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的美人安静的端坐于庭院之中,周围本该亮眼的绿色完全沦为了背景,只能衬托那景色的中心,无论是谁经过,无疑都会被中央的人影勾去所有的心神,再无力保持自己的意识。
“嘎吱!”
庭院中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位老态龙钟的女性精灵从房间中缓步而出,神色中带着一股难言的愤怒和担忧,且毫不犹豫地向着贝伊娜的方向前行。
本来端坐在庭院中的贝伊娜顿时也坐不住了,迅速站起身,向着老妇人的方向疾走过去,眉眼间担忧的神色丝毫未掩。
“祭司大人,那个半精灵…方明怎么样了?”
“贝伊娜殿下!”
精灵祭司抬头看向这位容貌异于其他普通精灵的大人,脸上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眼睛中。
“恕我冒昧,但是,请殿下告诉我,那个孩子,精灵一方的父母是谁?”
“这…我不曾追问…所以并不清楚……”
贝伊娜面露难色,方明与她本就不熟,她又怎么会知道这种详细的事情,要不是柯洛认识方明的话,她恐怕根本就接触不到方明这个人的存在,更何谈知道那种私密的事情呢?
“要是让我知道是那个精灵小辈那么不负责,我一定打断他/她的腿!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好好对待和珍惜!不知道每一个精灵的幼崽都是珍贵的么?真是气死我了!”
精灵祭司明显是相当年老且睿智的精灵,连外表都已经步入暮年,所以也就更清楚精灵族的现状——低到可怕的生殖率,每年出生的纯种精灵还不到千人,加上半精灵也绝对到不了万人,顺利进入成年期(100岁),没有因为魔兽、疾病、和人类捕奴队而流落在外或死亡的精灵更是不到出生率的80,精灵的新增人口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样,不用等到界面战争,他们精灵这个种族恐怕就要失去绝大部分成熟的战斗力而被灭亡了!
“果然还是有人无视女王的命令,不善待半精灵的幼儿!”
精灵仇视人类,但是新任的精灵女王却极有先见的发现了精灵族自身的问题,不仅同意了温兹家族同精灵族的联合,并且开始重视起原本在精灵中地位等同于奴隶的半精灵,赐予他们与精灵相同的地位和权利,并且下达了命令——半精灵同精灵一样享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哪怕是幼儿!
但是那种仇恨和蔑视却不是几百年就可以消泯的——精灵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高傲于自己血统者教导自己下一代的思想当然也是蔑视,那种代代无法消泯的传承,哪怕是睿智的女王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严防。
或许这是个叛逆的精灵小辈和人类坠入爱河后,瞒着自家古板高傲的长辈偷偷生下的孩子吧!这个孩子完全是被那些高傲古板的老一辈精灵们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吧!
“好了,我也不说什么废话了,那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身体本来就因为传承之力被抽出了很大一部分且没有好好的修养而有些虚弱,加上这次收到的攻击有些超过他的承受能力才昏迷过去好几天都不醒过来的,只要让他补充营养好好休息,很快就没事了!”
“多谢祭司大人。”
“啊!对了,如果那个小鬼醒了的话,带他进精灵森林一趟,只要身上流着精灵的血,都该参拜一下生命树母亲,认祖归宗。”
“啊……”贝伊娜微微叹息,想想方明对精灵的排斥态度——想让他认可自己的精灵身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贝伊娜殿下,老身这便告辞了。”
“让我送送祭司大人吧!”
“不必了,老妇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状况,犯不着劳烦贝伊娜殿下。”
精灵老者摆了摆手,身形一晃便闪出了庭院,贝伊娜看了一会儿老人离开的方向,随后默默转回头,迈步进了房间。
说起来,或许她可以先同叔叔说明一下方明的来到温兹城的原由……要是能帮的话,果然还是应该帮一帮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帮忙的话,或许很容易达成……说到底生命之水的珍贵也只是对‘精灵’之外的存在而已……
……
……
方明听着柯洛和拜伦的叙述,转过头看向同样坐在桌子边的贝伊娜,神色微微浮动了一下,“多谢贝伊娜殿下了。”
的确,方明几乎没有想到过,在自己昏迷醒来之后,所有的难题几乎就已经被扫除一清,只要他将那些精灵奴隶筹码或者说是礼物带到温兹城,并且向神明发誓他和他的组织从此不再进行精灵奴隶的贩卖,并且帮助温兹城打击精灵贩卖(主要是提供情报,让温兹家族知道那些奴隶贩子到底是怎么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将精灵幼儿抓住贩卖的。)一切就可以……
这些条件看似苛刻,但方明早有心理准备——与精灵族交易,还想同时维持精灵贩卖的财路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所谓的打击还只是提供情报,并不出什么实际的力,只要小心也不会被人类中的精灵奴隶贩卖者们群起而攻之……
而且,‘独眼’组织和温兹家族有了联系的话,等到大哥抽出时间和精力安排好人手和路线之后,‘独眼’也可以贩卖精灵族特有的很多东西,同样也是在人类中受欢迎和追捧的,几乎可以弥补大部分不能贩卖精灵的损失了。
说实话,几乎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可是,问题也是在这里!
“虽然很感谢,但这些条件似乎……太过宽厚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条件这么好可不完全是我的功劳哟!”贝伊娜弯了弯眼角,神色间的笑意简直再明显不过,“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方明你的身份啊!叔叔可不是会任由我耍小性子的老好人,不如说,能让他不停让步的就只有丽谢尔姑姑呐!”
“我?”
方明的表情有些疑惑,却在瞬间转为僵硬——他明白贝伊娜的意思了,本来就很清晰,不是么?
“精灵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族……吗?”
方明耸了耸肩,面上完全变成了不在乎的样子,“好吧好吧!原来这个范围居然也是包括半精灵的,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
“既然事有定论,那我还是赶快把那些‘同族’和情报带回来完成交易吧,免得夜长梦多。”
贝伊娜听着方明的论调,瞬间便反应过来——方明的意思似乎是,完成了交易,精灵的事便与他再无关联?!这可…这可不行…
“等…等一下…”鉴于贝伊娜殿下也是第一次撒谎,语气当然是断断续续,尴尬得可以,反正怎么听怎么心虚就是了,“这些条件都是在一个前提下成立的,那就是你的精灵身份得到承认,而这份承认必须是生命树母亲给予的,否则是没有实际效用的。”她希望方明能回到精灵森林,精灵真正的家去,感受其中的温暖,改变对精灵的偏见,他们是同族,不该互相仇视才对。
“想得到…生命树母亲的承认…这个倒是不难,生命树母亲对所有的精灵都是一视同仁,只要你去精灵森林参拜一下便可以…精灵森林…想要进入的话,有一点儿麻烦,必须等到月圆之时由精灵接引使打开通道才可以进入,所以……”
“我要留在温兹城等到所谓的月圆夜?参拜完你们的生命树才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么?”
方明脸上充溢着难言的笑意,当然一般人并不能够分辨得出来,普通人单是看到他的脸便已经吓得半死,又怎么会去注意他的表情呢!当然也更不会注意到那明显的笑意之下掩藏的满满的不快。
贝伊娜看着方明,顿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出于她的姓氏,她的天赋,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其他人感情的变化,方明的情绪并没有逃脱她的感知范围——这种愤怒,不完全是对不能立刻得到生命之水的愤怒,那种不得不面对更多的精灵的情形的憎恶反而更多,或许,方明对精灵的厌恶还在她的猜测之上!
或许有什么方法能够改变方明对精灵的看法,但是……现在的她,猜不出,也不知道!
在精灵中,她还年幼,也不够睿智,以往的聪慧表现想必也只是因为那种天赋吧!这点她认识得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面对方明的愤怒,她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只要你接受这些条件,生命之水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威胁的语气甚是明显,分明就是‘你不接受这些条件,就如何如何……’的委婉说法。
略显低沉地男中音一出,贝伊娜也愣在了当场,那个声音倒是再熟悉不过了,叔叔他……也来了么?
耶莱克踏进房门,他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自家小侄女这么好的人还被人迁怒、刁难的,黑脸他也扮习惯了,再来一次也不妨事,省得这个叫‘方明’的小兔崽子让他的小侄女一直紧张个不停。
“耶莱克城主的话……当真?”
可以接受的,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只是去一趟精灵森林,承认一个莫须有的身份,虽然可能会遇上‘她’……但只要是,只要是能救独眼,义父的话,全部,没什么是他需要顾忌的!!!!
“本城主说到做到。”
“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方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拜伦和柯洛旁边,一手拽住一个,拖着他们往门边的方向走,边走边向耶莱克行礼。
“那就请城主遵守诺言马上把生命之水送到小子的房间吧!”
门口到了。
“小子收拾收拾就上路,争取在月圆之前将‘同族’们送到温兹城之中。”
方明站在门口,温和地笑了笑,随后转身,出门。
被方明拉住的柯洛无奈,只能努力回首向耶莱克道歉——为了方明的无礼,同时向着自己的好友贝伊娜道别,而拜伦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明,却也没有探究他的失礼,不过说到底也是,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好奇心重的人。
……
“拜伦老大和柯洛大姐你们就不用和我一起走了吧!”
拖着两个人来到小径上的方明突然开了口,面上是笑眯眯地,被特希雅誉为狐狸的表情。
“我完全可以通知组织的人来接我,安全完全有保障,而温兹城又是个难得的风景名胜之地,约会的好地方呐!”
拜伦面无表情,柯洛倒是红了脸,对着方明做出一副作势欲打的生气样子。
“拜伦大少能够在外逗留的时间不多了吧!你们应该好好把握时间,可不要因为我这个大魔法灯而浪费时间啊!”
柯洛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方明却打断了她欲言的样子。
“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的。”
“我不想我的朋友留有遗憾。”
“那么就是分开行动的意思么?”
拜伦大少终于开口,声音中没有疑问,似乎只是在解释方明的话一样。
方明当然也不会犹豫,干脆地点下了头。
“柯洛。”
拜伦伸手抓住柯洛的手,牵起。
“我们走。”
“嗯……可是方明……”
柯洛大姐分明还有些许犹豫,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拜伦拖向了小径的另一头。
“相信他。”
柯洛低头,应了一声,反握住拜伦的手——那双年纪尚幼,甚至还没有她的手掌大的手,随后抬头向方明告别。
“你们也要多保重……有时间的话,可以到米洛克城找我和独眼老大,只要是能够帮忙的事情,我们都会帮的……对了……”
方明追上前面的两人,将手中的黑牌塞进了两人手中,“特制贵宾卡哦!虽然你们不见得需要。”
……
方明对着走远的身影挥手,半响之后,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身回了房间,难得的不再考虑几个完全不同阶层的人再见的可能。
(走远的拜伦大少,认真地问柯洛:‘约会’是什么?我刚才忘记问了!)
(话说你刚才面无表情完全就是因为这个吧!因为你完全不知道!!!!)
……
“得来…全不费功夫…”方明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顺手将刻满了魔纹的紫色水晶瓶塞进行李的角落,“本来还以为不可能轻易成功,准备了好几套方案想要在三年之内实行的,谁料到会那么轻松。”
的确,他本来便没有抱着一次成功的心理,虽然这个计划的确是成功率较高,速度较快,但他也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精灵的高傲几乎是不可理解的,这种交易很可能会被他们认为是侮辱而不接受,也可能,他会因为他的精灵奴隶贩卖者的身份而被精灵们当场击杀。
倘若侥幸没死,他便会立刻启动那个最耗时,也是最可能成功的计划。
首先让‘独眼’组织退出精灵贩卖的行业,然后寻找精灵或是半精灵奴隶,安排可信的人手,让那些奴隶不可自拔的爱上‘安排者’,随后让安排者或是精灵任意一方重伤,急需生命之水救治,随后……
安排者最好的身份便是精灵或是半精灵,这样无论是恋情的发展还是生命之水的取得都会有更大的可能,但是他却找不出那样的愿意为奴隶贩子效劳的精灵族人,最后的可能便是……他自己上!
反正他脸上的伤痕也不是不能消除,不过是不愿意,也习惯了以丑脸对人而已,虽然看到那张脸……他会觉得膈应得慌……
虽然这种行径,和他鄙夷的‘那个人’完全相同,卑劣得无可救药,但是,独眼是不可以出事的!只要有方法可用,他一定会救独眼,这是他对独眼的恩情唯一能做的回报!
不用动用这种方法当然再好不过。
方明收拾行李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勉力将脑海中的东西清空……现在不用去想这些东西了,事情顺利得一塌糊涂,很快他就会将生命之水送到独眼面前。
明明是已经空了的脑子,却突然自漆黑中涌出字句,然后痛彻心扉!
“你…你和他…没什么不同…都是…完全没有不同……”
他和‘他’真的没什么不同了,就像‘她’说的一样……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不同!
……
贝伊娜站在方明的房门门口,感受到自心底涌出的寒意和痛楚——那不是她的情绪。
贝伊娜默默按压住自己的心脏,仿佛是在压抑那种满心要溢出来的感情一样,随后慢慢后退、离开。
她本来是来劝方明不用那么着急着离开,现在却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要知道她的外表虽然看起来聪慧,实际上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仅仅只能依靠天赋来辨人识情。她突然地明白了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她认为对他好的事情,或许并不是他愿意接受的东西。
然后心灰意冷。
没有意义……对他来说,她所做的事情……