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策划再次咨询迟战溪意见时，耐性已然消耗完毕的迟战溪丢下一句“余下的全部由她决定，我出去透口气”后起身下楼。
当时二人正在婚庆公司二楼。
黄色的兰博基尼车身上积了一层灰，车顶和车头上有四五张掉落下的树叶。
指尖从车上抹过，留下一条明白的痕迹。他望着已然发黑的指尖，如有所思扭头往身后望去。距离他现在的位置不到五百米是程韵儿所居的联宋高档小区。
梁景轩对他这辆车十分宝贝，怎么会容忍它躲在这里积灰尘？
他拨通了梁景轩的电话，被提示关机。
再拨打他办公室电话，也被提醒他已经消失一天半了，手机一直关机。
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那好，背景音乐你们准备，我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音乐和现场气氛不要太过离谱就行。不过我喜欢葫芦丝、二胡和古筝，希望你能多留一下。至于他现场要唱的歌，我回去和他商量下，尽快给你答复。”想了一会，苏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裘丹妮，法伦集团总秘。关于婚礼预付款的问题你直接找她要，婚礼的费用跟我无关。”
“呃……好。”脑中飞快旋转着如何将葫芦丝和二胡、古筝结合起来不落俗套而又不显混乱的策划已经晕头转向，此刻只有唯诺应是的份。这应该是他接手的最为棘手的案子，光刚才两人不服输不合作的态度令他预感到这两尊新佛都不是太好伺候，并且婚礼迫在眉睫，对待自己终生大事如此优哉游哉不疾不徐的新人他绝对是生平第一次碰见。“好，我会努力做到让二位满意。”
“我等下还要去看婚纱。”
策划咂舌：“苏小姐婚纱还没定下来？”
“恩，还有他的婚服。”言及于此，她走向窗口，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迟战溪正往路的那一端走去。
她凝神拨出了他的电话，却在彩铃响起一秒钟后挂断。她站了一会，决定下楼去看看。
快要走进这个他熟悉的小区之前，他接到了苏佳人打来的电话。
他刚要接，她就挂了。
她应该是在催促他回去。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楼去看看。既然巧合走到这里，就算不是为了梁景轩，是为了那个传说中可有可无却又明明白白存在的程恩儿。
电梯墙上安的电视上，恰好正在反复播放程韵儿拍的护发素广告。画面上她巧笑嫣然，眼神望出来时，眼角眉梢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他记得那天她拍好广告时连妆都没卸都急匆匆赶来找她。他跟她之间的角逐，基本把她整得够呛。和她交往三年来，从来都是她在追逐，而他稳坐泰山。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个女人，不过他演技太好，以至于在东窗事发之前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真心实意。
事发后她肯定疯狂地拨打他的电话，但他关机良久，随后又将她的号码拉入黑名单，并设置拒绝所有未存来电。
他承认自己是无情的，尤其是对像程韵儿这样的女人。
按下门铃，门在一分钟后才被打开，门后探出蓬头散发的程韵儿。她穿着宽松无形的居家服饰，衣领敞开着，衣服上的扣子仿佛也没扣准确。在微开的门缝中，他的视线捕捉到了梁景轩留在桌上的手机，和屋内桌上凌乱的桌面，显得屋内非常颓废。
他耻笑：“不方便？”
在看到他脸的一瞬，目中诧异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却是害臊。三秒钟的沉默之后，她在面红耳赤之后以一种不愿意被看见自己狼狈模样的速度迅速关上了门：“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门他眼前被重重一声关上，足够说明屋主人的迫不及待。按照常理，对于他这个食言背信弃义的男人，程韵儿应该或大发雷霆或嚎啕大哭或捶胸顿足破口大骂，总之与风平浪静无关，也与迫不及待掩饰什么的表情无干。
不过她此刻未加修饰而导致略显颓废的外表倒和她从前光鲜模样大相径庭。
她心中有鬼。
看来梁景轩真的就在里面。这几天失踪了的梁景轩，竟然会在这里。
梁景轩对她应该只是玩玩，但在自己钟爱的未婚妻即将和他人喜结连理的情况下，他就玩起不符他特质的失踪？
屋内传来家具移动的声音，看来程韵儿在忙乱中收拾她那个屋子。梁景轩如果真的在里面，他很好奇对方是否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躲起来？
不过，照梁景轩的个性，他自然不屑这么做。他不是程韵儿，不会自己在他办公室被他迟战溪发现之时狼狈躲窜。
眼下，迟战溪有的是时间等她再次开门，然后坐看她下一场戏文。不知门打开后，会是如何场景。
生活在他眼皮底下，真是一回回变得精彩，变得有意思起来。
十五分钟之后，门被再次打开。程韵儿衣着完整地再次将门打开，迟战溪留意到了她匆乱之下画好的不太精致的妆容。这对以前在妆容打扮上相对吹毛求疵的女人来说，这显然不太容易。
他以为她会将他拒之门外或者找借口提议两人出去坐一会避免他进屋后万一碰到梁景轩的尴尬局面，却料不到她会毫无顾虑将他迎进门：“抱歉，刚才太乱了，没有收拾。”
他没搭理她，进去后将屋内慢慢环视一圈。
之前的凌乱也在匆忙之下灰飞烟灭，桌上梁景轩的手机已经不见。她屋子里的西餐桌被不合时宜地摆在屋子正中央靠墙位置，紧贴着墙的那一面落下些许白色粉尘。
屋子中央原本红色的电视墙一片洁白，刚被粉刷过的墙壁连白漆都未曾干透。
电视墙的红色原本与室内装修格调高度一致，如今被刷成白色，从墙体拆卸的液晶电视被放在一侧的纸箱子里。
“你装修了屋子？”他望着格格不入的背景墙体，并朝它走去。
“我打算把整个屋子的装修换一个风格，我现在不太喜欢红色。”眼看着他伸出的手指正接近墙体，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口。“战溪……”在他的指尖碰触墙体的前一瞬，她及时将他的腰从后搂住：“我真的好意外也很高兴，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迟战溪收回了手：“想不到……”
她喃喃自语：“你是不是一直为那天的事跟我怄气？”
他犹豫了下：“哪天的事？就你跟那个男人开房的事？”
“是。”她明知真想，却竟然从他的角度出发来为他寻找借口。“那天你是不是出事了？不然为什么一直关机？我后来听说那几天你没在公司，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很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迟战溪难以判断她是真蠢还是假蠢：“别告诉我你为了想我食不下咽？”
“你不相信是吗？可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喜欢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想不到你还会来找我。”在他的沉默中，她的声音在他背后携着颤音，“战溪！你不要扔下我不管，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答应再和我在一起。”
她委曲求全，她低声下气。
他低下头拨开她的手指：“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跟你叙旧的。”
他果然冷面无情。就好像之前那些事，受害者不是她，而是他。
“那你为什么还来看我？不，我不相信你会这么绝情。”眼中弥漫出的眷恋不舍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凄楚，她在他用力的指尖下被迫松开了手。迟战溪和别的男人不同，他阴冷至极，说一不二，也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而手下留情。总之，他跟任何一个她曾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
只是以前，他的这些都是对待别人，而现在，撕破脸皮之后，他就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纵然无法适应，却全然因为他对她已经完全失去兴趣。
难道他对她真的不曾有丝毫真心？
“梁景轩是不是来过这？”在松开后，他转身凝眸望她。她人比之前瘦了一圈，眼神也和之前的温稳截然不同。她依旧在向他靠近，却被他用手轻轻挡住。“有些话我没兴致当面戳破，你知道我一向喜欢干净利落的人和事。”
程韵儿怔了怔，不明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找梁景轩而不是因为我？”她眼眶微微泛红，“你真的已经不再爱我？”
不是不爱，是从来没爱过。
之前是还有耐性陪她周全，失去耐性之后的迟战溪对这种儿女情长除了反感就是厌恶：“现在追究这些你觉得有什么意义？”
在他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用喜欢二字来形容的女人。
眼前这个和苏佳人几乎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分外留意。他先认识苏佳人后结识的她，在他眼里，她一直是某人形象的具化而已。他虽未敢直面自己的感情，但他的确在和她上床之时将她当做过苏佳人。
“当然有意义。”程韵儿可怜兮兮地还在试图扳回原局，“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的每一场比赛你说你都有看到。你说你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也是我的照片，你怎么能说这些都没意义呢？”
他冷笑：“那是我没给你看我电脑屏幕的机会。因为你要是看了，你就会发现，我的电脑屏幕是最普通的蓝色。”他伸手够到了她的肩膀，语气轻佻，“你听说过捉鬼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