法,贾红线却一下就看明白了。
她撇嘴嘲笑道:“妹妹,可是后悔没要这个手机了?别怪姐姐多嘴,你真觉得方腊有了这份地图就能坐天下?”
贾红线后来缠着秦牧问明白了那夜她不在时候俩人说的话,知道表哥早就指出方腊是死路一条。
如今一切都明摆着,表哥说的一点也没错。方腊输了一场,就全完了,只能跑。
“妹妹,别做梦了,听表哥的话,你要再胡乱的折腾,别怪姐姐翻脸。”
说着她扬扬自己的手机。这里可是有明教圣女的裸照,不怕她不听话。
“圣女。”
门外传来石宝的声音。
“进来。”方好音让石宝进来。
石宝带来消息,方腊带着人马也撤回到了睦州,如今已经进城了。
“爹爹还有多少兵马?”
“还有……一万多吧。”石宝偷偷看了看方好音的脸色。
方好音很是着急,立刻说道:“带我去见爹爹。”
她跟着石宝离开,屋里只剩下秦牧和贾红线。这时候他们已经休整了两天,总算是从疲惫中恢复了一些。
方腊几乎前后脚的跟来,看起来情况非常的不妙。
几十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多,看石宝吞吞吐吐的样子,没准还不是实话,以秦牧的估计,真正能战的不过几千了。
历史上说方腊是在睦州青溪县帮源洞被擒,抓他的是大将韩世忠。
这时候韩世忠还不是大将,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兵头,估计是类似后世班排长。史书说方腊藏在青溪县帮源洞里,宋军找不到地方,韩世忠一个人在山里转悠,找到一个女人,那女人泄露了方腊的藏身地,韩世忠孤身一人就把方腊抓住了。
秦牧之前看这段历史时候,随便扫了一眼,只是了解一下史实。可是现在他身在局中,觉得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史书说方腊藏身的地方山高林密,洞中藏兵二十万。
现在秦牧到了睦州,才发现这里是丘陵地带,目之所及根本就没有什么高山,反倒全是水,千岛湖就是在这附近。大宋到后世有一千多年,水系和后世很多地方不同,现在的河流多了许多。
这里大小河流密布,把陆地分割的支离破碎,难怪宋军找不到方腊,谁知道他藏在哪一个岛上。
而且任何一个洞也藏不住二十万人,就是两千人都藏不下。
否则韩世忠怎么能带着几个人就把方腊捉住了?方腊手下又不是木头人。
韩世忠是宋朝名将,修史的人自然多有美化夸张。
秦牧研究着地图,不断设计各种方案,为以后做准备,这时候方好音来请他去见方腊。
见到方腊,秦牧发现昔日的圣公已经再没了当时的霸气。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几岁,双手藏在袖子里,袖口不断的摆动。
这是帕金森了吗?
方肥也没了笑容,垂头丧气的坐在桌子边上。
方腊势大时候,仿佛天下马上就要姓方了,方肥这个丞相自然顾盼生辉,可是一旦事败,哪怕还没到了绝境,方肥也早早崩溃了。
真以为他是兴周八百载的姜子牙,旺汉四百年的张子房吗?
他不过是方腊乡里,沾亲的本家,本行就是私塾先生,不过多读过几本书而已。
方腊顺势时候,他可以指点江山,一旦败了,连激扬文字都做不到,只有后悔自己脑袋当时是不是被驴踢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反倒跟方腊造反。
方七佛面无表情,背着*端正的坐着。
他是战场上打生打死过来的,对生死没什么畏惧,所以反倒是这仨人里面最坦然的一个。
几十万大军,说出去气势,可方七佛知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败成这个样子他一点不惊讶。
不过当时江南百姓被花石纲压榨的活不下去,不造反也不行,而且一路方腊的大军攻城拔寨,宋军比方腊也强不了哪里去,这让方七佛有了一个错觉:朝廷不过如此。
直到秀州城下见识了朝廷真正的军队,他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伙人,差远了。
虽然朝廷跟大辽打起来,逢仗必输,可是打自己完全不用费力气。就算自己再多一百支*这样的神器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看了一眼秦牧,难怪这个人毫不在意,说给就给了自己,然后一路就跑了。原来他早就知道结果。
方七佛自然知道秦牧对方腊的判断,眼见一切都如对方所言,心里不由得佩服。
这人莫不是诸葛转世?
秦牧坐了一会,眼见方腊也不说话,只好开口道:“圣公,接下来还得你拿主意。”
宋军马上就追过来了,干坐着可不行。你要送死自己送死,我要先走了。
“姐夫,你给爹爹出个主意吧。”方好音扯着秦牧的衣袖求道:“我们听你的。”
听我的?我也没主意。
秦牧是做了几个计划,可是每个计划都不包括方腊。
他自己可以跑,但是带着方腊肯定跑不了。
方腊就好像一块烂肉,宋军是无处不在的苍蝇,只要闻到味,立刻就会扑上来。
跟方腊在一起只能是送死。
可是这话不能当着方好音面说。
怎么办?
“圣公,如果按我说,还是有一条路。”秦牧最终还是可怜方好音,给方腊指出了一条活路。
“姐夫,你快说。”方好音眼睛亮了。不只是她,方腊方肥眼睛都亮了,连方七佛面上都有了一丝变化。
“眼下招安是不可能的了,留在睦州只有等死,所以必须走。”
“去哪里?”能走方腊早走了,可是天下虽大他没有地方待啊!
“海外。从睦州出发,走兰溪,过婺州,再走永康溪,到处州这里,可以选择去温州出海向东南,也可以继续向南去福州泉州,然后再向东南。”
这条逃亡路线是秦牧能设计的唯一路线了。
大宋朝肯定没有方腊存身的地方,只能出海。
宋朝的精兵都在西北西南,东南一直缺兵少将,包括江南都没多少官军,否则方腊怎么能起事的如此容易。
现在趁着大宋能调动的精锐都牵制在以睦州为中心的这一小片地区,顺着河水向南跑,运气好总能逃出包围圈。
如果运气差,那死了也活该。
跑出包围圈之后,也就是过了婺州之后,宋朝就没什么兵将了,即使有也都守在大城市,以方腊现在手下的力量,足以在更南的方向横行。
一直打出了海,算是能保住一条性命。
方腊听了秦牧的话开始犹豫起来。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人人手里一份世界地图,想看哪看哪。
方腊对世界的理解,就是睦州周边到杭州,然后杭州苏州扬州一线,沿着河水向北打到汴梁就坐了天下了。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到温州福州泉州。
民间哪有地图呢?这可真是军国重器。
不说方腊,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如果不用手机导航,没有地图,从睦州——后世淳安县,到温州,有几个人知道怎么走的吗?还不用腿,就开车去。
方腊眼光根本就没在全中国,自然也想不到那么远。
秦牧给他指出了一个方向,婺州他是知道的,打下来了,不过现在也丢了,但是再远的处州,就不是方腊能有印象的了。
至于温州福州泉州,方腊更是没想过。
而且到了那地方,还要出海,海外有什么?都是水啊。
秦牧这些日子一直看地图,方好音跟着也懂得了不少。
她知道秦牧指出来的这条路是唯一的生路,向别的地方走都不行。
从睦州向北就是奔京城,自然不行,向西是荆湖路,一直走会走到西军重地,这不是找死吗,东边是杭州,朝廷大军正追过来,只有南边还有一线希望。
“爹爹,姐夫说的对,就这样办吧。”
“容我再想想。”方腊挥手让众人退下。
他请秦牧来就是想要问问以后的打算,听听秦牧的建议。
秦牧很懂事的不提眼前局面,只是给他指出了一条路,而且看起来可行。
只是方腊并没有真正的看过这个世界,他的世界就是眼前这一块。
历史上方腊到死都是在这一小圈转悠,唯一一次进京城开眼界,还是以俘虏的身份。
离开熟悉的家乡,跑到海外,这已经超出了方腊的想象,他实在是很难下决心。
走还是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