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丹妮上班时见到了久违的总裁。
他前所未有地戴着一个巨大黑色口罩,眼睛周边一圈青紫。
“迟总!”丹妮在见到他面时担忧的情绪明显大于再见的激动,“您……感冒了?”
如果普通感冒,应该不是这个装备,更何况眼睛周围不同寻常的颜色。
“嗯。”含糊一声,敷衍应付。
“这几天您突然消失,公司里积压了不少事。我把它们都整理出来了,等下您是否可以……”丹妮跟在他后头想要汇报重大事宜,却在走出没五步时差点撞上他。
他停在了苏佳人的办公室门口,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开门,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人,显然苏佳人下午又没来上班。
丹妮乖乖住了口,从这个男人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现在非常不爽。
他皱起眉头:“她这几天都没来还是就只今天?”
“就只有今天,之前她都在。”丹妮说,“今天上午也在。”
中午去了公墓,被他碰见。
迟战溪没出声,将房门带上,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在电话即将接通的瞬间又被他自己给掐掉。犹豫再三,终于没再拨。拨什么?把她叫回来,然后看见自己这个狼狈样子?
堂堂法伦集团总裁跟另一个总裁为了她在击剑馆地上打了一架然后两败俱伤?
在他关上苏佳人办公室门时,丹妮又加了一句:“人事部新招的生活助理明天到岗。”
又一个生活助理。
他现在对四个字莫名反感。丹妮不提他已然忘了之前闹得风风火火的招聘事件,不过秘书部小钟出事,生活助理迟迟不应岗,苏佳人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丹妮的工作量可想而知……虽然第三位是授他属意被迫打网。
“迟总,您……”丹妮欲言又止。
他微侧头。
“您的眼睛怎么了?”说完这句话后被迟战溪留下来赶工加班到深夜才能离开的丹妮,很后悔当时不假思索抛出了这句话。
回到家正好六点。
傍晚的迟宅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静得出奇。
迟战溪缓步走上楼梯时,不经意间回头看到餐厅白色的桌面上放着一只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漆皮小挎包。那个小挎包和之前的苏佳人几乎形影不离,但自从她再次出现在他跟前后他再没见到过。她竟然又用上了。
所以,感觉意外在所难免。
他停下脚步,眸色深邃。
桌上不但放着这个包,还摆着一个纯净无比的绿色荷叶边玻璃瓶,宽口,瓶身有却玲珑曲线,比起中间插的那一束包装完美的鲜红玫瑰,花瓶本身就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工艺品。
这个花瓶是迟渐行生前收藏。
玫瑰,不用数,也知道是十一朵。
玫瑰代表爱,是迟宅里最缺的东西。这个让迟战溪感觉不到任何意义的存在,让他有些难以理解这些花和这个包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走下楼梯,来到餐厅。
今天的餐厅和以往任何一次没有任何的不同,若说不同,就是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餐厅一侧隔着彩晶玻璃推拉门是厨房,有个身影在里面忙活,不用说也知道是李姨。
迟战溪驻足在餐桌前,拧开餐桌上方顶灯。在顶灯明黄的光线下,那些玫瑰被镀上了一层美轮美奂的金黄。
他伸指触碰玫瑰,玫瑰上有刺,精锐的利刺扎中了他的指尖。
不疼,但至少冒出伤口的血滴是真实的。
原以为是幻觉,直到此刻他才敢确定不是。苏佳人越来越像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幽灵。
餐桌对面一排酒柜,酒柜旁边是嵌体式木柜,柜子上静静地放着那个从来没被扔掉的安着苏佳人照片的相框。明晰镜框中的美丽女人仍是呆呆目视前方,眼神空荡像一个无形黑洞。她的美丝毫不逊色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她的眼神传达出来的一种空洞的虚无感,像是一块巨大的漩涡将无处不在地吸引着此刻的他去看她时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回应。他的心的回应。
可是,她明明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机。
她不生动,从来都是。
“少爷回来啦!”李姨从厨房推门出来时迟战溪已在餐厅静站许久,“我就想着怎么餐厅里的灯打开着,我还以为是我刚才忘了摁熄了。”
“谁买的花?”迟战溪看着桌上的花。
“哦,是苏小姐买的。”
“她回来了?”
“是啊,三点多就到家了。”李姨往楼上扫了眼,神情略显不解,“奇怪,我怎么觉得今天她这个样子又好像跟从前生病的时候一样。上回你说她那病给治好了,会不会再复发?”
迟战溪朝楼上望去:“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那倒也不是,就好像……”李姨想了下,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苏佳人,只好说,“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好吧,一句话都不说。我看她发呆的样子就怕她又恢复成从前那样子。上次你带她回来后她也没回过家,这次突然赶回来,还是背着以前那个包,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我瞧着不放心。对了,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迟战溪没有回答,只是问:“佳人一个人回来的?”
“嗯,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束花,我问她这花打哪里来的,她也没理我。我看她脸色很白,就怕她不好,帮她把花拿过来插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她的手,真的是很冰,冰得不像是正常人。我记得以前她虽然不能自理,人也呆呆的,可那手是温的呀!她今天是不是身体不好?”
“她没事。”
“要不你上去看一看她吧。她回来后就没吃过饭,我给她煮了点粥,顺便叫她下来吃。”
迟战溪点了下头,往楼上走去。
楼梯才走到一半,正巧看到苏佳人从他的卧室中出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上身一条宽松的条纹上衣,下面一条黑色的左侧开叉长裙。印象中,无论她傻或不傻,都从来没有这样打扮过。
清汤挂面的长发黑如墨汁,同样黑如墨汁的还有她的瞳孔,这一身打扮乍看之下越发显得她肤白如玉,玉无瑕疵。
她的美无人可匹敌,瞬间扎痛了他的眼睛。
楼梯上的她在怔忪片刻后竟冲他露一个笑容,笑容很陌生:“我搬回来住了,你不会介意吧?”
片刻的迟疑,他回:“当然不介意。”
明明是很排斥这个女人再次向自己靠近,心却不由自主地妥协。他要怎么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掉进眼前这个女人给他设计的漩涡?
这个女人跟梁景轩有关系,跟陈荷清有关系,跟他有关系,她在迟家傻了三年,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简单。
微笑中,她走下楼梯,经过他身边时站定。她迷如深海的美目流盼中荡漾着勾人心魄的媚,她的气息离他既近又远。每次她靠近他,他的胸中瞬间一片荒萋。
“陪我吃个饭。”未等他反应,她从旁拽住了他的胳膊,目光定在他脸上,“你眼睛怎么回事?”
深眸如不起波澜的无际蓝海,象牙色的眼角皮肤一侧青黑一片,而之所以在家中才摘下口罩,是因为受伤的不光眼角,嘴唇已经破了,嘴角红肿黑紫。
从未如此狼狈。
“你没必要知道。”他解释,解释完,才觉得自己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更像是汇报工作。
凭什么?
他垂目望着她抓着他胳膊的手,她冰凉如斯,只是如此肌肤接触,何时变成习惯?
“跟人打架了?”她微微挑眉,眼神带着笑意,“谁不要命了胆敢打你?”
“梁、景、轩。”他吐出三个字后,她的手指一松。
击剑馆一战,谁也没占上谁的便宜。
梁景轩的挂彩程度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击剑馆工作人员上前阻止也一并挨上了他们的拳头,今天畅快淋漓的一架付出的代价就是直到现在他的肩膀和腰部还在隐隐作痛。
她却不再问,只是说:“陪我一起吃饭吧,你应该也没吃。”
“我不饿。”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解释下自己跟梁景轩的关系,可她什么都不说。就因为她什么都不说,他便也懒得再去搭理关于她的任何事,返身往楼上走去。他知道她是程恩儿,但通过陈荷清的事,他已无法断定这个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之前三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装。
她反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如炬目光盯住他不耐烦的侧颜:“你是在跟我赌气吗?”
他愠怒:“我不会为了跟某些不值得让我赌气的人来委屈自己的胃。”
“你在吃醋!”
“我没有!”他厉声。
苏佳人的眼神忽然缓和下来:“好,你没有。但你也没有吃饭,陪我吃饭。”
楼下李姨一直抬头诧异看着他们,两人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小夫妻闹别扭。可一直以来除了过世的老爷,似乎再没人敢对迟战溪用这种口吻说话。眼看迟战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暗暗为苏佳人捏了把冷汗。
苏佳人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她抬起脚尖,狠狠踢中了迟战溪的右腿脚弯。迟战溪压根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单膝一弯,竟然差点扑倒在台阶上!
他在暴怒中回头看她!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冷持中依旧含着笑意:“陪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