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璇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非常狭小而简陋的病房里。昏暗的灯光让她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病房的环境。
床边坐着的吴昊安,正在静静的看着她。
“你醒了?”
吴昊安温柔的嗓音让芷璇觉得很安心,丝毫没有过去独自一个人醒来的恐慌。
芷璇费力的想坐起身,却瞥见手上的点滴。“我为什么会在这?”
“小璇,你刚才晕倒了,我帮你做了血检,报告刚刚出来了。我们证实你得了疟疾。”
芷璇一脸疑惑,后又忽然明白了什么。
“疟疾?是你手记里说过的病?那……我会死,对吗?可我最近只是觉得有些头痛而已。”
“小璇。”吴昊安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的说:“这确实是一种非洲高发的传染病,是经按蚊叮咬或输入带疟原虫者的血液而感染疟原虫所引起的。这个病有一定的潜伏期。小璇,接下来你要经历的是全身发冷、发热、多汗,交替多次发作。过去的死亡率确实非常高,不过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在我手上,没有死过一个疟疾的病患,你就更不会。”
芷璇面无表情的听完吴昊安的叙述,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在救人这方面,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
“小璇,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你不怕被传染吗?你刚才说这是传染病。”
吴昊安心里不禁一暖,又苦涩的笑道:“我怕什么传染?就算被传染也可以治好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担心你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就算刚才你真的被隔离,真的死在医疗中心,我也不会担心你。”
听着芷璇的口不由心,吴昊安又笑了笑:“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在房间里睡觉,还要跑去医疗中心外?”
“我……我只是好奇。好奇发生了什么。”
“小璇,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有闲情逸致去满足你的好奇心么?你还会对事物好奇么?”
“吴昊安,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好奇了?我担心又怎么样?不担心又怎么样?正如王画丹所说,我根本就是个冷漠的人,她现在一定觉得我得了这个病是我自找的了?”
“小璇,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热情!”
芷璇不再与吴昊安做口舌之争,负气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而这场“疟疾”竟纠缠了芷璇一个月之久。
芷璇四肢冰凉,寒意刺骨的感觉从背部蔓延到全身。她知道她又发病了。这些日子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时不时的忽冷忽热,她用被子紧紧的包裹住自己,可这种刺骨的寒冷依旧让她全身发抖,颜面苍白,皮肤冒起鸡皮疙瘩。
外面的烈日炎炎与病房里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反差,芷璇蜷缩在病床的一角,除了冷感她无法思考。
吴昊安巡房几次见状,都很是心痛。因为除了叫芷璇忍耐,他没有任何办法,只有时间与药物的配合才能彻底把芷璇的病刨地除根。
“小璇,我叫人多拿点被子过来……”
吴昊安刚想离开却被芷璇抓住了他温暖的手臂。芷璇颤抖的说:“不,不要走。我好冷……”
“好,我不走。”
吴昊安坐在床边,让芷璇裹着被子靠在自己身前,他从身后环住芷璇,芷璇觉得这突来的暖和远比几床被子来得更温暖。
“我好冷……抱,抱紧我……”
除了本能的需求,芷璇无法在考虑除了基本生存条件以外的事。可这句话却像是一把烈火,险些烧坏吴昊安的内心。他把芷璇抱得更紧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芷璇慢慢觉得好了些,虽然没有了刺骨的寒意,但依旧觉得冷。那原本被抽离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晰,可身后的拥抱却也不想挣脱。
这个怀抱真的是久违了,这种温暖实在时隔太久了。再次感受到,却激起回忆的千层浪。
芷璇平静的问:“昊安,我会死吗?”
“不会。你现在病发的间隙已经很长,再治疗几天就会好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昊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像是见到了一副平静而温馨的画卷,一个翩翩少年坐在教室的窗边,窗外撒进斑驳的阳光,桌面上的书被风吹得翻动了几页。我至今还能想起你我对视的第一眼……”
吴昊安的手不自觉得又紧了紧,芷璇也顺势往他的怀里又靠了靠。
吴昊安吻了吻芷璇的发丝,柔声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D大的后门,那时的你漂亮得不像话……”
芷璇勉强的笑了一下说:“后来,我没有想到这个翩翩少年会成为我的男朋友。昊安,遇到你之后我一度觉得我距离我的理想更近了。我一直都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简单而温暖的家。那时我觉得我快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一个你,这种感觉很荣幸……”
吴昊安淡淡的叹了口气道:“小璇,那何尝不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如今我正在为我的过错买单。”
芷璇却不理吴昊安的忏悔,继续自顾自道:“我一直以为,你从伦敦回来,便会成为一个真正妙手仁心,心系大爱的医生,我是多么以你为荣,多么期待你凯旋而归和我一起白头偕老。原来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这么远。我太不了解你了,因为我不了解你的过去,才会对你有当时的幻想。你知道每次我发冷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伦敦那冰冷的夜,刺骨的疼痛。你既然表现得那么爱我,为什么当时连个回头的机会都不给我?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有多绝望?你知道我被冰冷的刀子刺倒在血泊之中多希望你能回头来救我……我当时一直在问我自己,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郑蔓?昊安,为什么你要这样伤害我?你甚至在医院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面对芷璇主动提及过去的“错事”,吴昊安哑口无言又追悔莫及。芷璇没有愤怒的语气,更显苍凉。这些话语把吴昊安所有后悔的思绪击落一地后粉碎。他沉默片刻后道:“当时我太幼稚,我有太多事情想不通。小璇,我做了人生中最错的事,事到如今都无法弥补你的伤痛。我……”
芷璇打断了吴昊安的话,平静的说:“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来忘记你,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直到我再次遇到于朗恒,把我从伦敦的血泊中救出来的人。他告诉我,我和他同病相怜,他花了很多时间来忘记他的前度,我也花光了力气来忘记你。他告诉我,做人要振作,做事要执着,他用行动来证明我应该迈开步伐展望明天,而不是拘泥过去。他告诉我,他爱上了我,无论我心里是不是还爱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他都不介意。昊安,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可你没有,我便一步一步的掉入了他的谎言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吴昊安颤抖的声音盘旋在狭小的空间。
“他一步一步打开我的心房,走进我的内心,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他迷惑得晕头转向,而一个到了适婚适育年龄的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对我的好,他为我做的一切,让我相信了他爱我的谎言,我们结婚了。婚后他对我无微不至,五年间冰封的心似乎又迎来了春天,也许是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你,所以我觉得亏欠他,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对他不公平,我把我的股份无条件的赠与他,以表我的决心与忠诚。渐渐的,我爱上了他。你知道吗?这里……”芷璇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这里,有过除了你以外的人,我爱过别人……”
“不要再说了,小璇……不要再说了,你要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可好景不长,我不知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于朗恒给我的一切都是包着糖衣的冷箭,一箭又一箭。他们于家原来是我们家族的宿敌,于朗恒的小姑于慧其实一心想我死,这一切只是一场利用感情的骗局。我还天真的相信于朗恒对我或许是真心的,直到我看见了他和秋琬……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吴昊安伸手拂去芷璇眼角的泪,发现芷璇已经在他怀中累得闭起了眼睛,慢慢睡着了。
“小璇……都过去了,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就好。”
不久,芷璇在经历畏寒阶段后体温迅速上升,面色发红,辗转不安,气促头痛后恢复平静。
之后的一段日子,芷璇发病的几率越来越少,直到验血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后,她离开了医疗中心,回到了被消毒后原本的房间。
当晚,为了庆祝医疗中心死亡率的下降,所有医护人员在住所的大院子里开起了篝火晚会。
芷璇在小沈的建议下负责烧烤的工作。毕竟她不能毫无建树,仗着吴昊安的关系在这里白吃白喝。
这里的医护人员各个都是有“技能”的,例如小沈的舞技,王画丹护士的手风琴,李医生的腹语,芷璇在尼日尔第一次被逗得捧腹大笑。芷璇刚开始还担心不能融入大家,可正如小沈说得,看不惯芷璇的就只有王画丹护士一个。别人基本都把芷璇当成“嫂子”看待,很是热情。芷璇发现这里的人各个都是大情大兴之人,各个都表现出“把酒当歌,人生几何”的状态。芷璇在这氛围中也免不了小酌了好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