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岑子妤抬头看邵和光时,不经意地露出茫然之色。
邵和光看出她不对劲,只当她是被早晨的汤药给气的,没有追问,再次伸手要揽她的肩膀时,岑子妤没有躲开,身体僵硬几秒之后才慢慢的软下来。
邵和光听到她在叹息。
“小五,别这样。”邵和光霸道的说:“做我的老婆,应该开开心心的。”
岑子妤不可能违心地说自己很开心,但她也不想告诉他心烦的原因。她的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十指交叉,防备地放在腿上菟。
邵和光轻轻的搂着她的肩膀,摩挲着,目光始终粘在她的身上,不肯移开半分。
身为夫妻,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姿势坐着,彼此都觉得很生硬逖。
可邵和光不放手,岑子妤也不好总是挣扎,特别是想到宋景文和邵和韵的事,罪恶感油然而生,就更加觉得自己没脸见邵家人,心情低落到谷底。
“哎呀,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青英纵的声音忽然响起,难得的这种古板老成之人来懂得开玩笑,看到小两口相依相偎,扭头对跟着进来的岑子琛说:“我们还是出去吧。”
“英子哥!”岑子妤如触电般弹开,她红着脸冲着青英纵喊了一声,见他身后的岑子琛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立刻说道:“大哥,你送我回家吧,我想看看妈妈。”
“好。”岑子琛也没有推托,他瞟了邵和光一眼,径直在他身旁坐下来。刚才的应酬喝了几杯酒,他略有些醉意,吃了几口菜压下去之后,他问邵和光:“还挺得住?”
“没问题。”
“需要帮忙就说。”
“知道。”
“听说你被蒋氏的几个老头缠得分不了身,怎么有空跑来陪小五。”
邵和光笑笑,并没有说话。
岑子琛告诉他岑子妤在这里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扔东西发脾气,指着那些老头的鼻子骂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一听说岑子妤的消息后,那些火气立刻消了大半,剩下恶毒的话也说不出来的,挥手叫人把他们赶走。
要卖蒋氏股份的老股东本就是墙头草,周仁崇给的条件看上去优渥,可细细算算又得不到多少好处,所以他们才这样矜持的把弄着,一边逼邵和光离开蒋氏,一边逼周仁崇再多给些好处,两边得利都不吃亏。
岑子妤总是不肯出现在蒋氏,毫不隐藏自己不愿意经商之心,邵和光与她的婚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邵和光是岑家蒋家邵家三位一体,那些老家伙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像以前那样轻易得罪邵和光了。
他们见邵和光一听到要跟岑子妤吃饭,天大的事都抛下不管,觉得他是个很会哄老婆开心的男人。搞定了岑子妤就是蒋氏的老大,邵家蒋家两家的资金一旦合流,足以对抗周仁崇与董墨雪。
势均力敌之时,中立才是最好的抉择。
岑子妤见他们在说公事,稍微松了口气。青英纵找不到钟弈桐,脸阴沉下来,盯着手机看,许久没有说话。
“弈桐姐去卫生间了。”这个解释很勉强,特别是青英纵的眼睛瞟了一下包房的卫生间,岑子妤的话就更像谎言。
邵和光注意到,闷声说:“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知道了。”青英纵拿起手机走出包房,在走廊尽头给钟弈桐打电话:“你在哪?”
“和光来了,我坐在旁边不合适,就先离开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钟弈桐怔住,一脚刹车,车停在路中间,后面喇叭声此起彼伏,钟弈桐赶紧将车靠边,车里传来青英纵焦虑的声音,他喊着她的名字,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钟弈桐关掉扬声器,拿起手机贴在耳边,语气柔和:“英纵,过两天我想去趟美国,看弈帆。”
“我陪你。”青英纵急急说道。
“你有空吗?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吗?”钟弈桐一语双关:“我在这里你做事不方便,我离开了你才好大展拳脚,或许,等我回来你处理完了那些陈年旧事,我们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弈……”
钟弈桐不管不顾的关了手机,车子重新混入车流之中,上了高架之后,刚到郊区,身后就跟着五六黑色SUV。钟弈桐感觉不妙,刚开手机想报警,其中一辆冲到了她车的前面,拦住她,芸香从车里走了出来。
“弈桐,我想跟你谈谈。”芸香看上去很憔悴,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如将死之人,毫无生气。
钟弈桐坐到她的车里时,有保镖拿着仪器在她身上扫了两下,没收了她的手机后,芸香才说话:“弈桐,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份上,求你帮我。”
“芸香,有话直说。”在美国钟弈桐曾经与芸香做过一年的室友,她们是同学,但交情一般。这次芸香来找她,钟弈桐猜得出来,是跟岑子妤、邵和光有关系。
豆大的泪珠溢了出来,芸香的
tang声音在发颤:“我的孩子……我跟和光的儿子,被和光从日本绑回来……弈桐,那孩子他身体不好,他……他是脑瘫儿,和光把他绑回来是怕让岑子妤知道,他不会善待这孩子的!弈桐,帮我,求你帮帮我,找到那个孩子,救救他吧!”
钟弈桐呆住,没有比这个更加令人吃惊的消息了。
邵和光与芸香在美国九年,过着夫妻生活,这事钟弈桐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芸香跟邵和光有孩子,还是一个脑瘫儿。
“你看……你看这是我的儿子。”芸香哆嗦着手,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孩子大约四、五岁,呆痴木然,长得像芸香,如果不是脑瘫儿,长大了肯定是个帅小伙子。照片里芸香搂着他,可他没有半点反应,芸香笑得苦涩,但也满足。
“他在日本一直有医生照顾,医生说他这两年的情况越来越糟,怕是活……弈桐,是我错了,我不该拿这孩子来威胁和光的,他抢走孩子的时候差点就死了……我知道他把孩子藏在A市,但我找不到,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求你,弈桐,你帮帮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芸香在日本可以呼风唤雨,但到了A市,还是需要当地人的帮忙。
钟弈桐也觉得心酸,但这样的事,她不能掺和。且不说邵和光的脾性,就是看在岑家的面子,钟家也不能管。
芸香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跑来求她的。
“我可以找相熟的人帮忙打听,但是不一定能找到。”钟弈桐安慰她:“其实,你应该直接跟和光谈谈,那也是他儿子,他不可能亏待他的。中国有句话,虎毒不食子,你太过多虑。”
芸香不听,她摇头,泪水被甩出来,落在钟弈桐的手上,温热的,湿湿的,哪里还能看出她平时半点精致优雅的样子。
钟弈桐的心却在慢慢冷却,她与岑子妤的交情并不深,也只是最近岑子妤常来同喜,才有了些交集。上次芸香在她店里给见岑子妤时害得她额头有伤,钟弈桐已经内疚到不行,这次芸香来求她,可见她一直有监视着她们,否则又怎么知道岑子妤和她的关系在变得融洽。
“芸香,你冷静些,你先回去,我会帮你打听,有消息就通知你。”钟弈桐安抚芸香,将她劝回之后,独自坐在车里直到天黑,才怏怏地回到同喜。
今晚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在自己的空间里好好的休息。
结束午餐之后,岑子琛的司机将岑子妤送回岑宅。
蒋温茂正在花圃里,看着那开着正艳的月季。那都是岑天华为她种下的,以前蒋温茂都是欣赏,很少亲自动手培土剪枝,如今岑天华不在了,她也只能看看这些月季以慰相思,一手拿过着铲子,一手握着剪刀,不知该如何下手。
万妈眼尖,见岑子妤来了,兴奋的大叫:“夫人,小五来了。”
蒋温茂温和笑笑,冲着岑子妤招手。“怎么过来了?和光呢?”
“他在忙,我想您了,就过来看看。”
“傻孩子,都嫁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我还想搬回家来住,您又不同意……”
蒋温茂放下铲子和剪刀,认真说道:“以后都不许再说这种浑话!更不能在和光面前说,知道吗?”
岑子妤能理解她的心情,但还是觉得委屈,瘪瘪嘴,点头说好。
蒋温茂见自己唯一的孩子如此难过,心里不好受。忽然,她张开双臂,将岑子妤搂在怀里。
岑子妤已经二十四岁了,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蒋温茂第一次突然热情给她类似熊抱的拥抱。
蒋温茂永远如雅典娜般开高贵的女子,太过热情的动作都会降低她的身份。也许是岑天华的去世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才导致她有所改变。
岑子妤鼻子一酸,险些又要哭出来。她不能再做令蒋温茂伤心的事了,否则,她就是真正不孝的女儿。
万妈见她们母女抱在一起,抹着眼角上前,说:“夫人,还是进去说话吧,这里都是泥巴,小五的鞋会脏的。”
“走吧。”蒋温茂进屋后,先上楼换了一身衣服。
岑子妤坐在客厅里,喝着热茶,蒋温茂下来时,岑子妤强打起精神与她聊了些结婚的事,眨眼间就到了傍晚。
“和光来家里吃饭吗?”蒋温茂问她。
岑子妤啊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分开也有半天了,期间邵和光根本没有跟她联系,早晨他还吩咐佣人说等她喝了汤就回来,现在她没喝汤,他似乎也变得更加忙碌,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岑子妤很自然的把邵和光中午见她的事,忽略了。
“如果和光不来家里吃饭,你还是回邵家吧。”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再想留在身边,也要顾忌婆家那边的感受。
岑子妤摇头,说:“妈,今晚我住这吧,我想陪陪您,和光也同意了的。您要是不信,我现在让和光跟您说。”
说完,岑子妤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蒋温茂急急拦
住,虽说她和岑天华早就把邵和光当成了半子,到底他还是邵家的儿子,哪有让他来解释的道理,说出去反倒显得她这个丈母娘不讲道理。
“你就留下吧,万妈做了你喜欢吃的鹅脯和野菜饼,你看你瘦的……唉。”蒋温茂牵着她的手来到饭厅,岑子妤闻到这香味就立刻觉得很有食欲。一整天,人的心情起起伏伏,唯独食欲一撅不振,让人提不起劲来,熟悉的饭菜香味,仿佛将她带回过去,岑子妤胃口大开,又有意说了些轻松的话题,逗得蒋温茂合不拢嘴,难得的开心。
岑子妤一直等蒋温茂睡下了,才有空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的摆设一如从前,就连桌上的笔都没有挪动半分。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怕积食,穿着舒适的睡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看看,那瞧瞧的,莫名的,想哭。
“小五,睡了吗?”外面响起万妈的声音,她进来后,将手中的茶盘放下,说:“你晚餐吃得比平常多,怕你积食,给你泡了壶熟普,不伤胃,但促消化。”
“谢谢万妈。”
万妈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万妈,还有事吗?”岑子妤问她。
“小五,你别怪万妈多嘴,自从岑先生去世后,夫人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今天她难得开心,万妈看着也高兴。”万妈揉揉眼睛,很快就湿了,“可是我看得出来,夫人很担心你和姑爷。今天姑爷没来,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夫人担心你们的婚事……”
岑子妤恍然大悟,她解释道:“和光他整天在公司忙,今晚要加班,所以他才没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万妈点点头,不等岑子妤现解释,便关了门,去蒋温茂那汇报了。
岑子妤越想越觉得邵和光今天不对劲,她转身给他打电话。
“小五……”邵和光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很累,还带着愤怒。
岑子妤呆了呆,说:“我今晚想陪妈妈,住在家里。”
“嗯,好。”前所未有的爽快。
岑子妤心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抓紧手机,问他:“你在哪?”
“在公司。”
“加班吗?”
“嗯。”
“吃饭了吗?”
“吃了。”
“和韵回家了吗?”岑子妤发现自己的声音有此发颤,立刻停了下来,用力深呼吸之后,才说:“明天我要去商场买些结婚用的东西,想约她陪我一起去。”
话筒那头长久的沉默,终于,邵和光说话了。“你不是要陪妈妈吗,明天还是叫妈妈陪你吧。对了,我让罗曼给你和妈妈定了后天去巴黎的机票,你正好准备准备。”
他又想赶她走。
“知道了,我现在就跟妈妈说。”岑子妤结束通话之后,立刻换了一身衣服,背着包,来到蒋温茂的卧室前,正巧万妈出来,便问她:“妈妈睡了吗?”
“刚睡下。”
“万妈,我要去趟邵家,晚上可能要住在那了。”岑子妤撒谎:“和光抽空回去了,所以……”
万妈立刻笑了。“让福伯送你,你快去吧。”
福伯开车要把岑子妤送到家门口,她不同意。回去的路上,不安感愈来愈浓,岑子妤死抓着手机,既希望邵和光能打来电话,又害怕他会告诉他坏消息,心紧张得痉挛成一团,哪里还有心跳,全是急促不安的喘息。
“福伯,就在这里吧,我想走走路。”远远地看见邵宅灯火辉煌,岑子妤慌忙跳下车,挥手向福伯告别之后,快步往邵宅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岑子妤的手放在门铃上踌躇几秒,深呼吸,轻轻的按了下去。
叮咚……所有的声音在这声叮咚之后消失了,方才的吵闹好像梦境,被风刮得打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岑子妤有那么一秒钟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直到洛姨开门,她看见她湿湿的眸子时,岑子妤才知道,她没有听错,她也没有猜错。
“少夫人!”洛姨紧张地抵在门边不让她进去,“您怎么回来了?”
岑子妤挤不进去,想探头去看,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急了。“洛姨,快让开,让我进去。”
“少夫人,刚才我打烂了几个碗,家里乱糟糟的。您还是在外面等等,我收拾干净了再进来吧。”
岑子妤懒得跟她纠缠,扬声对着里面喊:“和光,我知道你在里面,让我进去!否则……”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夹杂着灼热的愤怒,和压抑的沉闷。是邵和光,他果然在家里。
洛姨无奈,打开门让她进去。
岑子妤刚走到客厅就后悔了,除了邵和光,邵伟良和单芷安也在,他们都是长辈,她刚才那样不避讳的威胁邵和光,实在太不像话。
“爸,妈。”岑子妤的目光主动忽略了邵和韵和宋景文,还有笑得幸灾乐祸的张帆茹。
现在的邵伟良和单芷安已经是从昏
迷中清醒过来的状态,他们神情沮丧,又气又恨,邵伟良到底是一家之主,表现得更为镇定,单芷安是女人,总也控制不住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他们见岑子妤来了,邵伟良只是冷静的嗯了一声,而单芷安则把她拉了过来,连声问她:“小五,好孩子,我告诉妈妈,这是不是真的?”
岑子妤瞟了一眼宋景文,他脸上带伤,邵和光的脸也没干净到哪去。可见,她来之前,他们已经恶打一场。邵和光不打女人,所以他把对张帆茹的恨全都发泄到宋景文身上,大约是宋景文受了几拳之后吃不消,这才反击,导致两人都挂彩。
张帆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笑得特别招人恨。
进门就是客,哪怕是浑蛋,也要当客招待。谁叫邵家人都这么有素质,把自己气得够呛,却不知该如何赶走这恶心。
岑子妤忽然间觉得,做有文化的人太可怜了。
“洛姨,我们家难道没有男人了吗?竟然允许一只疯狗在我们家乱咬!快些赶出去,如果你们担心母狗不好动手,就打电话报警吧,我还没听说过,是人是狗都可以私闯民宅了。”岑子妤说到“母狗”时顿了一下,但不明显,很快她就坦然,觉得这样比骂三字经还痛快。
邵和韵和单芷安正在抱头痛哭,猛然间听到岑子妤的话,都惊讶的忘了哭。就连邵和光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岑子妤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岑子妤也无法顾及他们的想法,此时此刻,她要先把外人赶走。
“老婆?”邵和光以为岑子妤是气糊涂了才会异于平常,他走过去,想护着她,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