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不明白她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占有欲和优越感?明明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不断跟其他异性彰显自己的所有权,以昭示自己的独特地位?
她抱着被子,懒懒倚靠在塌边,睫毛垂落下来,在眼眸边沿浅浅搭落一层阴影的样子充斥着一种病态的美丽,孤独的高傲。
……简直是朵白莲花。
我坐在她旁边的小圆凳上,眼观鼻鼻观心。
没想到兰因是一个说话这样爽辣的女人,从前我还以为她至少跟其他几个姬妾一样,好歹抹几个弯再表达,其实不然。
所以我现在坐在这里,简直尴尬死了,但是心里又很不服气。
凭什么就得是她兰因来掌握全局?
我笑了一下,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兰因夫人,如果我不想答应你呢?”
兰因的垂下的眼帘懒懒一掀,颇有几分嗤笑的意味:“这对夫人没有好处。”她一字一顿,“不管,在任何方面来说。”
我的双手紧紧一捏:“就算你现在口中捏着我的证据,但那根本不算什么证据,我是清清白白的。再说你空口无凭,孤掌难鸣,就算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李承景,念在我的身份上,还有我爹和公爹的情分上,他不一定就会拿我怎么样。”
“原来夫人真的喜欢光颂。”她低声讶异,随后又轻轻笑了,像是自言自语道,“夫人竟是这样理解妾身的话……”
我一愣:“什么意思?”
她轻描淡写地盖过:“字面上的意思。”随即又道,“既然夫人的决定是这样,那兰因也就没办法了。放心,兰因保证过的事情,兰因绝不食言,可是,既然跟夫人也把话挑明开了,兰因从此后,也就不打算再对夫人手下留情了。”她涂满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上翠眉,轻飘飘道,“虽然兰因对夫人这个人没有很大的兴趣,不过对于夫人这个位份还是很感兴趣的。”
“夫人的这个位子,也不是你想要,我就给你的。”我硬声回道。
她面色无澜,挑眉道:“拭目以待?”
我亦挑眉,从凳子上起身:“既然你也休息好了,不如就回去吧。”
她没有丝毫恼怒,只语笑嫣然:“夫人如今不受光颂喜欢,想必也是见不到光颂的,兰因躺在夫人这里休息,说不定待会儿,等光颂下职回府,夫人还能沾着兰因的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面,岂不是皆大欢喜?”顿了顿,“夫人这里虽然寒酸,但给兰因当做个休憩的地方,还算尚可。”
我差点就要扑上去揍她两拳,但我忍了。
她愈发得寸进尺,毫不客气:“为了让夫人见上光颂一面,兰因自愿委屈自己在夫人的塌上休息,夫人不必担心兰因的身体。”她摆摆手,笑容款款,“夫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去忙吧,兰因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我捏拳的手的关节“嘎嘣”作响,她一笑,朝我挥手告别。
邵长安报仇,十年不晚!
我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不与她一般见识。
然而,正当我走到门边的时候,她突然一声惊呼:“好苍劲的字体!”
我步子一滞,停了下来。
房间里确实挂了几幅我闲来无事时写的大字,虽然我常常厚脸皮的自诩我写的字天下第一,阿娇也常常附和,但其实我是知道的,我的字就跟蚯蚓一样,每每落笔都是东倒西歪,没有丝毫美感可言,更莫要提“苍劲”二字了。
而要说起字型铁钩银划、苍劲有力的,就只有我爹的字了。
我脑子里顿时晃神过来,她娘的绿茶婊!拿的是我藏在枕头底下的我爹的字——他老人家过世时给我留下的那封五字家书!
我连忙回身,果不其然!
不远处兰因手里捏着的那一张薄薄的,已经有些泛黄的宣纸,不是我爹给我留下的遗字又是什么?!
我顿时火从心来,冲上去就要抢:“还给我!”
兰因一个侧身从我胳肢窝底下钻过去,一蹦落地,站到我身后,笑意盈盈:“夫人着急什么,兰因只是打开看看,看完就还给夫人。”说着就打开折叠起来的宣纸。
我又气又紧张,胸口因为怒火中烧的缘故上下起伏得厉害。
我邵长安可以任她羞辱,可是我爹留给我的东西不由得她一丁点玷污!我爹西去,勇毅侯府邵家荣华随逝水,唯一对我有价值的,只有这一份薄如蝉翼的遗字,再加上年代久远,纸张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毁坏。
平日里阿娇我都不让碰,更何况它现在竟然被兰因这样随意地拿在手里。
我再顾不得什么气度不气度,责罚不责罚,翻过身就饿虎扑食般抓过去,恶狠狠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还给我!”
兰因轻巧翻身,躲过我的手,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夫人真是小肚鸡肠,这样好的字都不给兰因看一眼。”
我眉宇阴沉:“房里的东西随你拿,这个东西,还给我。”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我的夫人哪,您瞅瞅您这屋子里头有哪样东西是入得了眼的?”她翻开那张纸,嘴角悠然,“这字少说也是国手级别,邵家老爷果然是当年人道的文武双全,只可惜竟然叛国,啧啧。”她把纸正正展开,“唔……我看看写的什么……”
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女人的笑容可以这么丑陋邪恶。
我压抑着怒气,冷冷道:“你再动一下试试看?”
她置若罔闻,一脸感动地看着手中的信条,声情并茂地念:“别哭!活下去!……啧啧,真是……啊!!”
她一声惨叫,话没有说完,被我冲上去狠狠一推,后脑“咯噔”磕在立柜的棱角上,她痛苦地捂住后脑勺,汨汨的血液从她捂住头的手掌上流下来,顺着手肘,流到地板上。
她痛苦地□□:“好痛……来人……来人……来……”
后面的半句话没有说完,我伸手拿起就近的一个茶壶,揭开茶盖子,将里面的盐水哗啦啦地淋在了她的头顶上。
伴随着茶水流淌的声音,是兰因疯狂而失控的尖叫。
我冷眼看着她这幅落水狗一样的丑态,冷笑一声,弯腰,从她的手里轻轻抽出那张已经被水打湿的字条。
她仍然在失去理智地嘶吼:“救我!好痛!救我!!邵氏,你这个疯子!!救我!!来人啊!!”
我拿起纸条,将它温柔展开,还好,上面的字迹倒没有太大的损伤,我将它放进我衣领里,拿我的体温烘干它。又转手,将手里茶壶剩下的水一滴不落地倒了下去。
“啊!!”她捂着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摇了摇茶壶,空了。
于是我笑一声:“快夏天了,我趁早给你送个透心凉。”
而后,身后传来一道凉如冰雪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我一愣,慢慢转过头去。途中听见兰因喜出望外地呼喊:“光颂!”
我回头,门口那个一身官服长身玉立,面容冷峻如铁的俊秀男子,不是李承景又是哪个?并且,门口并不止是李承景一个人。
我已经数不清楚了,人很多。多到我眼花缭乱。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我像是站在一个漩涡的中心,周围是可怕的漩,一圈一圈,将我牢牢紧锁,一点一点,捏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喘息。
得,坏女人的名号,我邵长安算是坐定了。
李承景走进来,步子凝重,眼睛看着我,像是要喷出火来,把我烧个干净。
我不躲不就地站在原地,迎着他如刀光般的目光,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做这么狗血的事情干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兰因从一片血泊中苦苦挣扎地拉住李承景的衣摆,口中哀切:“光颂……夫人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着睨了她一眼,又回头看着李承景的眼睛,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不好意思,长安做事一向如此,今天没弄死你的宠妾,是我长安发挥失常。”
他没理会我,弯下腰,轻柔地将兰因横抱在怀里,没有说我的一句不是,起身,然后从我身边掠过。
我被他不小心一撞,身体不由自主一个趔趄,手中的茶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往后反手扶住柜子,再抬头的时候,李承景已经抱着兰因走到了门口。
他的步子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寒声道:“看看你现在这幅难上台面的丑样子,我都觉得很羞愧。”
我哈哈一笑:“好呀!反正你我的婚事不过是当初两家老爷子闲来无事随便定的,如今时易世变,物是人非,你我也两看相厌,不如请户部侍郎李大人休掉我这个贱人吧?”
他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我娶你,不是因为那一纸婚书。”
我嘴角朝一边弯起,讥讽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这个罪臣之女对于李大人还有何价值。”我脑子一热,血冲上来,二话不说就从衣襟里掏出今天中午时找到的那个玉麒麟,狠狠一挥,就丢了出去。
那个玉麒麟滚落在他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身边一个侍从战战兢兢地把玉麒麟捡起来,交到他的手里。
我心中酸得难受,可是脸上却笑容满面,如同春风吹拂:“从此以后,还请李大人不要再管我邵长安的死活。这两个月里,除了李府的米,邵长安没有动用李府的任何东西,可惜吃下去的东西吐不出来,长安没法还给李大人,这是李大人留在长安这里最后的东西,如今完璧归赵,从此你我一清二白,各自相安。”
李承景没回话,抱着兰因匆匆离去。
我端起房里的洗脚水,往外头看热闹的下人一泼,众人连忙惊慌散去。
我“砰”的把门关上,不再理会谁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