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墨雪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黑色大衣缓缓走出来,竖着领口,衬得肌肤胜雪,头发微松的盘起,绝美的容颜让人完全忽略了她的年纪,身上优雅的气质亦令人折服。
“岑小姐,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女人微笑着问紧。
岑子妤看着她,心里头有些混乱,论血亲,这个女人才是她的正经婆婆,可一没名二没分,连邵和光都不认的人,她完全没有立场考虑尊不尊敬的问题。
“没有。”岑子妤颔首,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仪。
一辆车开到她们身边,董墨雪温和的问:“岑小姐是要走吗?我正好回市区,不如我送岑小姐一程,总是想跟岑小姐多接触,奈何没有机会。”
岑子妤的目的,单纯的是想搭顺风车罢了,她暂时不想看见岑子千那张脸。
车厢大得出奇,岑子妤坐在最边上,一心想着心事,眉间郁色重重,董墨雪端坐一旁,抬头打量了她几眼,说:“岑小姐的母亲,是一位极出色的美人,当年我与你父亲也有过一面之缘,看岑小姐的模样,似乎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岑子妤怔了怔,还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没在意自己是像父亲多点,还是像母亲多点,出于礼貌,她淡淡的说:“爷爷说是隔代遗传,像奶奶。”
董墨雪笑着说:“那岑小姐的奶奶定也是位美人,岑先生和岑夫人有像岑小姐这样乖巧伶俐的女儿,真是幸福。”
岑子妤客气的说:“董总裁过奖了。雠”
董墨雪试探的说:“听闻岑小姐与和光,婚期将近。”
岑子妤怔愕了一秒,说:“董总裁想知道什么,还是去问和光吧,说实话,我跟董总裁之间,有些不方便。”
董墨雪轻叹了口气,说:“让岑小姐见笑了,还望岑小姐谅解我身为母亲的心意,有机会的话,我想请你跟和光到家里吃饭,我会做几道中国菜,是特意为和光学的,他也爱吃,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我甚至只能来求岑小姐,如果是你跟和光说,只怕他会更容易些答应。”
岑子妤面上笑了笑,但心下一沉。
邵和光吃过董墨雪亲自做的饭菜?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恶劣?
董墨雪表面上承认她与邵和光的关系,但一口一个岑小姐,刻意保持着距离,母亲说这个女人绝不简单,那她说的话,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在暗示着什么。
邵和光……岑子妤眸光动了动,这个男人,她越来越看不懂了,原本以为结婚就能结束一切,看来,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尽管生岑子千的气,但他说得没错,这个社会有一套生存的法则,没有能力改变它,就只能顺从它。
岑子妤却有些迷茫,在邵和光面前,自己还成撑多久?
车一进市区,岑子妤就下了车,董墨雪开着车门跟她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岑子妤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端着凝重的神情,或为生计,或为事业,可她,一时间竟然不晓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一直逛到夜幕到临,岑子妤随意走进一家商场,她不想回家,突然间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家,要是回大宅,母亲肯定心生疑问,回明阳山,发生在那个房间事,只要一想起来,就全身冰冷。
她看到一家甜品屋,通过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坐着几对情侣,相互依偎着吃甜腻的蛋糕,岑子妤愣愣地看了半响,坐在钱柜的老板娘冲她点头微笑,像是在邀请,岑子妤觉得有点饿,于是就走进去点了两份芝士蛋糕,坐在角落慢慢吃。
当她吃完第一份,肚子就饱了,不禁为难的看着第二份,正想着要怎么处理,眼角的余光瞟过玻璃外,一对俊男美女走过去,格外引人瞩目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提大包小包的黑衣壮汉。
岑子妤呆呆看着,耳边传来一对情侣的惊呼。
“他们是明星吗?”
“不是吧,富二代?官二代?未免也太夸张了!”
“啊啊啊,快看,那个男人好有型!光看背影就很帅!”
“帅?不觉得,倒是他旁边的女人很正,纤腰翘臀,皮肤又白!”
“你找死吗?”
小情侣你掐掐我,我逗逗你,玩得不亦乐乎。
岑子妤心中腹诽,那个男人真的帅吗?正想着,他突然间回头,情急之下,岑子妤拿包挡住脸,又忍不住偷看过去,他只是看着远处的一点,身边的女人若有若无往他身上靠着,然后他们进了一家米兰旗舰店。
岑子妤叫来老板娘,让她把蛋糕打包,慌不折路的离开商场,她的心凉飕飕的,哐当哐当,似没有关窗的房,寒风呼啸,她站住脚,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偌大的城市,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一股浓浓的悲哀浮上心坎。
她岑家的女儿,她是母亲唯一的骄傲,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整个家族的名誉和修养。
所以她决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像个疯婆子一样揪出那个女人,哭天喊地的斥责她勾引有妇之夫,就算那个女人是张帆茹,她也诀不能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来!
更何况,她的事,也不值得岑子妤纡尊降贵地去管!
站在公寓门口,岑子妤脸色苍白,全身冷得发抖,身上原本穿着一件大衣,可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她几次犹豫的抬手,可就是没有勇气敲门。
门自己开了,还穿着职业套装的初夏提着垃圾正要出门,猛地看到她,被吓了一跳,片刻之后,她拉她进门。
初夏将垃圾放在门旁,拿了一双新拖鞋给她,岑子妤面露迟疑,初夏忙说:“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
岑子妤脸色愈加苍白。
初夏低着头轻声说:“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岑子妤看了看房子,很大,装修得很精致,沙发、地板还有窗帘,都似曾相识,岑子妤曾经去过四哥外头的屋子,是他找名设计师设计的,用他的话来说,婶婶喜欢家里处处都着浓浓家的气氛,一味的强调温馨,便失了格调,而他最是讲究生活,怎能容忍住的地方马虎,时尚大气还不够,还要透出一个人的生活习性,一眼瞧去,就晓得这是自己住的地方。
初夏用盘子端着水杯站在沙发旁,尽管她竭力表现出镇定,但她并非心思深沉的女人,岑子妤轻易就看着她的不安。
“夏夏,离开我四哥,他迟早会伤害你的。”
初夏震惊的抬头,没有责骂,没有羞辱,她只说怕自己受到伤害,可事实的真相却令人难堪,岑子妤,这个善良的傻女人,总以为这个肮脏的世界都如她一般清澈美好……初夏泪如雨下,心里每天备受煎熬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但现在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倔强的抹掉眼泪,神色漠然的说:“子妤,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你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吃过什么样的苦,我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在A市买房子,因为从我第一天踏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被身边的人取笑是土包子,不会打扮的村妞,我不知道任何化妆品的名字,也不晓得名牌是什么东西,更别没有喝过下午茶,吃过西餐,在我过去的世界里,我只知道家里那么多孩子,父母只供我一个人读书,我一个要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给父母争气,让父母在亲戚里头能抬起头做人。以前我也单纯过,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就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但我错了,大错特错,这个社会真正需要的不是才华,而是能让你施展才华的平台,进巡视以前,我做销售,为了签一单合同,被无数的臭男人摸大腿,摸胸,可那时到底太年轻了,并不懂得这个社会的残酷,进巡视过安逸的日子,就是我的胆怯,跟李晟成交往,我也想靠两人的努力,扎根这座城市,过平淡的生活,可连李晟成也不要我,我恨过他,不过现在不恨了,一点都不恨,因为他和我一样,为了生存,都要依附更有能力的人!”
“不!别说了,别说了。”岑子妤眼中近乎癫狂,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毁掉最初的美好,被现实折磨得这样不堪。
她扯着初夏的袖子,尖声说:“夏夏,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误会了,李晟成他根本没有结婚,那个你以为的女人是他的表妹,他们在演戏,这是我亲耳听到看到的,夏夏,李晟成是爱你的,他是舍不得你吃苦,他不敢耽误你的前程,他做生意亏本也一个人默默承担!”
初夏脸色蓦地雪白,身体晃了晃,她一把推开岑子妤,茫然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胡说,是我亲眼看到的,我见过那个女人,他们说要结婚……”
岑子妤目光哀伤的看着她。
初夏如遭雷击。
呆立了许久,才用虚弱的声音说:“他真傻,是世界上最笨的男人,想做圣人成全我?可惜了,我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好女人,我们会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夏夏!”岑子妤惊愕的瞪着她,用尽力气大吼:“你清醒点好不好,岑子千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花花公子,他交过的女友数之不尽,他根本就没想过安定下来!”
初夏嗤地一笑,说:“我也没有想过嫁给他,也知道那不可能,子妤,你看见没有,不用婚姻的束缚,他也给了我这一切,我不该奢望更多不是。”
岑子妤全身瑟瑟发抖,指着她说:“你要是自甘堕落,你和那些女明星还有什么不同。”
初夏愣了愣,但见她神色不对,以为她会昏过去,伸手拉了一把,岑子妤捂着头尖叫:“不要碰我!”
初夏还没反应过来,岑子妤跑到门口,拉开门后飞奔出去,连鞋都没有换,初夏追上去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她只好跑回屋里打手机,可一时竟不知道该打给谁,通知邵和光吗?可她并没有他的号码。
那要打给岑子千吗?
片刻的犹豫之后,初夏赶紧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但好听的女声提示着此号已关机,除非是岑子千心情不好,不然是不会关机的。
初夏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回放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心里堵得厉
害,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实际上已经伤害到了岑子妤,只怕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当自己是朋友了。
初夏将脸埋进双膝,苦笑两声,罢了,事到如今,比起瞒着她,大约知道了,以后也不用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站在暗涌诡谲的偏僻街头,岑子妤双手抱着胳膊,连嘴唇都泛着惨白的凄色,她既冷又怕,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偶尔经过的行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着她。
岑子妤低下头,任由长发倾斜遮住整张脸,一只脚赤着,跑出小区的时候,弄丢了一只拖鞋,她心灰意冷的蹲下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这副落魄不堪的模样,她都开始嫌弃自己,恐怕在别人眼中,她已经跟疯子没有什么两样。
岑子妤狠狠咬住嘴唇,坚决不让哭声从喉咙溢出来,直尝到浓浓的血腥味,脑子才蓦然清醒,她不能这样下去,就算再痛苦,再难受,她也要从容不惊的活着,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顾虑母亲的感受,倘若被母亲知道她此刻的模样,还不知道会如何的伤心。
岑子妤抬起头,目光四处搜寻,一辆艳治魅惑的红色跑车从一百米外的地方开过来,她软软的滚到路中间,说了一声“帮我”,就晕了过去。
“邵先生,到了。”罗宋谨慎的开口。
邵和光睁开眼,眉心深刻的痕迹未消,罗宋赶紧下车,帮他打开车门,抬眼看到屋子里透出的柔和光线,邵和光神色一软,所有烦心的事顿时都烟消云散了。
罗宋抬头瞅了一眼,也落下胸口大石,赶紧趁机汇报工作,因为有几份急件,必须得他先过目签字,本来路上大有机会开口,但男人一上车,全身都散发出凛冽狂躁的气息,借罗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发怒的老虎面前吱声。
邵和光微皱眉头,打断他说:“你先回去吧。”
“邵先生,那文件的事……”罗宋有些愕然。
邵和光摆了摆手,果断的说:“以后再处理。”他步履匆匆的走进别墅,丝毫不掩饰那份迫不及待。
罗宋张嘴呆了好一会,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自动把嘴巴闭上,难怪老板一下午都心情极差,原来是心系家中娇妻。
“娇妻”的字眼从罗宋脑子闪过,他浑身一颤,知道自己犯了界,深感此处不宜久留,立即驱车离开。
邵和光换鞋时,瞧见那双粉色的拖鞋整齐的摆在那里,他眸色微深,在客厅搜寻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他赶紧上楼,推开房间的门,一股淡淡的,属于她身上特有的幽香凝在鼻端。
“小五,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邵和光走进去敲了敲浴室的门,依旧没有回应,书房、视听室还有后花园,每个地方都找了一遍,才证实,她确实不在家。
邵和光烦闷的扯掉领带,回房打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愕然了一秒,这个小女人,出门竟然不带手机!
邵和光拿起她的手机,迟疑了一会,翻看通话记录,见最后一条来电是岑子千,他神色稍缓,用自己的手机给岑子千打电话,不过一秒,他丢开手机,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不由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尽管心里想着她也许是回岑家大宅了,但也应该通知他一声,他是她的丈夫,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天,难道她不知道他会担心,会着急,会……邵和光突然怔了怔,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不守信用的人是他自己,说好陪她三天,说好陪她吃晚饭,但是……
邵和光神色深沉,眼底揉和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很快,他拿了车钥匙出门找人,车开出明阳山,他先给岑家打了一个电话,是万妈接的,欣喜的说:“家里煲了一大锅汤,有空就回来喝,还是姑爷有心,虽说才一天,夫人就开始念叨了,小五这孩子,连个电话都没有。”
邵和光怔住,心跌入深渊,大口呼吸之后,沉声说道:“让爸妈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岑子妤。”
万妈忙不迭的应了,根本没有听出他声音的深沉。
邵和光挂了电话,立马打给罗宋:“去查夫人的行踪。”
罗宋微愣,沉声说:“是。”
挂掉电话后,邵和光用力拍打着方向盘,担心、不安还有一丝如影随形的恐惧,令他几乎发狂,已经这么晚了,她的人究竟会在哪里呢?
十分钟之后,邵和光正要把车开进红军小区的大门,罗宋打来电话:“邵先生,夫人找到了,在金义医院。”
邵和光丢开手机,猛地打转方向盘,朝金义的方向开去。
此刻,红军小区的七楼,淡淡的灯光透过窗帘,隐约有人影走过。
匆匆赶到病房门口,一名护士正在床前调整点滴,邵和光什么都看不见,唯独那张苍白羸弱的小脸映入眼帘,胸口泛起钝钝的疼痛,他快步走到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这位先生,快起来,你压到输液管了。”护士惊呼一声。
他茫然的站起,看着护士捋顺输液管之后,
问:“她怎么了?”
护士打量他一眼,反问:“请问你是病人什么人?”
邵和光张了张嘴,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走过来,柔声说:“护士小姐,这位先生是病人的兄长。”
护士才说:“高烧,再加上疲劳过度,挺严重的,今晚最好住院观察,看明天烧退不退得下去。”
高烧?疲劳过度?
没错,那天她说有些发烧,可他竟然没有放在心上。
那疲劳过度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吗?
邵和光目光闪了闪,等护士离开,他深深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才漠然回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静眨了眨盈盈的双眸,轻声说:“和光,你别担心。”
邵和光淡淡的看着她,他一旦露出这种表情,韩静就害怕,因为无从得知他心里的想法,他一直都是难以取悦的人。
韩静柔声说:“我在金义拍广告,回来的路上遇见岑小姐,当时她突然出现,我的车差点撞上她!”
邵和光瞳眸骤然一缩。
韩静吓了一跳,说:“只是差点,当然并没有真正撞上,当时岑小姐看上去很伤心,也很狼狈,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等护士确诊之后,才打算跟你打电话,但你就来了。”
邵和光面无表情的说:“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