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脸可以再近一点,不对……再近一点……你们是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而非仇家!”摄影师已不止一次提醒,口气甚为无奈,“拜托两位露个笑给我!”
对一向擅于捕捉精彩瞬间的摄影师来说,从今天这两位脸上找出恩爱难度堪比登天。明明非常般配,两人眼神却似有深仇大恨。别的情侣来拍婚照,不是笑得太过就是因为担心拍得不好拘谨得太过,而眼前两人不是拘谨也不是高兴,完全是为了拍照而拍照,虽然每一个POSE本该都堪称绝美。
“OK!新郎笑一下!”
“新娘亲吻新郎!”
“新郎亲吻新娘!”
“新郎把脸埋在新娘脖子上!”
迟战溪的笑容收放自如,但明显是为了完成拍照任务而为。旁边凑着一群来帮忙实则看热闹的工作人员,她们从迟战溪进门开始就一直跟着。对于这样有身份地位却对婚照之事如此敷衍的黄金单身汉,估计除了他不会找得出第二个。
好不容易拍完一套,紧接着第二套。第二套相对正常,男士西服女士婚纱,白裙逶迤拖地,苏佳人回眸一笑,仙美无比。
“二位穿的都是影楼新款,并且……应该以后没人能把这套婚纱穿得像苏小姐这么漂亮!”连摄影师都不由在咋舌后由衷称赞,“美若天仙这个词苏小姐当之无愧!”
迟战溪轻哼一声。
“吃醋了?”苏佳人问。
“你想多了。”迟战溪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他品位太差。”
苏佳人笑瞥他一眼。“品位再差也比不过那个假装一心一意要把我迎娶过门的人。”
拍完第二套,换上第三套。
第三套是男士长款黑色外套加红底勾丝黄花女士旗袍,精致的小发髻,美丽的中式古典风格被此刻的她演绎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着上旗袍后的苏佳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惑,既刚却软,既魅却纯,这个发髻和穿着旗袍的女人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幻觉中。
将手够上她细软的腰肢,他突然感觉眼前的女人像一朵烟花。
而点燃□□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过去是他,即将是他。
他突然产生一种想法:到底是什么促使他陪她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两人的脸再一次将距离拉得如此之近,他垂眼看着她微低眼眸作害羞状的样子,整个场景十分熟悉。
怀里的女人变成了另一张脸,她脸上红晕乍现,她低垂双目,修眉画目,欲迎还休:“我不要你什么东西,你只要心里有我就可以了。”她红唇轻启,“我对你是真心的,希望你不辜负我。”
他拨弄着她小巧的细白耳垂,在她轻微的呼吸声中他凑身笑道:“怎么会呢?等我解决了她,就来迎你过门。”
说者不是真心,他很清楚。
那些都是记忆,觥筹交错间,他和她相缠良久。
眼皮底下这个女人,五官完美柔和,身上香气淡雅,若有若无,在他的鼻子凑近她耳畔时微微一惊。他突然凑近亲吻了她,他的呼息像一抹冷风,将她原本就冰凉的脸庞吹得愈加冰凉。
“你可曾听说过飞蛾扑火?”他问。
她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转而温柔:“谁是那只蛾谁也说不准。迟战溪,你最好祈祷不要离不开我。”
“完美!”摄影师子兴奋地翻看被记录下的极致完美的镜头,“我们还有两个小时时间,现在去补一下外景。”
“不用!”迟战溪赫然提高音调。
“这次我尊重他的意见。”在他的手松开她的瞬间,苏佳人表示妥协。
两人在一通折腾后疲倦坐回车里,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
一路无话。
他随手打开了收音,片刻之后又摁停。
“看来你今天心情有点烦躁。”拍婚照的妆容还未被除去,殷红的唇透着性|感的味道,她原本就十分纤长的睫毛如今加上一层薄薄假睫,令此刻的她看上去更像一团扑朔迷离的谜。
她总是一口即中他的心思,好像她是他肚子生根发芽的虫,他就算反驳也觉得这种反驳苍白无力。“不要总抱着探究的心情尝试去洞察身边的一切,也许这样会令人生厌。”扫了一眼她,他一边又下意识去点那个收音的按钮,滑到按钮上的手指却莫名其妙移开,转而点了音乐键。
音乐响起,是AllOfMe,一首相对比较懒散的午后歌曲。
歌声中,两人陷入各自沉思。
针锋相对谁都不会真心喜欢,借着歌声的力量让自己暂时宁静一下也是不错抉择。
苏佳人在乐声中昏昏欲睡,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低沉简单地哼唱个中旋律,她对音乐明显有天赋。她保持着笑容,靠在车上,半眯着双目,眼中的光头忽明忽暗。
接着播放了几个,都是旋律安静的欧美金曲。“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的音乐。”她说。
“这样的音乐是什么样的音乐?”
“慵懒、宁静、清新、遗忘。”
迟战溪不说话,好一阵才开口:“对,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听这些,对排遣寂寞很有用。”
苏佳人吃惊于他会说出这句话。“你那个时候感觉很寂寞?”
气氛似乎变得融洽,仿佛他一直必须要除去的那个障碍物已不复存在,并且不是她。
“也许吧。”
“那为什么不是国内的歌?”
“国外的歌曲会给我一种并未置身此地的幻觉吧。我不喜欢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在国外的时候神经会比较放松,如果在国外也让我待在说很多中国话的人群中,我就立马变得紧张。”
“但你还是回来了。”
“是的,必须的。有些事不想接受,但是必须接受。我要是放弃一切,我就等于输了。”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输赢?”
他思考了一会,目光骤然恢复到之前穿着金盔铁甲时的坚硬,原本融入音乐时的松和表情瞬间又冷了好几度:“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敞开心扉从来不是他喜欢做的,他的心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彻底关闭了。当母亲死后,葬礼进行到一半,他突然绝望失控跑去母亲终结生命的那个房间,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将自己送到母亲身边时,紧接而来的父亲将他从凳子上摔到地上,不但没有给予任何安慰,并且拳脚相向。他至今清楚地记得父亲对他吼出的那句话:“要死不要死在家里!”
他就是在父亲的残暴下决定咬牙活下来的。父亲对他越是残暴,他的心就越是如铜厚城墙般坚不可摧。
他要亲眼看着所有给他带来伤痛的人全都在他眼前一个个消失,他要剥夺属于他们的一切,让他们生不如死。
那个时候,那个把他母亲逼向绝路的女人白淑琴给了他假惺惺的关慰,不过他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他需要的就是自己的意志,他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活下来的。
可是,身边这个女人有什么本事,就让他说出了一些从不对人说的话?
刹车被猛地踩住,他转头看她,目光复杂。
“每个人都有不快乐的地方,于你于我都一样。”她停了下,扭过身,很自然地替他把档位挂到P档,她的意思是让他停一会。
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脖子,她的眼中少了点针扎之意,目光已经变得缓慢而柔和。她的黑瞳落在他的眼里,此时此刻更像一个温暖的去处,像要把他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全部吸收进去。她的这个眼神像是他母亲,小时候他唯一有过的温暖。
可她的指尖依旧冰得他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
“战溪,不要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抱有敌对的态度,没有人喜欢那样的人。所有你现在的冷漠和不快乐,一切都源自你内心仇恨的种子。把过去放下,什么都会好起来。”
他不说话,她的唇近在咫尺,流露出魅惑的弧度。
在拍照片时她一直笑着,可她眼底的笑意更像是对他的复仇,而不是像现在。可现在的她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他也难以定夺。
这个美得不像是凡人的女人,自有一种把他无穷无尽吸收过去的力量。
他被她的狐媚给迷住了心窍,事后,他对她是这么定义的。
他在她温柔的抚慰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子、万家灯火的辉煌、甚至是那些偶尔路过的诧异的人们,都没让他的神智从迷惑中清醒过来。
而这一次,他明明没有喝醉不是吗?
她的嘴唇覆盖上来时他的身子不自觉一抖,好像嘴角触碰到了一块无与伦比的坚冰。她巧妙地让他渡过了这一层不习惯,这是他和任何女人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和呼吸上的急促。
她的嘴唇很软,口齿含香。
她垂下的长发钻进了他微敞衣领内,她的头发像一些曼妙的小精灵不停地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难得做出了不该有的回应,他伸手坚定地搂住了她,试图把她整个人掐进他的怀抱里去。
她的舌尖飞快在他唇内周转了一遍,他的口腔内每一个角落都留下她吻过的痕迹。
“想来你不是第一次。”她娴熟的接吻技巧让他升起一丝讥讽。在她的嘴唇离开他唇部时,他清晰地尝到了唇上的腥甜和她的齿印留下的深深的一道口子。
“的确不是第一次。”她记不清有多少人和自己接吻过,多少人教会了她怎么去接吻怎么去取悦别人,但她最初的经历就是来自于眼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她记得第一次,他是怎么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满意地望着他唇上极突兀的一道血红口子。“明天若是有人问起,你该怎么跟解释这道伤疤由来?”她勾唇,“要不要我替你解释?”
他脸色微变,沉静中将车子慢慢行驶出去:“你要是敢说出实情我会让你死得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