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迅速往后退去,同满月拉开了距离。安娜见满月回过身来,淡淡开口。
“你刚才说镜外的人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她露出一个淡笑。
安娜握紧了铃鼓,没有回答。
“怎么了,看上去我倒更像是反派啊。”满月弯起眼睛,身影霎时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安娜不断地摇晃着手中的铃鼓,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的攻击对我没用了。”一瞬,安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满月手一勾,安娜手中的铃鼓就飞到了她的手上。
暮色立在不远处,额上滴落了一滴汗水。
他完全没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只想教训一下这个缠着师傅的女人而已,她是谁?都有这种实力了为什么还要来莲家。
“你似乎很惊讶。”满月看清了暮色的表情:“为什么要和这种人联手攻击我?”
“……谁让你一直缠着师傅!”暮色叫道,随着满月在空中步步走来,他就步步退去。
“因此而已?”满月问道。
“……”暮色握着剑,剑尖对准了她。
“现在是冬月,你跟着他这几月都学到了什么剑招,要不要试试?”满月说着,又露出了笑容。
当她两只眼睛都变成金色时,魔力就充盈了身体,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整个人只感到极为愉悦,心情舒畅。
暮色咽了口口水,在心中道:冷静,这个时候就要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过剑柄,剑身上霎时覆盖上了一层火焰。
满月拿着铃鼓走上前去,暮色挥剑而来,她甩动着手中的铃鼓,喃喃道:“应该是这样用的吧……”
方才安娜甩出的旋律在满月的手中逐渐成形,掀起的风刃朝暮色飞去,他扬手用剑从中切过。
而铃鼓的声音在满月的手中不断变换。
她终于知道为何母亲不让她接触音律了,因为这些旋律似乎刻印在她的骨子里,只要打开了一扇门,其他的门也会被接连打开,紧接着仿佛世界都握在了她的手中。
满月脚步未动,只是摆着铃鼓,就让暮色难以近身。飞扬的火光被一次次掀去,暮色似乎是有些累了。
“仅此而已吗?”满月问道:“看来你确实留在莲家比较好,我可是毫发无伤啊。”
从这差距中,她也察觉到了,对于过去的她,暮色不足为惧,对于如今的她,则根本不会将暮色放在眼里。
铃鼓甩动,暮色倒在了地上。
满月走上前去,半蹲下身,突然,倒在地上的暮色抬起上半身,匕光一闪,落在了满月的手腕之上。
鲜红的液体滑落,满月看了一眼,轻声道:“的确,实力差距过大容易令人大意。”
面对着暮色得逞般的笑容,满月没什么表情,不过心中再被割了一到罢了。况且如今的暮色和她取了名字的暮色并非同一人,不过说来有趣的是,无论哪一个都伤了她。
周围的天空同镜片一般碎裂了。
无色的云端,白色的雪地,扎根在土地中的枯木,独一的房屋,一切的一切都碎开了。
天地倒转,暮色往下放掉去,满月也不断下落,从受伤的手腕中飘出了一颗颗圆球状的血珠,她任自己往下掉落,最终摔在了石地上。
“疼……”暮色揉了揉脑袋,爬起了身,道:“这是——”
他本想问“这是何处”,但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是南昭上元的王宫。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他被困住了吗!
正在疑惑之时,一个身影走到了他身旁,暮色侧头看去,见是满月。
他即刻往后退去,做出了防备的姿态,满月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眼环顾四周。
这里是……皇宫?
空中天蓝若海。宽大的白灰坛场上,左右各站着数百人,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极其隆重的样子。
不知何年何月,几时几分,但满月竟觉得这样的场景莫名熟悉,熟悉到像是依旧停留在她的意识中。
暮色看上去很慌张,但没有其他反应,看来这并非他的记忆,这是铃鼓的作用吗……
满月抬手轻轻一捏,铃鼓就在她的手中碎去了,周围却依旧毫无变化。
看来和铃鼓无关,并非法器的作用。
皇宫的坛地上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满月往前走去,却没有看到他,也没有人敢抬头。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
这时,只听高耸入云的祭坛之上响起钟声轰鸣,回荡在这天际,一连三下,这果然是什么仪式吧。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满月回头望去,只见少年黑发高束于金冕之中,面若冠玉,目如流星,无纹玄袍显其颀长纤细,身无多余装饰。
看着格外眼熟,她侧眸望向暮色,心下明了。而暮色望着这走来的少年,显然比方才更加疑惑了。
大道两旁,大臣们纷纷跪下,以头伏地,尽显恭敬。
满月同牧殊儿一起往祭坛上走去,他每迈出几步,祭坛上的钟声就被敲响,从头数起,一共十二下,十二下后,钟声停息了。
奏乐者们纷纷拿起了乐器,但雷声却比这一切来得更快。
晴空之上,雷声落下,轰然一道,奏乐者的乐声跟随而起。
满月站在最上,只见方才牧殊儿走来的大门处,又有两人走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女子,着一身曳地白衣,手脚上束有镣铐,各拖着一颗铁球。她每走一步,铁链就会在她的肌肤上勒出更深的伤口。
满月忽觉得脚腕发疼,她低头看去,却并未看到其他。
女子昂首挺胸,直视前方,仪态未损分毫。
祭坛之下,暮色望着女子的面容,又抬头看向祭坛之上。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这个女子和满月长得一模一样。
而走在女子身侧是一位高大的男子。男子着蟒纹黑袍,腰配长剑。女子走得很慢,男子亦步亦趋,双手垂下,紧握成拳。
钧天广乐伴着阵阵滚雷,满月站在最上,看着这两人不断朝祭坛走来,平静的心不断被搅动着。
这是她最早的记忆,也是她忘记的记忆,为什么会在镜中看到……
晴朗的天空中本没有一点雨水,但随着白衣女子登上祭坛阶梯,天空霎时变得昏暗。一滴雨水落在了满月的额间,她方一抬头,就见雨水已撒落了下来,宛若开场的幕布,被掀开了。
眨眼间雨就大到能遮蔽视线。虽没淋在身上,满月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见女子目无旁物,就这样登上了祭坛,而黑袍男子用铁链将女子绑在了坛上正中的白玉柱上。
女子抬眼朝他看去,男子却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满月走近,见他皱了皱眉。
“时至——”
报时的声音有些刺耳,乐声停了下来,编钟开始了独奏。一下下的,像是在敲击着心脏,更像是在敲打着灵魂。
满月只见黑袍男子抬手抚上剑柄。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拔剑出鞘,直指白衣女子胸口。
雨幕之中,他的剑尖在发颤,他的手在颤抖,说明了他的心在动摇。
既然这样,既然没有下定决心,当初又为何将她绑来,用半个同门的性命来换取不知是否能得到的前程?
牧殊儿本跪在柱前,黑袍人却迟迟没有出手。他已等不及的,于是站起身来抬手从黑衣人的手中夺过了长剑。
黑袍人一下,跪倒在地,只听人皇道:“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手腕微动,长剑刺入女子胸口,直触玉柱,白衣顷刻染成鲜红,像是盛开了一朵灿烂至极的红花。
轰天惊雷响彻坛地,满月看到牧殊儿扬起嘴角,朝着天空张开双手,大声喊道:“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你若不现身,我便继续杀!我要杀千人,杀万人,直到这世上一人不存!”
他朝空中嘶声呼喊,他在雨中疯狂大笑。
坛场上的众人都被这笑声所动,他们望向祭坛,望向空中,期待能发生奇迹。
少年不断大笑,笑容扭曲了他的面庞。笑着笑着,空中竟真出现了一道黑影。
这黑影如同一道流星,从天边划过,直冲祭坛。
牧殊儿也抬头望着那黑影,却皱起了眉头。他回手拔出染血的长剑,朝冲来的黑影斩了下去。
这一下本该将影子切成两半,没想到影子躲了过去,径直冲入了白衣女子的胸口。
汩汩鲜血被堵住,伤处霎时愈合,人皇持剑要再刺,没料到黑袍人徒手抓住了剑。
“够了!”黑袍人跪地吼道,鲜血从他的指间滑落,被雨水冲刷下去,同女子身上的血淌在了一起。
“放手!她本就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人皇要抽出剑,黑发人却抓得生紧。
见拔不出来,人皇直接将剑往前送去。
剑刃切开阻挡它的一切,在将刺入女子时,女子的胸口涌出了一股黑雾,随即裹挟住了剑身。
黑雾像是炸开了似的,就这样将周围一切吞没
暮色来到了祭坛之上,他看着这一切,最终看向满月:“这是什么?”
“是什么呢……”满月喃喃道。
她也不知是什么,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但能肯定的是,暮色是为了他自身的目的悬赏了她。
而她,似乎也没有反抗。难道说……她是自愿死去的吗?可是暮色又是怎么知道,她是那把能够打开大门的钥匙的呢?
恍然间,她又瞥见黑袍男子的面旁。
二谛宗的大师兄,薛鉴禄的身影太过闪耀,她几乎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是从哪儿听说的呢?是义父那里吗……所以他为了得到权力才将义父……
雨一下停了,她和暮色站在了一片吹拂着和煦微风的林中。
“看到了吗?”满月深吸了口气,笑着看向暮色:“你对你师傅的执念太强,就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暮色看着满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情境之中。
“我杀了你?”他问道。
满月不知她能否回答,所以没有说话:“比起这个,更要紧的难道不是考虑怎么离开这里吗?啊,真是没想到我会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一起参加考验。”
“谁是小屁孩啊!”暮色气鼓鼓地朝她吼道,一瞬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但他下一瞬又沉默了,果然看到那好似着了魔的自己,心中只觉得疑惑吧。
满月抬头看向周遭密密匝匝的树林,于是几下爬上了树。
只见正午的太阳悬挂在空中,这里是何处,她辨不出来。
“我走了,不要跟着我!”下方,暮色朝她吼道。
“明明是你跟着我……”满月小声嘟囔道,却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
她低头看向手腕,伤口已然愈合,这是多种血统的好处,但是——
抬头看向空中,太阳照耀着一切,不见一丝阴霾,但不同寻常的声音进入了她的耳中。
满月瞬间落下地面,扛起暮色就跑了起来。
“干什——”暮色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了“轰”的一声。
暮色吓到脸色惨白,一时又要跑,满月拉住了他,将他挡在身后,回头看去。
树木轰然倒塌,一时连成了一片大火,一个身影从废墟中站了起来,吹了吹指尖的烟雾,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长着尖耳的男性身着黑袍,一双上挑眼睛朝满月看来,微微眯起,似乎在判断着她的身份。
“没想到有人能察觉到…幸亏没跑,否则我的火球可会自动追去的。”他打量着满月,问道:“这里是仙界吗?”
“不是。”满月淡淡道:“既然你要去仙界,来到这里时走错了地方。建议你现在离开,在太阳还没落下去的时候说不定能找到路。”
男性抬头看了眼太阳,弯身拾起地上的叶片,遮在了头顶:“说的是,这光实在太亮了。但走不走,我还没想好啊。”他顿了顿,道:“是有人把我召唤来的,这并非我自愿,那么,召唤我来的人……”他看向满月,视线又移到了暮色的身上:“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