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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蔷薇香雪掩暗迹(中)(1 / 1)

那晚,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时辰便随着漏壶里的沙慢慢流泄。

眼见亥时将至,淳于深意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咕噜着,“他们俩怎么还没回来?”

说着这话时,风辰雪黛眉微蹙,目光瞟了一眼房门方向。

“我困了,先去睡了。”淳于深意伸伸懒腰起身。

风辰雪也跟着起身,却是去看一旁架上的那泡着面具的水盆,一边干皱一边光润,显然一时半刻的是不能用。

正在这时,忽然隐隐的传来喧闹之声,然后便是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还夹着掌柜的声音,渐渐嘈杂声接近,不一会儿便到了园外,接着便响起了砰砰砰的捶门声。

“开门!快开门!”只听得门外有人大声嚷叫。

屋中三人皆感惊异,相视一眼后,风辰雪示意淳于深意去开门。

淳于深意启门而出,顺手又带上房门。

“叫什么叫?!这不来啦!”把门栓一拉,顿时园门被推开,然后许多人涌入园中。

“喂!你们干什么?”淳于深意忙拦在前面。看这些人,似乎都是官兵,暗想难道是辰雪偷‘苍涯花’被发现了?可怎么这会儿才发现?

“让开!”

其中一人随手便把她往里一推,劲道蛮大的,淳于深意没有防备,差一点便摔在地上,顿时心头窜火。那掌柜的赶忙凑到她跟前赔礼解释,原来是五王子府上闹贼,所以要搜查国都里所有的生面孔。

淳于姑娘在丹城里横行惯了,还从没人敢这样对她,更何况这些山矮子一进门便嚷嚷叫叫的一派嚣张跋扈,当下她双臂一拦,横眉竖目厉声喝道:“站住!我们正正经经的住客栈,你们凭什么闯进来?!给姑娘我滚出去!”

那些官兵被她这一喝也是吃了一惊,要知民不与官斗,哪个平头百姓见了他们不是低声下气的,他们可还真没见过有人敢跟他们叫嚣的,一时愣在那了。

“听不见人话啊!”淳于深意又是一声喝叱,“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客人,不是你们要抓的贼人,快给姑娘我滚出这里,别扰我们就寝!”

“大胆!”这次是官兵头目大喝一声,“你这刁妇竟然如此嚣张!把她拿下!”

头目话音一落,顿有一名官兵上前去抓淳于深意。

日后勇与谋兼具的名将此刻还只有勇,所以脾气直爆的淳于姑娘冲着官兵挥手便是一拳,那官兵应声摔倒在地晕死过去。

这一下顿如水滴进了油锅,一下给炸开了。

“这刁妇定是贼人,快,把她给绑了!”头目再一挥手,官兵们顿一涌而上。

可淳于姑娘哪是怕事的人,一见官兵们上来,那是求之不得,顿时拳脚齐上,一人勇战十数名官兵,一拳便放倒一人,一脚必踢飞一人,非但未受困于官兵,反是越战越勇越战越痛快,一时只听得园子里官兵们唉哟哟的一片惨叫,还有掌柜的无力的惧怕的劝说声。

屋内,风辰雪一听这情形,不由得直摇头叹息。刚才真是失算,根本不该叫淳于深意去开门,可孔昭又不会说山尤话。

“住手!”

正在这时,园外猛然传来一声喝叱,那些官兵们一听赶忙收手,然后地上的爬起来相互挽扶着退到一旁。

淳于深意见没了对手,自然也就罢手了,抬目去看来人。

只见那人年约二十六、七的样子,中等身材,衣饰华贵,斯文平和的脸上嵌着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

“殿下?!”掌柜的一见来人顿大惊,赶忙拜倒,“小人拜见五殿下!”

此人是山尤国王的第五子尤翼宣。原来今夜他府上忽现贼影,幸好被巡夜的侍卫发现了,不想这贼人颇有些能耐,会飞檐走壁,自他府上逃脱了,追出的侍卫发现贼人的身影潜入此街,于是他加派人手将此条街围了起来,然后命侍卫们一家一户的搜,他更是亲自坐镇街前。其实,对付一名小贼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更不需他以王子之尊亲自出马,交由官衙去办就是了,只是今夜碰巧他府上来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而此消息又绝不能泄露出去,他担心贼人有听到他与客人的谈话,是以才非要抓获不可。

眼见着已搜了大半条街了,回报的都说没有搜到人,正疑惑贼人跑哪去了,忽然见一家酒楼里跑出个伙计,冲着大街便大喊“不好啦打起来了”,他惊疑之下只道是抓着了贼人,便赶忙亲自前来查看,谁知却见着一地狼狈的官兵。

“殿下,是这刁妇阻拦不许我等搜寻此地,小人怀疑这刁妇定是与贼人一伙的。”那头目赶忙上前禀报道。

“呸!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淳于深意唾他一声,“分明是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打赢姑娘我,所以公报私仇!什么贼人?什么刁妇?本姑娘是这客栈里的客人,掌柜的可以作证!我们好好的住在这,是你们来搔扰,强行闯入二话不说的就又是打又是搜的!姑娘我看你们才是贼人!姑娘我刚才要是弱一点,不但全部家当被你们抢去不说,说不定连命都留在这了!你们不但是贼人,还是草菅人命十恶不赦的匪类!”

她这一番伶牙利齿把那头目说得又羞又恼,顿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这刁妇胡言乱语!”

“给本王闭嘴!”尤翼宣喝叱一声。

头目赶忙收声垂头,众官兵亦是屏息静气。

尤翼宣打量了淳于深意一眼,见这姑娘身姿俊俏目蕴明光,显然是武功修为极高之人,若她要潜入他府中倒也非难事,只是今夜的那贼人背上中了尤昆一箭,而这位姑娘全身完好自然不是那贼人。但她与官兵们一场冲突又十分可疑,平常人怎会如此大胆的抠打官兵。但他亦不是昏庸无能之人,官兵平日里狐假虎威的他是清楚的,听刚才淳于深意一番话,见她一脸的怒气,怎么也不像是理亏心虚的贼人同党,于是他问一旁的掌柜,“怎么回事?”

掌柜的赶忙上前,但他也不敢得罪官兵们,因此避重就轻,道:“这位姑娘确实是小店的客人,他们中午时住进来的,这位姑娘自住进来后还没有出去过,所以不是贼人。”

“你怎知她没有出去过?”尤翼宣看一眼掌柜。

“客人们出去必都得经过前楼大堂,小人一直都在大堂里,哪些客人出门了,小人是一清二楚的。”掌柜的答道。一来他知道这几位客人不是贼人,二来他亦不想这几位客人成了“贼人”连累的他的店得个“窝藏贼匪”的罪名,所以他倒是全心全意地为淳于深意说托。“这位姑娘与另两位姑娘一直都没有出门,只有与他们同行的两位公子有出去了,说是要去逛一逛,此刻还没有回来。”

“嗯。”尤翼宣点点头,然后看向淳于深意,“这位姑娘,请问你们是哪里人氏?因何而到国都?”

“本姑娘为何要告诉你?”淳于深意鼻吼里哼了一声。

“大胆!敢对五殿下无礼!”顿有人大声喝道。

“俗话说来者是客,我们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不但不以礼相待,却还冤枉我们是贼人,强行搜屋,到底无礼的是谁?!”比声音大小淳于深意才不会输人,是以更大声回应道。

“你……”

尤翼宣一抬手,制止了身旁人的喝叱,看着淳于深意道:“原来姑娘不是本地人。”

淳于深意闻言一皱眉头,看住尤翼宣,道:“我们是不是山尤人,但我们也绝非贼人!”

尤翼宣点点头,“刚才是属下们过份了,但因兹事体大,所以还请姑娘言明,从何而来?因何而到国都?若解释清了,自然也脱了姑娘们的嫌疑,我们也好离去,姑娘们也好尽早休息。”

淳于深意见这五王子说话一直斯文有礼,跟那些官兵的跋扈完全两样,所以息了些怒火,又一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日这么一闹,他们总不会乖乖听话离去的,真实身份肯定不能说,那不如来个真真假假。于是道:“我们是自皇朝来的,我们主仆五人,大公子风辰秋,二小姐风辰雪,三小姐风孔昭,我是沈意,哥哥沈秀。我家二小姐自幼痴迷于琴,一直想找一张绝世好琴,屡寻不得,直到她听说了你们国都里有位斫琴名师制的琴天下无双,所以她才来这里寻琴,大公子、三小姐都不放心她,便亲自陪她前来。”

尤翼宣听她这么一说,倒也半信半疑的,因为他也听说过国都里隐居着一位斫琴大师,只不过有人会为了一张琴而不远千里去国离乡?因此他再道:“姑娘的话本王相信,只是那贼人会飞檐走壁,也许那贼人悄悄躲到这里,而姑娘却不知道,所以本王必须派人搜查一下此园,还请姑娘见谅。”

“什么?”淳于深意叫了起来,“你们还要搜?我们就一直呆在园里,若是有人进来我们会不知道?”

“此条街上,无论官民,一律都得搜。”尤翼宣语气平和但面容已添了一份严厉。说罢示意属下去搜屋子。

淳于深意一见有人冲向风辰雪的屋子,顿时飞身一拦,“你们不许进去!”在她心里,风辰雪的绝代芳华岂能被这些人的俗目所污。

“姑娘,你万般阻拦,反倒令人疑人。”尤翼宣此刻也皱起了眉头。

“本姑娘说不许……”

“深意。”屋子里风辰雪忽然出声。

淳于深意立时收声,回头看着屋子。

门嘎吱一声打开,走出了孔昭,她走到淳于深意身旁,道:“姐姐说,这些人吵死人啦,反正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就让他们搜,早点搜完早点走。”

“好。”淳于深意握着拳头狠狠瞪了那些官兵们一眼让开了路,以山尤话说道:“早点搜完早点滚!”

尤翼宣自幼聪敏好学,虽不能算学富五车,但皇朝的话却是会说会听的,风辰雪唤淳于深意为“深意”与“沈意”音近,是以没听出差别,但孔昭与淳于深意说的话却是听清了,心底里倒是对那位嫌他们“吵”的“二小姐”生出一份好奇。他一挥手,示意属下搜查,目光却扫了孔昭一眼,看这位“三小姐”姿容娟秀神态娇憨,倒更不像是贼党了。如此一想,心里倒是明白,刚才只怕真如“沈意”姑娘所说,是官兵们嚣张引起的事端。

官兵们两人一间的分别去搜四间厢房,只是当两名官兵走到了左边那间厢房门前时,忽然都站在门口不能动弹,呆呆的看着门内。

几间厢房摆设一样,都极其简单,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所以官兵们很快的便搜查完了三间厢房回到园中向尤翼宣禀告并未发现异常。

“你们怎么回事?还不进去搜?!”官兵头目见那两人依旧呆站在门口不动不由大声喝叱一声。

那两人稍稍回神,然后转过头看着园里众人,面目痴迷的道:“我们……这……这……里面……”

见此情景,淳于深意皱起眉头,走上台阶一手一个便把那两名官兵扯下了台阶,“还不快滚!”

园子里的众人皆是惊疑不定,到底那房里是有贼人?还是有何可怖之物?竟然吓得他们不敢进去。

尤翼宣向身边的侍卫长尤昆示意,于是尤昆谨慎地抬步穿过园庭,然后拾阶而上,到了厢房前,往里一看,亦不由痴在当场。

“尤昆!”见尤昆亦是傻在房前,尤翼宣也不由暗暗心惊。

“殿……殿下。”尤昆回头,亦是一脸痴迷状,“这……这里有……位姑娘……她……”口齿都变结结巴巴的。

尤翼宣大为好奇,当下亲自上前,当他立于门前往里一望之时,顿时神飞魂遁,忘然身外。

园子里其余的人见五王子也如此,顿时有人嚷叫起来:“糟了!说不定是屋里的人会妖法!快!救五殿下!”一时众人皆纷涌而上。

一见这么多人全涌了上来,淳于深意抬脚便扫,“滚!”

这一声暴喝令得尤翼宣回神,顿时回首叱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顿时止步。

“喂,你们搜完了吧!没有贼人便快滚!”淳于深意冲着尤翼宣叫道。

“你们这些人吵死了,我姐姐最不喜欢了。”孔昭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园的官兵。

可尤翼宣此刻无暇理会两人,他抬步入内,仿如登步瑶台,心荡魂摇。

淳于深意与孔昭见之赶忙也跟了进来。

屋子以一张纱屏隔成两半,透过纱屏隐约可见里面罗帐锦被,而外边一览无余,一桌数椅,靠窗边一张矮榻,左边则一张横案,案上摆着一个花瓶,除此外再无他物。

屋子里静悄悄的,当中的桌上一壶茶,三个杯,还散着袅袅热气,桌边上的帕子上别着针线和一朵半开的蔷薇。

尤翼宣一入屋便已看清屋内情形,自然知晓里面没有贼人,但此刻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此事之上,他的目光定在桌边的人身上,再不能移动半分。

明灯之下,风辰雪漠然而坐,一卷在握,但目光却落在对面纱窗上。

屋内一片沉疑。

良久,风辰雪移眸,目光看向呆立屋中的尤翼宣,眉峰一敛,顿现烦厌,冷然开口:“既无贼人,便请离去。”

那清冷如冰的声音入耳,尤翼宣顿然醒神。“我……”他一贯精明强干深得父王宠信,他一向从容潇洒深受百官尊敬,可此刻,在那双明眸之下,他卑微而惶恐,他手足无措,欲语却已忘言。

“深意,送客。”风辰雪推书而起,背身而立。

淳于深意得令顿时叱道:“听到没,你们没搜到贼人就快滚,别扰了我们家小姐的清净!”

尤翼宣开口想说什么,但终只是闭口,然后向着背身的风辰雪微微躬身一礼,“打扰小姐了。”言罢转身出屋,“走。”一声吩咐,虽则众人依旧疑惑,但皆从命离去。

尤翼宣走到园门前,又回首看一眼,却房门已闭。一门之隔,她就在那里,却好似比天上那轮明月更为遥远,他轻轻叹息一声,然后吩咐掌柜的,“好好侍侯。”

“是。”那掌柜的听得虽然奇怪,但赶忙应下。送走了尤翼宣一行,他回到园前想再向客人赔礼致歉,却见园门也闭了,只好隔着门道:“今夜扰了几位姑娘了,小人赔罪,请姑娘们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回到楼里,吩咐伙计们要将此园的客人侍侯周到,但无事不得烦扰。

一切重归安静后,淳于深意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臂道:“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闹剧。”

风辰雪却移步启门而出,走到了墙边的蔷薇架前,伸手撩开密密的花枝,身后淳于深意与孔昭见着顿然一声惊呼,又赶忙捂嘴收声。

原来花架下藏着一名黑衣男子,伏地而卧,背上插着一支长箭。

“原来贼人真的藏在我们园里。”淳于深意道。刚才那些官兵们竟然没有搜查此处,真是大幸,否则必是要背上一个“贼党”之名了。幸好那些人并未想到此处,转而又想,辰雪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里藏着人,是以她才肯让那些人搜查屋子以引开注意?

“怎么办?”孔昭看着风辰雪,“姐姐,我们要报官吗?”

风辰雪看了片刻,便放下了花枝,漠然回走。

“咦?不理吗?”淳于深意追问一句。

“放着倒也是麻烦。”风辰雪回首看一眼花架,“你提了这人扔出墙去。”

“啊?”淳于深意惊鄂,回头看着花架下的人,也不知是好是歹,可也是人命一条,就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点?

好在风辰雪进屋前还是抛一下句“把那人提了放你秋大哥房里。”

“哦。”淳于深意愣了一下,然后照做了,将人提出花架,这才闻到了血腥味,见那人昏迷着,于是小心翼翼的搬到秋意亭房中,再察看一下,发现地上并没滴下血,这才放心了,回到风辰雪房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问,“你怎么知道花架下有人?你让我放到秋大哥房中,难道与秋大哥有关?”

“那人是有人放在了花架下,虽不知何人,但我猜是秋意亭。”风辰雪在桌前坐下,“那人中了箭流了血,把他藏在蔷薇架下让花香掩了血腥味,而地上又没发现有血迹,显然是有人点穴为他止血了。”一边答话一边翻开书,“知道这里有蔷薇花的又做得那么仔细的必是秋意亭,至于他与那人有何关系,等他回来了你问他便知。”

淳于深意点点头,“幸好先前我不知花架下有人,否则还不露出马脚。”

那边,孔昭自床底下将水盆端出,泡在药水里的面具已变纤薄光润,取了出来,再以清水洗净了,拭干了递给风辰雪。

风辰雪接过转过屏风,背身在铜镜前坐下。淳于深意心念一动,想去看看她如何戴上,转而一想又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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