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后,卫长嬴与两个弟媳一起处置完此日家事,就让人取了家生子的名册来看,又叫了明沛堂如今的总管沈烟来听命。
知道是给沈舒燮挑人,苏鱼荫和霍清泠都十分关心,一起凑上来帮着掌眼。
最后妯娌三个问过沈烟的建议,决定让从前伺候过卫长嬴的大使女朱衣的婶母牛氏来做沈舒燮身边的管事姑姑,又选了几个懂事细心的家生子为大使女。
这件事情既定,就交给沈烟去传命。
三人照例命人取了茶水点心上来说会子话,昨日说了家中几人的婚姻之事,今日卫长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苏鱼荫呷了口茶水放下,就似笑非笑的道:“三嫂你知道么?昨儿个咱们不是才议了几句二哥续弦的事情?还以为咱们做弟媳的这会子就替二哥想到了子嗣上头,怕二哥知道后不喜呢!却不想有的人竟连人选都替二哥物色好了!”
闻言卫长嬴和霍清泠脸色都是一变:“怎么族里又有人不安分了?他们选了谁?”
霍清泠轻蹙眉头,道:“二哥可不是糊涂的人!这些人也知道,这样都还要给二哥物色……”
“是我没说清楚,倒不是续弦。”苏鱼荫忙道,“而是……侍妾。”
霍清泠不解道:“这就更没道理了,难为咱们本宗寻不着几个能侍奉二哥的人了?还用得着他们来操这样的心?”
“想必那些侍妾有什么缘故让他们笃定能够打动了二哥的心吧?”卫长嬴哼了一声,道。
苏鱼荫道:“可不是?我听说那几个侍妾,旁的长处也没有,就是家里兄弟、侄甥多。”
“宜男?”卫长嬴一蹙眉,“他们还真是用心良苦。”
端木燕语杀子之事虽然被掩盖了过去,但沈敛实对大变之后唯一留下来的骨血沈舒颜的冷淡可不是什么秘密。加上他对沈舒光和沈舒燮两个侄子由衷的疼爱,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重男轻女来。
何况侍妾又不是发妻,地位低微,沈敛实即使纳了,沈藏锋这些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二哥可不是会受后院左右的人,这些人费尽心思寻来宜男的女子打算给二哥做侍妾,难道真的只想做好事么?”思索片刻,卫长嬴十分疑惑。
沈敛实是重男轻女,盼子心切的他也真的未必会拒绝族人送的宜男侍妾,问题是,他就是收了这些人、而且这些人也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呢?
他又不是沈藏晖,对妻子言听计从的。
早先端木燕语在时,以发妻的身份,慢说让沈敛实听他的了,一个不小心还要被他打。就是生了沈敛实视若珍宝的庶子沈抒熠的那个侍妾,沈敛实过后也没再理会过……这种脾气的沈敛实,老实说从后院下手对付他,卫长嬴觉得完全就不是办法——因为沈敛实压根就没把后院的女子放在眼里!
苏鱼荫淡淡一笑,道:“咱们本宗原本枝繁叶茂,但经过去年的劫难,如今人丁凋敝。据说族中好几位长辈很为咱们担心,觉得出孝之后,应该劝说咱们这些做正妻的大度些,主动给夫君广纳侍妾,绵延子嗣才是。”
这话让卫长嬴与霍清泠脸色都沉了下来!
“咱们两个也就算了,但三嫂膝下已有二子……”霍清泠皱眉道,“难道他们还想这么劝说三嫂?”
“我听人讲,族里人说,咱们父亲膝下可是有六子二女的,说什么三嫂如今既是当家主母,也该学一学母亲的气度与胸襟!”苏鱼荫看了眼卫长嬴,道,“三嫂可别以为我这话是在挑拨离间——我知道以三哥与三嫂的情份也不会理会这样的话,但,就怕族里那起子不怀好意的东西,会说三哥不纳妾是怕了三嫂!”
卫长嬴阴沉着脸道:“我晓得。”
顿了一顿,她道,“侍妾不过是小道,咱们就算收了下来,难为她们还能翻了天去?不过是打着叫咱们分心的主意罢了!只不过这些人却也太小觑咱们了,这要是在帝都沦陷前,咱们眼目还都在后院里,兴许会为此烦恼一些。如今见识过了那样的变故,这点儿小事……算得了什么?还想拿捏咱们?”
苏鱼荫与霍清泠对望一眼:“三嫂的意思是?”
“跟上次他们送给四弟的人一样,赏给军中将士好了。”卫长嬴淡淡的道,“有人要给咱们省银子,何必同他们客气?”
“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太过嫉妒?”霍清泠沉吟片刻,道。
卫长嬴摇头道:“这不是嫉妒不嫉妒的问题,这是他们的试探之举!咱们若是服了软,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事情纠缠上来呢!必要叫他们知道咱们半点儿都不会退步,实在有人要退步,那也必须是他们退!”
“这起子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偏偏是同族,眼下又只小打小闹的,瞧着就烦。”苏鱼荫拢了把鬓发,皱眉道。
她之前跟丈夫沈藏机先到这西凉,一开始的时候,就像卫长嬴头一次来西凉时一样,因为沈宣夫妇还有沈宙都在帝都好好儿的,族里人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不管什么地方都让着几分。
那时候苏鱼荫唯一的遗憾就是西凉果然苦寒,远不如帝都繁华,但没有公婆及妯娌需要敷衍,夫妇两个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结果后来帝都一被围,这些人就开始变脸了。
再后来沈宣等三位长辈没了——族里就彻底不掩饰对阀主之位的觊觎了!
这猝然而来的转变,让自幼娇生惯养的苏鱼荫好些日子才回过了神!
年轻的五房夫妇在这次变故中吃足了苦头,所以苏鱼荫嘴上不说,心里对沈氏这些族人恨之入骨。
她的心情卫长嬴和霍清泠都能理解,都安慰她:“且等着罢,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如此下去的。再说如今做主的还不是咱们?”
这日卫长嬴回到自己屋子里,立刻命人传了黄氏来见。
黄氏听完族里有人已经给沈敛实备好了宜男侍妾人选后,有点惊讶:“夫人都还没听说,五夫人怎么先知道了?”
“她之前在族里吃了不少暗亏,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对有些人盯得比较紧吧。”卫长嬴蹙着眉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怕没这样简单,姑姑您想当年族老们给四弟送人的那一次,他们都吃了一个亏了,这次怎么还不学着点?区区几个侍妾,能成什么事?”
黄氏想了想,道:“夫人说的是,何况即使五夫人盯得紧,如今咱们都还没出孝,那些人也不该让这样的消息走漏。怕是故意让五夫人知道的。”
“那么他们想做什么呢?”卫长嬴揉了揉眉心,道,“难道以为传出这样的消息来,就会让我们也跟他们一样替二哥这会就物色起人来?”
“如今后头有三位夫人齐心协力,前头老爷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力的谋划大业。”黄氏轻声道,“但若三位夫人中去了两位,或者说有了其他事儿分心,那就是他们的机会了。”
卫长嬴沉吟道:“姑姑是说,这消息其实是催促五弟妹、六弟妹在出孝之后尽怀上身子?”
“婢子说句实话,其实就算族里不放这样的消息出来,五夫人、六夫人跟前的人想来也会这样劝说的。到底两位夫人过门也有几年了,却一直膝下空虚,当然这跟守孝有关。但明年出了孝之后,五夫人和六夫人哪能不抓紧?”黄氏道,“届时两位夫人有了身孕,您作为嫂子肯定要放她们回去歇着,免得累到。”
卫长嬴脸色凝重起来:“两位弟妹若是怀了身孕,非但不能再帮我打理家事,而且……我还要把她们照看好了!”
“可不是吗?”黄氏道,“大夫人与二夫人都没有了,您如今就是长嫂!五夫人和六夫人一有身孕,您得处处给她们考虑好了,护她们周全。这十月怀胎,您得从头操心到尾——尤其得防着小人作祟谋害了两位夫人肚子里的骨血!哦,这中间,四姑小姐出阁、二老爷续弦、大小姐和大公子的终身大事……还得您来操心!还有如今养在六夫人跟前的四小姐,您也要带回来自己抚养……”
顿了顿,她又道,“最紧要的是——夫人您跟老爷何尝不是正当年岁?万一夫人您也再有身孕……那……”
“……”卫长嬴脸色铁青良久,才低声道,“姑姑那里一定有暂时让人不要子嗣的药……横竖我们已经有了光儿跟燮儿,这几年……就先这样罢。”
黄氏轻声道:“夫人您还年轻,既已经有了两位公子,子嗣上倒不必很急,晚两年再添小公子或小小姐也没什么。婢子所虑的,却是五夫人与六夫人若不能一举得男,接下来要是还想再生,夫人岂不是一直都要操这个心下去?如此,万一族里闹起大事来,这后院里就夫人一个,怕是会忙不过来啊!”
这生男生女的事情谁也作不得准——卫长嬴皱眉道:“姑姑的意思是?”
“一出孝就给二老爷续弦。”黄氏斩钉截铁的道,“不求继二夫人何等聪慧,只要够贤惠,能照着寻常继母待四小姐、更能帮夫人您照料好五夫人、六夫人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