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璇赶到医院的时候,舅舅还是昏迷不醒。她从医生那里了解到舅舅由于血管阻塞,即使醒过来也会中风。芷璇忍不住质问严毅枫,舅舅昏迷的原因,他却一直低头不语。
最后不得不从财务总监徐总监的口中得知,严毅枫因为一个大意,在财务报告上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导致整个域堃财务部全体员工熬夜核对财务报告,这让舅舅觉得恨铁不成钢。
而严毅枫还和舅舅争吵了起来,争吵的内容无非就是他不适合从商,求早日被开除等。可在舅舅眼中这是他毫无悔过与上进心的表现。
芷璇不知道严毅枫说了什么,把舅舅刺激成这样,显然她错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严家大战。
芷璇为坐在医院走廊里发呆的严毅枫倒了杯水。“哥……”
严毅枫接过水杯,看了一眼芷璇道:“真讽刺,我这么个不孝子,你竟然还叫我哥。你看我把爸气成什么样了?”
芷璇坐在严毅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喜欢做生意。你的理想舅舅他不能理解,可我能理解。能告诉我你和舅舅说了什么吗?”
“芷璇……”严毅枫无助的把头靠在芷璇的肩膀,他看上去很憔悴,是累坏了,也吓坏了。
从小到大,他总会把肩膀借给段芷璇,可芷璇从不知道他也会像如今这般需要一个安慰。
他有气无力的说:“你猜我口不择言到什么地步了?我刺痛了爸爸的软肋。”
“你提到了舅妈?”
严毅枫抬起头,自责的点了点:“我质问爸,为什么我犯错要整个部门陪我受罚?我觉得他的处事方式太强硬。我和他提出辞职或者被辞退,他却告诉我如果我有离职的念头,就让财务部全体离职。我说他那是连坐法。我骂他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当年一意孤行害死外公一家!他的□□只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他,我妈是这样,最后我也会这样!说完气话,爸便当着我的面倒了下去。”
严毅枫苍白的脸色让芷璇很担心:“舅舅会原谅你的。”
“如果爸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不会原谅我自己。”
芷璇刚想说什么,只见秋琬四处张望,最后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秋琬?你怎么来了?”芷璇惊讶。
“严伯伯没事吧?毅枫,你还好吧?”
芷璇恍然自己这些日子好像错过了什么,如果她没猜错。严毅枫这家伙竟然追到了秋琬?!
严毅枫起身,完全没有了刚才萎靡的样子:“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了么。”
秋琬皱了皱眉:“我也是担心你……”
芷璇再次恍然!“你们……什么时候也向我交代交代?”
秋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芷璇推了推严毅枫,在他耳边轻声又道:“据说秋琬是欧芯橙的阿姨,你和欧芯橙是同辈,你这叫姨甥恋,属于变态乱伦的范畴!”
严毅枫终于摆出原有的姿态,狠狠的向着芷璇的额头,赏了她一个“栗子”。
两天过去了,舅舅依然没醒,大家都怕他会这么睡过去,只能干着急。
此时走进病房的女子,身材高挑,秀丽端庄。如果到了她这个年纪还有这番身材与容貌,那也真是无憾了。
芷璇正在惊叹女子的美貌却又觉得她很眼熟。
严毅枫却在一边傻了眼,轻声叫了一声:“妈……你真的来了?”
没错,这个就是芷璇的舅母,当年红极一时的名模——尹怡薇。
“芷璇都长这么大了?不认识我了吗?当年你还是个小不点,放假和毅枫一起来我的橙林摘橙子。”
“舅妈……”
尹怡薇温婉的感叹:“长得真像你妈妈。毅枫,你爸爸怎么样了?”
“一直都没醒,医生说如果再醒不过来,恐怕……”
尹怡薇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你们也累了,我想和你爸爸单独聊聊。”
芷璇与毅枫识相的离开病房,芷璇默默道:“你不是说舅妈很恨舅舅吗?如果如你所说,舅舅真的害死了舅妈的家人……换做我,我一定不会原谅。”
严毅枫的表情有些沉重:“这只是我的揣测,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关于她家与爸的纠葛,我只是小时候好奇查了当年的报纸。那时,我觉得妈是恨爸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爸无论做什么她都能无动于衷呢?”
“如果不是爱又哪里会恨?”芷璇冲着严毅枫淡淡的笑了笑:“舅舅一定会醒的。你要相信!时间不早了,我上班去了。”
当然,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舅舅在第二天醒了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舅妈。严毅枫的过失竟然变成了促使他们家庭团员的催化剂。可舅舅中风了,舅妈却一直都在照顾他。舅妈更表示等舅舅好点要与舅舅一起去澳洲生活。
芷璇并不知道舅妈是如何原谅舅舅的,如果舅舅以前真的做了这么过分的事,那舅妈的大度让芷璇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芷璇收到吴昊安的邀约,决定试着用舅妈的大度来面对。可她却忘了,舅妈的大度是用时间换回来的。
两人面对面的坐在咖啡厅良久,相对无言。
芷璇听着咖啡厅轻柔的音乐却觉得有些烦躁。
她率先问:“吴医生,你找我出来到底要干什么?我很忙的。难道吴医生很空么?现在医患矛盾严峻,看病的人也甚多,你不该留在医院做你的主任么?”
吴昊安唇角扯了一丝笑容:“你还是来了不是吗?”
“我是好奇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死鸭子嘴硬是芷璇的一大缺点。
“小璇,我想让你了解了解我的过去。”昊安眼底的阴霾变得很浓重。
芷璇自嘲:“是啊……我还真的不了解,我又怎么会了解你呢?了解你的人从来都不应该是我啊。”
“小璇,听我说。你过去不是一直问我,我在认识你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是哪所高中毕业的?”他欲言又止了一下,又道:“是台湾的少教所。”
芷璇被吴昊安的话震惊到了,一时说不上话。
他却无比平静的抿了口桌上的茶:“我的过去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贫贱让我不能自处。你难以想象在少教所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那里就是个小社会,充满强权,谁又会真心改过?围墙内充斥的是人性最根本的罪恶。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是因为我自卑……我想,没有人会把自己最不光彩的过去展现在人前吧。”
芷璇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却有着莫名的涌动。她不得不承认,过去她一直好奇他的一切,他总是神秘得让她想要一探究竟,可原来真相竟夹杂着血淋林的教训。
吴昊安顿了顿,继续道:“小璇,我从小被父母由A城带到台湾投靠奶奶。谁知我爸依然不思进取,赌博输光了所有。我永远忘不了,那晚他拿着奶奶存折里最后的钱,一走了之。而我妈早在我爸不断赌博的过程中和别的男人私奔了。而最终台北之大,我的世界只剩下我和我奶奶。”
昊安说到此处放在台面上交叠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
“当时奶奶身体还算硬朗,替有钱人家做饭,勉强可以供我读书。当时的贫困已经让我彻底习惯卑贱。直到我爸在一年后发了疯似的回家跪在奶奶面前,求奶奶把房子卖了帮他还清债务,奶奶终于一气之下中了风。我爸卖了房子,把奶奶送进疗养院,而我则走进了孤儿院。”
芷璇看着他再度停下,喝了口水,终于忍不住问:“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吴昊安却不予理会,继续道:“终于……终于奶奶熬不住了,那年我14岁,入殓那天,我爸始终没有出现。在那之后,我便开始自暴自弃。我没有亲人了,却结识了一个好朋友。当时的岁月也许是我14年来真正会开怀大笑的日子,我们一起打架,一起做生意,一起学会喝酒,抽烟。我们成为了台北的小混混,当时竟然觉得没有了亲情的牵绊,兄弟朋友也可以一辈子。台北的那些年完全颠覆我的人生。之后,我们无法无天了。”
他笑得很勉强,那是芷璇第一次在吴昊安的脸上看到这样生硬的表情。
“那一次,我好朋友的女友被人欺负,我便逞着英雄和一群狐朋狗友叫嚣着要幼稚的报仇。那晚,我朋友一把火烧了所谓仇人的家。我朋友和我不一样,他有个重病的母亲要照顾,而我无亲无故拦下所有,进了少教所。我任人欺凌,原因只是我没有后台,没有人可以帮我打点。在那里我终于知道物质的重要性,要不是钱,我不会沦落至此的。”
芷璇眼中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的滑落。昊安伸手帮她轻轻拭去。
“两年后,我刑满了,可出来以后我竟然无处容身,所有一切物是人非。但我万万没想到出来后的第二天,我爸竟然在收容所找到了我,说他在A城开了个棋牌室,来接我去A城过好日子。我虽恨他,但为世所迫,别无选择。”
“不要说了!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只是用过去做现在的借口。”芷璇抹着泪,起身想走,却被昊安拉着又坐下。
“回到A城,我爸拼命的补偿我,棋牌室赚来的钱,花了很多,来帮我洗底,供我上学,我便拼了命的学习,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过以前的日子。可我到现在都没有打心底原谅我爸。芷璇,我本以为我往上爬就能过我想要的生活,摆脱贫贱,但原来我错了。失去你我早就一无所有。”
芷璇不知道还能相信眼前的人多少,如果这也是场戏,那吴昊安是影帝的不二人选。
“因为你现在知道我是首富严奕柏的外甥女,是域堃段氏之女,是更能让你得到更多的人,所以你后悔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在过去就亮明身份,这样你不必远赴千里去到伦敦,找另一个女人成就你的事业,你的野心,你的物质?”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卑鄙,我不爱郑蔓,我和她在一起只为了功名利禄。可我爱你,无论你是谁,什么身份,什么家世地位。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不是在医大的教室,而是在你入学报到的那天,在棋牌室门口,你冒失得被撞掉了手包,那时开始,我就没有停止过自己对你的感情。”
“吴昊安,算了……当年你不曾告诉我你的过去,而我觉得你那么清高,你甚至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家庭。我竟不知道原来要事先交代家庭的?你在伦敦……”
吴昊安打断了她:“在伦敦的那段日子,我没钱没势。而在最重要的时刻,我爸过世了!我不知道我当时是种什么感觉,是害怕失去支柱,还是血缘的疼痛。一群华人留学生里,各个有钱有背景有家室。我颓废得又有了当年的感觉。郑蔓的支持,让我恨错难返。原谅我,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去伦敦,不会和你分开,不会想要现在我拥有的一切!”
“你……”吴昊安的话让芷璇再次动容了。
“芷璇,你为我哭,说明你心里还有我的。”
吴昊安握起她垂下的右手:“芷璇,原谅我……给我……”吴昊安愣了一下,再次低首确认他前面看到。
段芷璇右手掌心那条明显又深刻的疤痕。“这……”
吴昊安的错愕让芷璇眼底一沉。她立马收回手,冷言道:“那只是一个警示,不断提醒我在伦敦与你最后见面的那一晚,我的呼唤唤不回你的停驻回首。提醒我遇到抢劫要乖乖的把财务上缴,不然就会被捅两刀。”
“你说什么……”
芷璇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